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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红妆-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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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文渊的生母亦是冷宫废妃。他自幼沉默寡言,被人们视为木讷愚钝,父皇也把他当作不可雕的朽木,对他极为冷淡。他与华文澜虽是同父所出,地位有天壤之别。我幼年的记忆里,他是一道轻易被忽视的影子,在我与华文澜在玉楼灯影间游戏时,悄然立在远处的角落。言笑晏晏时,我偶然回首,发现他孤伶伶地站在廊柱的阴影后,看不清神情。但他的背挺得笔直,静默中也蕴含着稳定的力量,无声地拒绝了所有怜悯。某种特质,令他与周围的所有格格不入——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野心。
但那时,我已知道,他才是我的同类。我所拥有的优渥繁华,不过是父皇与华文澜高高在上的施舍。若无这些施舍,我和华文渊一样,只能作为大殿丹墀之后见不得光的阴影。
当然,这些心思亦是不能见光的。我只是扮演着千娇百宠的女儿与妹妹,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笑得天真无邪。
我初次与华文渊有所交流,是在冷宫中的一个废弃庭院。冷宫本就罕有人至,那里更是冷僻荒凉。但我偶然听到了院内传来的笛声。那时,天色微阴,将雨未雨。凉风吹动槐叶,簌簌如雨。南墙坍了一角,落叶堆积,荒草没膝。他独坐在那坍圮的石墙上,垂着眼帘,静奏《梅花落》。四周水气微濛,偶尔有鸟贴着树丛低低飞过。而他的身后,是无穷无尽却永远无法触及的天空,一片苍白。
我立于树影中默然聆听。显然,他是初学笛艺,吹得断断续续,技法还很生疏。我甚至能猜到,他是在瞒着其他人自学。
一曲终时,我走出树影,静静道:“我来教你吹笛吧。”
那是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睁开眼,一瞬不瞬地看向我,眼眸漆黑如夜,深邃如渊。我微微一惊,忽然发觉,比起过于温仁的华文澜,他更肖似父皇。同时,我亦知道了他一直掩藏自己的一个缘由——父皇不会喜欢肖似自己的人,因为父皇的王座下,深埋着先帝的血迹。
惟此如循环,呵,竟成嘲讽。
后来,我常指导他的笛艺。废园的那个角落,成为只属于我和他的秘密。他有令我惊异的明敏,很快掌握了纯熟的笛艺,我再没有什么可以教他。而我与他的合作,始于那年的初秋。那时,京都一连下了好几日的雨。雨虽不大,但那淅淅沥沥的阶水、断断续续的檐溜,仿佛永远也滴不尽的清响。西风吹送着繁华背后的萧瑟,金碧飘零。满目深翠沉沉欲流,一切都染了一层冷淡的暗绿,包括他幽深的眼眸。
他的声音淡淡的,微冷如水上浮冰:“你既教我吹笛,作为回报,我也该教你一些东西。但我会的不多,只有一样或许对你有所助益——杀人,你要学么?”
我不是不诧异的,但并未失态。毕竟,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作为皇子,能在没有父皇的庇护的情况下活到如今,不可能毫无心机。而在这宫中,与此紧密相联的,正面是权势与富贵,反面是折磨与死亡。这一场豪赌,靠的不仅是运气,亦是手腕与心机。
我亦不是纯善无辜之人。我发现他是我的同类时,他也发现了我。他提出合作的建议,而我该如何选择?迟疑的刹那,我首先想到的人,竟是华文澜。那个温柔地拭去我眼角泪痕的人,柔软的素色衣袖,如流云轻轻拂过我的额头……他教我一字一句地念诗,声音温如清风:“小妹日长成,双鬟将及人。已能持宝瑟,自解掩罗巾……”
但我承载不起这样奢侈的幸福。
他对我的庇护怜惜,只是兄长对幼妹的疼爱,以及强者对弱者的怜悯。终有一日,他将成为帝王。到那时,他还会顾念兄妹之情么?即使他会放过我,他会放过可能威胁到他的文源么?
他是乾坤朗朗的周正光明,而我,是只属于暗夜的阴影。
缓缓颔首的刹那,尘埃落定。一滴雨溅在额头上,微凉如泪。
华文渊仿佛微微笑了,如果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里,真的能有笑意。
无限烟雨中,似有一只白鸟振翅而起,掠过云霭中的重重宫阙,消失在空荡荡的风中。
那年白露,一名宠妃因被查出在父皇的饮食中添加五石散,而被赐死。血迹很快凝固,覆了尘埃。那缕香魂,不过散入宫闱上经年积郁的阴云中,再无人记得。而这条路,从此不能回头。
因嫌不祥,死者生前所用器具尽被焚毁。站在阁楼上,望着远处腾起的滚滚浓烟,华文渊问:“你相信报应么?”
我冷笑。若真有报应,又何至于此?
他微笑:“很好,我也不信。”
……
船头,我凭着栏杆,静立良久,直到风大起来,荷叶簌簌作响,如千斛茶汤湔沸。迎风飘摇的荷叶,湮没于夜色中,影影幢幢。此景在某些人眼中,或许是美的,而在另一些人眼中,有如鬼魅——若人死真能为鬼,这太液池中沸腾着的,是开国近百年来无数枉死的冤魂。
我今后,亦会是禁锢于这湖中的魂魄之一么?而华文澜那样清洁的人,死后亦不会在此停留。如此,也好。若有来世,不要再相遇了。那淋漓满地的鲜血,见一次,已足够。而我的血,在那一次,大约已冷透了。
思绪涣漫,微感晕眩。在船上呆久了,便有随水逝去的错觉。
“我要成亲了。”身后传来的声音,令我有些不能确定的恍惚。转身看向他,他的神色依然平静得不辨端倪,但我知道,刚才的声音并非我的幻觉。
他虽一直未娶,不过是暂时保留这个缔结盟约的重要手段而已。有心窃国的他,终是要娶妻延嗣的。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问:“新娘是?”
他的声音淡得仿佛事不关己:“阮宰辅的长女,阮明月。”
阮明月,那个我为文源择后时,见过的阮家的小姐……
我握紧了栏杆,但周身已失了力气。重点不在她本身,而在信陵阮氏。阮氏一门对我的支持,一直以来,至关重要。而如今,已身为国舅爷的阮宰辅,竟又与华文渊联姻。日后,若华文渊成功篡位,阮宰辅依然可以高枕无忧地继续当国舅爷。真是左右逢源,老狐狸打的如意算盘。
华文渊何时开始与阮氏暗中往来的,我竟毫无察觉。
釜底抽薪,棋差一着,我自叹弗如。但如此一来,文源……
心中一颤,旋即垂下目光。眸中泛起水气,眼前瞬间模糊。我勉力衔住笑意,瞬了瞬目,视线终于渐归清晰。
“恭喜王爷。阮大小姐庄姝雅丽、柔心令质,定能与王爷和乐琴瑟……”
但在他沉静如水的目光中,我竟无法说下去,连自己也觉既讽刺又凄凉。他眸中陌生的神色,我辨不清是什么,亦已无心分辨。他漠然道:“想必长公主还不知道吧,近来有喜事的,不止我一人。”
“还有谁?”我茫然问。
他侧过头去,望着远处的茫茫夜色,静了半晌,方道:“我也是刚刚听闻,皇上要纳妃了。即将入主拂香殿的妃嫔,是顾司马的千金。”似乎还欲说什么,但终是将话停在此处。
我陡然一惊。顾司马,手握重兵的肱骨之臣,不是主战派的主要官员之一么?文源是在何时,如此成功地拉拢了这样重要的人物,瞒住了华文渊,也瞒住了我。我咽下心头苦涩,微笑着想,如此甚好……如此一来,这一局,终是和局……
他似能读出我的思路:“不,不是和局。你的弟弟在这一局占了上风。此次吏部考核,他移花接木地提拔了一批看似中立甚至主战,实则为他心腹的人。如此手段,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我不得不佩服。不过,他到底操之过急,过早暴露了潜藏的实力。”
惊讶之极,我反而彻底平静下来。
原来,这局棋的弈者早已不是我与华文渊,而是他与文源。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未曾料到,竟来得这么快。抬眸望去,湖山寂寥,水月澄清。还是这般景色,却似有哪里不同了。我淡笑着,心中空寂如深谷。是释然欣慰,还是怅然若失?大约,皆不必了罢。
他再次奏响《梅花落》。多少过往,便如斯消散于晚风长笛之中。
月华如水,天水如镜。莲花的隐约芬芳、水草的郁郁气息,在清寒的风中翻起,涟漪般缓缓浮散。漫天星辰清亮逼人,如千斛明珠。星光映于水中,似银河倒泻,随波摇曳,烁烁散彩。仿佛这一生,便是这样一段漫漫的水路了。光阴如水,迢遥不止,而此身只需作不系之舟,顺着水流漂漾下去,直到尽头。
水声潺湲而起,桨动舟行,细浪涌动。画舫向岸驶去。
远处岸上,一众宫人肃立等候。漳纱珠络宫灯的纯明光芒,缥缈一片,映着湖水,连月色都压了下去。岸边苇荡中的宿鸟因灯光惊起,不时鸣啭。画舫渐渐近岸,看得见连绵不绝的宫阙楼台,如山脉起伏,不知深如几许。宫殿上的青绿琉璃瓦,映着月光,粼粼有光,如碧波潋滟。
方才不过是一时恍惚的幻觉,这才是我所在的真实,亦是永世逃不出的牢笼。引人失足的,不是太液池,而是这片权力的水泽。极致的璀璨,不过是幻中之幻。
画舫泊岸。宫女手提斗方琉璃灯,照着舷梯舢板。我未让内侍搀扶,挽着裙幅,径自下了船来。岸边的冰纹碎石路面被夜露染得半湿,月光下如水银流淌。来到备好的步辇前,正欲上辇,华文渊却在船上叫住了我。声音不大,但在人人屏息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但他叫的不是“长公主”,而是长宁,我的封号,亦是我幼时的乳名。
习惯了与他虚与委蛇,这一声唤,竟陌生得恍若隔世。我迟疑了刹那,终是缓缓转身。那一刻,湖风涌来,宫女手中的灯盏明明灭灭,摇曳不定,如水光荡漾。随着我的转身,广袖飘旋,素纱披帛在风中扬起,如流风回雪,阻隔了刹那的视线。当它轻飘飘地落下后,我的视线那端,是船头的溟濛月色。他凭栏望着我,目光遥深。
平日的他,如龙泉宝剑。虽在鞘中,已闻得嗡然剑鸣,寒意慑人,靠近不得。而此时,我竟恍惚觉得,他是当年那个独坐在残墙上的男孩,奏着断续的寂寞的笛。
但这是何其危险的幻觉。我侧开目光,等待着他即将说出的话。
他的声音静静随风传来:“最易伤己的,常是最亲近的人。”
我微微怔忡,下意识地抬手轻触颊上伤痕。那里已经不疼了,但心上似被极利的薄刃飞速划过,若无其事的钝重痛楚,渐渐结痂,渐渐麻木。
他的这句话,又算什么?挑拨离间么?
但他的声音里,似有悲悯。
我登上步辇,吩咐出宫。辇行极稳,内侍的履声轻而整肃。荒凉的水声渐渐远了,同样远去的,还有往昔光阴。倚着团花软枕,我轻轻拨开窗前帷帘,只见枝叶间月影错落。仿佛是幼时的夏夜,我哄文源睡觉时,窗外的如霜月色。
文源……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
忽然想起今日询问他的病情,太医回答我时惊惶不安的神情。
心中一凉。抬眸恰见窗外,白鸟自树丛中飞起,向月影深处振翅而去,融入那纯明的光华中。
五、一箭光阴
按制,迎接燕国使节的仪典由皇帝亲持。又因特殊“时情”,由我与华文渊襄辅。种种繁文缛节,不得不为之。礼毕时,已是午后。国宴开于上林苑的太安殿。此处背山面湖,殿宇巍峨隐于森森松柏之间,极是清幽,向来为避暑胜地。银瓦素壁,上百幅琉璃窗洞开,湖风徐来殿内,坐闻松涛隐隐。
殿内屏风、窗扇、案几等皆以水晶制成,明莹剔透,色调清雅。薄透的素色纱帷自梁上垂下,层层委地,如雪浪涌动,隔离了日辉。为避暑降温,殿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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