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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漠奇缘-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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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机枪声越来越近,副台长吴诚,便把小庄小童叫到身边,对他们轻声吩咐道:

“从我们第一次被马匪分割以后,老台长至今没有下落,他的工作,就让我们大家来担当吧!驮马上驮的,是我们整个电台的家当,是爬雪山,过草地,同志们拼死拼活保护下来的革命老本,千万不能丢!你们现在就带上这三匹驮马和一部分同志,朝正北方向突围。摆脱敌人以后,要根据老排长宣布的,先到甜井子集中。甜井子是沙漠中间一块有水草的地方,是到高台的必经之路。一旦在甜井子等不到我们,你们就单独行动,再由北向西穿过沙漠,直奔高台方向。五军现在高台附近活动,你们找到五军,也就找到总部了!”

小庄小童两个,听了吴诚的吩咐,二话没说,便立即开始行动。这时,前面的机枪声响得更厉害了。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吴诚急急忙忙吩咐卫生员秀眉到前面负责警卫排同志的救护工作以后,回到梭梭树下,一见电台还没拆卸,把脚一跺,正要对着老卜头和小司马发脾气,这时在炒豆一般密集的枪声里,小司马忽然大声叫道:“联系上了!联系上了!”

吴诚一听这话,哪里还顾得发什么脾气,急忙在电台旁边俯下身来,小声问小司马道:“联系上了?是西路军总部吗?”

虽然机枪声和步枪声已经在前面响成一团,可小司马这时却什么也没听见,他的耳边,如今只有一种声音,一种由远方传来的滴滴哒哒的声音。从这些隐秘而优美的声音中,他仿佛听到了久别的母亲的呼唤。

“不,是中央来电!”

一听是中央来电,老卜头赶紧把竹节烟管里的烟灰磕掉,把头凑了上来:“小司马,中央怎么说的?”小司马一面把抄好的电报递给吴诚,一面擦着挂到眼角的泪珠,把那老卜头的两只大手拉到自己胸口,紧紧地握着,一面激动他说:

“老卜叔,老卜叔!这下可好了!”老卜头见小司马那么高兴,心里也激动起来,两只大手把小司马的两只小手,翻过来复过去的拉着,一边拉,一边又急急地问道:“快点,小司马,快点告诉我,中央到底是怎么说的?”

“中央命令我们西路军回师东进。”

一听小司马说回师东进,老卜头马上象小孩子似的哭了起来。他一面用两只干枯的大手抹着脸上大片的泪水,一面呜咽道:“中央啊,中央啊,你最了解我们。我们红四方面军战士的心是向着你的!……”

老卜头自言自语,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吴诚打断了:“老卜,快别这样。”

老卜头和小司马闻声向他看去,透过朦胧的幕色,只见吴诚的脸上,不知为什么,一时显得那么阴沉。

“密码本呢?给我,我来校一下这份电报!”

吴诚象打量陌生人似的向他们两个打量了一眼,一面冷冷他说着,一面向小司马伸出手来。

小司马从羊皮背心口袋里掏出密码本,交给了吴诚,正想和老卜头一起把电台收拾起来,准备赶快突围。谁知吴诚这时却轻轻把手一摆,阻止道:

“电台别慌拆,还要和西路军总部联系!”

吴诚话音未落,耳机里突然发出了一连串的呼号。小司马一听,就知道这正是西路军总部的电台在呼叫。他正要揿动电键给他们回话,吴诚却从他手里抢过耳机,亲自操作起来。

没过多大一会,他便抄下了另一份密电。他放下耳机,有些得意他说: “西路军已经给中央回电:‘坚持西进,解决二马!’我们当然还是听西路军的!”

小司马和老卜头听了这话,心里立刻冷了半截。这时,枪声突然稀疏下来。等到他们急急忙忙把电台拆下,装好,枪声就几乎听不见了。

“怎么听不见枪声了呢?老卜叔?也许把马匪堵下去了吧?”小司马一面往自己身上背电台,一面问道。

老卜头到底是老兵,他背转身侧起耳朵细细听着,低声说:“怕不一定是堵住了吧,也许……”

他说到这里,猛一转身,见小司马正在弓着腰使劲背那沉重的电台,便上前把他推开,抢过电台,背在自己肩上。

“老卜叔,你刚才都晕过去了,电台还是我来背吧。”

小司马还想上前去争,老卜头可就生气了:“背电台是我的任务,你抢什么?雪山草地,不都是我背过来的?有我老卜这把老骨头,保准电台丢不了!”

听到老卜头和小司马在为抢着背电台争吵起来,收拾好行装的吴诚,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便从老卜头的背上,摘下那支七九步枪,背到自己肩上说:

“争什么?路上累了,大家再轮换着背。这支长枪给我,一来,可以给老卜减轻点负担;二来,遇到紧急情况,我还可以掩护你们!”

吴诚的话说到这里,三人刚要向前迈步,背后那个沙丘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密集而又急骤的啸声。

应着奇怪的啸声,三人不约而同,立刻回过头来,凭着西边天际那半弯月芽的亮光,只见在远方那月色和暮色中隐约可辨的沙浪上,影影绰绰地跃动着许多黑点。

“马匪抄我们后路了!你们快走,我来掩护!”

吴诚一发现面前的情况,顾不得再说什么,便从背上取下长枪,很快卧倒在梭梭树的后面。

“我,我来……”

没等小司马说出“掩护”两个字,吴诚就不容分说,伸出手,一把把他推了个趔趄:

“快!快走!”

说着,便拉开枪栓,推上顶门火,朝着那些向这边跃动的黑影,紧紧地瞄着,瞄着。

“呯!呯呯!”

“叭!叭!叭叭!叭叭!”

老卜头和小司马没走多远,就听到吴诚和马匪接上了火。为了能使电台安全转移,他们也顾不得向后再看,只管一步深一步浅地向前直奔。

他们在沙漠里走啊,走啊,约莫走了一个多钟头,就听不见背后的枪声了。

沉默了一路的小司马,感到危险已经过去,拉了拉老卜头的衣襟,悄声他说:“我们在这里等一等吴副台长吧,也许他会赶上来的。”

“好,等一等吧!”

老卜头刚说完这句话,正要把电台放下,想不到那“啪啪啪啪”“啪啪啪啪”的啸声,又从背后响了起来。

小司马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对老卜头道:“老卜叔!你快走!快走!电台要紧,我来掩护你!”

他说着,就趴在一座沙丘后面,从腰里摸出那两个长把手榴弹,用牙咬开了盖子,拉出了导火索。

“你,你自己留点神啊,小司马!”

老卜头嘱咐了一句,抬手擦着眼泪,背着那部沉重的电台,便向沙漠中间那月色迷蒙的深处走去。

他走出不远,就听到背后响起了两颗手榴弹的爆炸声:

“轰!”

“轰!”
  
第四章 米饭花啊米饭花
 
在河西走廊的沙漠地带,有一种花在深秋开得特别繁茂。它一墩一墩的,细枝上怒放着密密层层金黄色的小花,远远看去,就象饭碗里盛满了金灿灿的小米饭,所以当地人都把它叫做米饭花。

米饭花几乎没有什么香味,颜色也比较普通,可就是因为它能够在风沙里开花,所以人们都挺喜爱它。

有一首民谣这样唱道:

米饭花啊米饭花,听我对你说句话,三九四九刀上过,老根不死又发芽。

眼下虽然深秋已过,嫩寒袭人,可向阳袁水地方的米饭花,开得依旧很盛。一眼看去,这黄澄澄的一片,衬着那向天边逶迤而去的沙漠的细浪,和那荒凉的残垒古堡,不由使人感到,这些山极单纯的线条和色彩所表达出来的景物,正是一幅澄明而又辽阔的边塞的图画。

透过朝雾,沿着两旁生满米饭花的沙漠古道,一辆骆驼拉的大轱辘车越来越近。一看到大幸后面那条一路小跑的黑狗,人们就会断定,是民间流浪艺人老郎木来了。

老郎木一个人坐在骆驼车上,虽然手抱三弦,却不弹不唱,只眯缝起眼睛,呆呆地望着东南方向,好象在想什么心事。

他在想什么心事呢?

原来,自从那天在沙漠风暴中遇到黑马队队长马四疙瘩,他心里就一直在揣摩着红军的事。

啊,红军,红军,莫非真是传说中的红军来到河西了吗?

一提到红军,便不由使他想起自己十多年前从故乡达县离开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九月的夜晚,下弦月朦胧的微光把前江和后江的水流染上一层隐约的绢白色。他坐在江边的石级路上,望着自己为了结婚披盖起来的两间茅屋。那茅屋的墙是他一担土一担土挑起来的,他又一把草一把草的把它披上了屋顶。直到现在,那前后江潮湿的泥土味和那坝子里干稻草的香气,似乎还在他的肺腑中凝聚着。

他坐在江边石级上,远远地望着自己斩搭盖起来的草房,望着杉木门上新贴的大红喜字,望着那棵把茅屋遮了一半的马樱花树。望到了这棵树,他面前立刻便浮现出一个农家姑娘的身影:她个头不太高,皮肤黑黑的,两只眼睛大而深沉,一条长长的发辫,常常在她身后摆动。

她是一个细户的独生女儿。前几年大旱时,刘家地主把她父母逼得双双投了江。那时候,她就是孤单一人,抱着这棵马樱花树,成天的哭……。

他想到这里,便不由在唇边轻轻呼出三个字:马一樱一花。

同门口那棵树的名字一样,马樱花也是这个姑娘的名字。正当他唇边呼出这个姑娘的名字时,他那两间小草房唯一的小窗上,黄色的灯光,忽然媳灭了。他这才猛然意识到:今夜是他和马樱花结婚的吉日,又意识到此刻刘家地主的二少爷刘二棒棰,正在他新婚的小茅屋里行使他的初夜权……。

想到这里,他便从腰里抽出那把他从小时候就用过的砍刀,紧紧地攥在手里,接着便猛地站起身,一直向自己的小屋奔去。他奔到屋前,用脚踢开了杉木小门,从床上把刘二棒棰一把捞了下来。刘二捧捶一见他手上的砍刀,便扑通跪在地上,没命地向他磕头。他一气之下,那里还管这些,随着手起刀落,早把那刘二棒捶砍倒在地上了。

从那以后,他就撂下了马樱花,只身逃了出来,穿山过水,一直流浪到祁连山中。他在祁连山里住了几年,便听说家乡起了红军,说这些红军都是穷苦人出身,是从东面一个叫大别山的地方过来的,他们打富济贫,把土地分给贫农和佃农。他听到这些消息,便决心结束流浪生活,返回四川老家。

谁知,他从祁连山出来以后,往东没走多远,便被国民党的军队捉去当了挑夫。从酒泉一直挑到安西,他才冒着九死一生,想法逃了出来。

他抬头遥望戈壁茫茫,高山重重,低头细想,身无分文,口无粒米,便打消了再回家乡的念头,只在自己的心坎里,留下了红军这样一个模糊的影子。可是,红军到底是个什么样儿,他却从来也没见过。……

老郎木坐在大轱辘车上,一面想着心事,一面望着茫茫无际的沙漠。这时在他面前展现的,正是一次十分壮观的沙漠日出。只见那沙浪绵延无尽的天涯,正浮起半圆大红的朝阳。那朝阳,先呈现出一团柔和的紫红,开始并不耀眼,后来在几朵云彩的衬掩下,才渐渐发出一片浓紫和橙黄交映的辉芒。

一刹那间,这辉芒又把整个沙漠照上一层光怪陆离的颜色,在这片神奇而又奥秘的色彩笼罩下,不由使人感到,此时此刻,好象置身在闪耀着各种光泽的珠宝库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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