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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记-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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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作国主,不是所有的人都把国主之位,看得比天还高,比地还重。
他就不是。
在他心里,杨欢最高,杨欢最重。
仁远要这江山,他给他;仁远想当国主,他成全他。

阿璧说他傻,他不是傻,他只是看透了。
谁都不是长生不老的神仙,就算贵为国主,也只是肉骨凡胎,也和普通人一样,只有几十年的光阴而已。几十年后,管你是高高在上的国主,还是贩夫走卒,大家都一样,一人一掊土。

就算他舍了阿璧,放手一搏,把太极殿的龙床再夺回来。这江山,他又能坐几年?千年,还是万年?

几十年后,万事成空。这费心争来的浮名浮利,山河大地,到时,一样要拱手让人。

没有谁,可以永久地拥有这片江山,他不能,阿远也不能。

当年他征讨慕容德,是因为慕容德悖伦弑父,倒行逆施,他要为父亲,为外祖,为他自己,为燕国百姓讨个公道。

阿远是个有本事的,夺位的理由也够充分,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想要这国主之位,他成全他,只要,他不伤害阿璧。

他要阿璧好好地活着,哪怕以国主之位为代价,哪怕以他的性命为代价,他只要她,能好好地活着。

慕容麟在金墉城的小室里抚今追昔,感慨万千,百里之外的乾安城中,也是夜深人不静。




ˇ第九回 暗夜ˇ 最新更新:20131225 11:48:48


深夜,宜都王府。
杨欢呆呆地坐在卧室的睡榻上,地上,远远近近地扔了一地的珠宝。这些珠宝里,有金玉步摇,金玉簪钗,金玉耳环,耳坠,耳钉,金玉手镯,臂环,金玉颈串,金宝约指,象牙小梳子……
乱七八糟一大堆,让她扔得满地都是。

她作梦也没想到慕容超会篡位,可是他不但篡了,而且还篡成功了。
慕容麟离开乾安城的当天下午,慕容超来了庆春宫。对于慕容超的到来,她感到十分惊讶。后宫,乃是宫妃住处,不是一个王爷该来的地方。

慕容超先是跟她客套了几句,然后话锋一转,问她借一样东西。她很纳闷,自己有什么东西可以借给他?她问慕容超要借什么?

慕容超没说话,而是紧抿着嘴唇走上前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点她几处穴位,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已经失去了行动和发声的能力。点过穴后,慕容超从她的髻上拉下一绺头发,随即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剪子,将那绺头发剪了下来,小心地收进一只锦袋中。

剪完头发后,慕容超周身上下地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末了,把那枚金精石戒指,从她指上褪了下来,一并收入锦袋,揣进怀里。

作完这些事,她看见慕容超垂下眼,先是沉吟了片刻,随后,他抬起眼,作了个深呼吸,对着动弹不得,出声不得,只能作出一脸惊讶表情的她,说出了一番话。

这一番话,听得她五雷轰顶。

如果不是动弹不得,她怕早就一头栽倒在地上。如果不是口不能言,她一定要问问慕容超,阿远,为什么?你三哥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走你大哥的老路?

可是她既不能动,也不能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容超,揣着她的头发和戒指,去要挟她的丈夫。

慕容超离去后又过了半个时辰,她的手脚和声音才恢复了正常。她想出宫,去告诉殿下,千万别受阿远的要挟,哪怕见到殿下时,殿下已失去了自由,她也想和他呆在一起。
可惜,她连寝殿的殿门都没能走出去。

庆春宫宫里宫外,除了几名贴身侍候她的宫人,已经全部换上了新人,宫外更是派了重兵把守。

两个月来,慕容超每周来看她一次。在这些探看中,她知道了慕容超夺位的理由。短暂的震惊和无语后,她痛心地质问慕容超,伤害他母亲的是陆后,为什么要让慕容麟来承担他母亲所犯下的过错?

慕容超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然而极清晰,也极坚定地告诉她——母债子偿,天经地义。

这样的慕容超,让她深感陌生。她觉得面前的男子,和记忆中的阿远,根本不是一个人。记忆中的阿远,腼腆内向,沉默寡言,有些羞涩,有些忧伤。面前的男子,虽然依旧惜字如金,然而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质,却已不复往日腼腆羞涩,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沉稳的坚定,坚定中透着果绝与自信。

四天前,慕容超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太极殿的龙床,她听见了。从太极殿方向传来的登极大典的礼乐之声,随着风,时高时低地,飘进她的耳朵里,最后进入她耳中的,是三呼“万岁”声。

转天,慕容超把她和慕容麟的其他嫔妃,送进这所富丽堂皇的府邸中,严加管束。

今天,慕容超又来看她,给她带来了满满一大盒的珠宝首饰。每次来看她,慕容超都会给她带些礼物,有时是一些少见的水果,有时是一些珠宝首饰,有时是些别的玩意儿,反正哪回都不空手。

从慕容超进房,到慕容超离去,她一句话也没和他说,从始至终,坐在榻上,低头绣她的花。开始,慕容超还试探着,想要跟她说几句话,后来,看她不理自己,也就住了嘴。

受训的小孩子似的,安安静静地在她面前站了一会儿,慕容超转过身,静悄悄地向外走去。她在慕容超的身后抬起头,默默地盯着慕容超的背影看了片刻,随即捧起慕容超放在她身边的那盒首饰,用力地,向着慕容超的背影掷去。

“哗啦”一声,首饰盒砸在地上,盒里的首饰散了一地。
她看见慕容超的身影,在这声哗啦中,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向前走去,最后,一开门,走了出去。

她直勾勾地盯着慕容超消失的方向,良久之后,微一眨眼,象是如梦方醒,又低下头去,继续飞针走线。脸上,平静得不见一丝表情,仿佛方才怒掷首饰盒的人,根本不是她。

不知绣了多久,天开始一点点地变黑,最后变成了全黑,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侍婢进来掌灯,劝她吃饭,她木雕石塑般,坐着一动不动。
一坐,坐到了夜静更深。
她的眼一闪,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这件事,让她眼中焕出希望的光彩。

“豆寇!”她坐直了委顿的身子,微微倾身向前,冲着紧闭的房门唤了一声。
一名清秀侍婢应声而入,叫的,还是宫里的称呼,“娘娘有何吩咐?”
“豆寇呢?”她急急地问。
侍婢道,“豆寇今晚不当值。”
杨欢的手捂上胸口,那下面,她的心,因为激动,跳得“嗵嗵”有声,“去,马上把她叫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侍婢应了一声,领命而去,不大功夫,豆寇进来了。
眼看见把豆寇找来的侍婢退了出去,房门也合了个严丝合缝,杨欢看向豆寇,压低声音道,“豆寇,走近些。”
待到豆寇走到了她的面前,她站起身,贴近豆寇的耳朵,低声地说了几句话。
豆寇一愣,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杨欢看了她一眼,“事不宜迟,快去吧。”
豆寇又看了杨欢一眼,低低道,“是。”

这边,杨欢和豆寇进行着某种秘密活动,那边,慕容超正坐在乾元宫的寝殿里,一觞接一觞地喝着闷酒。因为动作太急太猛,他的动作,已不足以用“喝酒”来形容,他的动作,看起来更象是“灌酒”、“泼酒”。

对,他就是想把自己灌醉。醉了,就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想,就不会痛苦。现在的他,很痛苦很痛苦。

皱着眉,用力一甩头,慕容超乜斜着醉眼,打量着房中的一切。房间不算大,陈设简约典雅,幔帐帷幄撤掉了慕容麟喜欢的紫色,取而代之的,他最喜欢的淡青色。

房门两侧,一左一右,各摆着两只青铜的“十二枝连枝灯”。每只灯的立柱上,错落着向外伸出十二根青铜树枝,每根树枝上,又各托着两只浅沿的青铜小盘,整只灯合起来,就是二十四个灯盘。四只灯合起来,本该有九十六个灯盘。

但是,为了配合“九五之尊”的说法,其中的一只灯,只有二十三个灯盘。这样一来,四只灯,正好是九十五个灯盘。每只灯的顶端,是一只金鸡独立,展翅欲飞的凤凰。每到夜晚,把这四只灯,九十五个灯盘全部点燃,房中就象添了四棵落满了星星的树,如梦似幻,美丽极了。

打了个酒嗝,慕容超醉眼惺忪地望着黑暗中的点点星光,呵的一声,呵出一声满是自嘲的笑。

从古至今,多少人,为了这个九五之位,前仆后继,死而后已。又有多少人,能够成功地坐上这个位置。他成功了,可是,他一点也不快乐。心爱的女人痛恨他,鄙视他,他怎么能快乐?严格来讲,一路活到今天,他很少真正快乐过。

慕容超迷迷糊糊地回忆着。从小到大,王太妃对他,可以用不冷不热,不闻不问,几个字来概括。她从没打过他,也从没骂过他,没亏过他吃,没亏过他穿,可是,也从来不和他亲近。倒是他长大后,有本事了,王太妃对他的态度,反比他儿时要亲切许多。

他明白,王太妃当年之所以肯收养他,只是想老来有依,不至因为没有子嗣,在先帝驾崩后,归入长宁庵。王太妃待他客客气气,他礼尚往来,还之客客气气。多年来,母子俩,就这么一直疏淡客气着。

因为出身卑贱,又是不祥之人,兄弟姐妹们对他,不是欺负,就是避之不及。少数几个不欺负他的,包括慕容麟在内,也没对他多么关爱。父亲更不用提,皇后嫡生的儿子还宠不过来,宠姬爱妾生的孩子还宠不过来,哪里会来垂怜他这个卑贱的不祥人。

从小到大,他很少开心的人生中,杨欢是极少数的开心之一。杨欢不嫌弃他卑微的出身,不嫌弃他异于兄弟姐妹的怪异长相,他挨了欺负,她安慰他;他伤心难过了,她陪着他,变着法儿地逗他开心。看他咬到藏在糕饼里的玉佩,面露惊诧,她捂着嘴,眯着眼,笑得娇憨又狡狎。

她让他分享自己的心事。她曾极认真地跟他倾诉,说她有点犯愁,因为自己好象变胖了,怕因此穿不上母亲给自己作的新裙子,而那条尚未完工的新裙子,很漂亮很漂亮,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穿。

慕容超颤抖着吸了口气,呼吸之间,他想起当年慕容华欺负他,有点小胖的杨欢站在他身前,张开双臂,大声地喝斥慕容华,不许欺负阿远!

想到这儿,他笑了,笑出了两串眼泪。一吸鼻子,抬手抹了把眼泪,他深深地叹出了方才那口气。那样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再没有了。

阿璧再也不会挡在他的身前,保护他了。阿璧恨他,而这份恨,怕是要延续至死。他的脑中闪过杨欢冰冰冷冷的脸。

恨吧,他没想求得她的原谅,因为知道,她根本就不会原谅。他不后悔所作的一切,一切重来,他还会这么作。

同样是一个父亲生的,他的资质不比慕容德和慕容麟差,为什么他们能当国主,他就不能?为什么他们一出生就受尽宠爱呵护,他却要罩着个不祥人的身份,受尽欺侮?为什么他们的母亲能滋滋润润,飞扬跋扈地活着,他的母亲就要倍受摧残,没出月子,就被人扔进池塘,死于非命?

为什么杀母仇人的儿子,可以风风光光地坐在太极殿的龙床上,号令天下,他就只能站在丹墀之下,对仇人的儿子俯首称臣?为什么他要活得如此委屈,如此压抑?难道,这就是他的命?他不服!他不认!

四年前,因为自知实力和声威都不及慕容麟,在得知慕容麟还活着以后,他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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