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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梦残天-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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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晕倒之后,贫僧才匆忙赶到。那干人掳去了令公子,莫檀越留下血书当即自行离去。血书在包袱中,夫人请自行存留。”
“韵冰贤妹:
爱侄湘云为奸人虏,愚兄未尽保护之责,愧之耻之,无颜相见。
愚兄乃立誓,今生必然为贤妹夺回亲子吾侄。
贤妹所中非毒,愚兄亦然,望心宽之。愚兄此去不知归期,贤妹珍重。此事若告之义德,请贤弟相援,恐胜算稍大,贤妹亦有所托,愚兄乃冥目也。
愚兄春秋草于辛丑年立秋日”
“钟山龙盘、石城虎踞”乃诸葛孔明言,可见石城山地势之险要。
齐韵冰旧地重行,每念前日凶险,便更增一分对丈夫的痛恨与对义兄的担忧。
然后,就是一份心的煎熬!她这才知道何为“恨之入骨”之切、“忧心如焚”之苦。
坛中的酒已然饮尽。
扔上半空,落下来经长剑一拂,酒坛立刻碎裂开来,片片飞散。
剑气一经挥洒,便难收拾。
黄昏。又是这样的黄昏,这样的秋凉,这样的惨痛回忆。
谁会在乎黄昏中这样一个断梗飘萍般的女子?
夕阳尽头,有僧袍在飘动。远远过来的,是青年僧人玄则。
他合什:“女檀越此去何方?”
“出家若能一了百了、逍遥半生,小师父的选择便是我的后半生。”她凄然一笑,只觉得心灰意冷。
“恨海无涯,回头是岸。檀越果真诚心侍佛,自是人生幸事。若尘缘难了、此心常恨,却请三思才是!”
宝剑归鞘,她深深一揖,道:“小师父劝诫,齐韵冰铭感于心!”
“家师让小僧转告:檀越马匹所中的慢性毒药,非丘家堡所擅长,此去尚请查明为好。若能消解仇怨,更是檀越的无量功德!”
“夫离子散、亲亡友别,我还能怀什么复仇之念?请代谢文益禅师的教诲,韵冰自会保重,一不滥杀无辜、二不怒迁他人,好教禅师放心!”
“檀越心怀常圆之月,无价之珍。可敬可佩!”玄则合什。
“惜月在云中,虽明而不照;智隐惑内,虽真而不通。直如无物耳!”齐韵冰淡然还礼,转身飘然而去。
黄昏已尽,月无踪影——月在云中。正文 上——天远雁声稀:引子
……
首席上坐的蓝衫女子,约有二十一、二岁,是庄中之首。见她安坐席上,娴雅端庄、雍容高贵,正是“仙姿五剑”之首,“摘星客”仲长隐剑。
第二位黄裳女子,约双十年华,玉面朱唇、英姿飒然,正与人谈笑风生,是“裁云楼主”东野浩然。
第三位白衣女子,十七、八岁年纪,纤手绿鬓、举止超脱、飘然出尘,正是当日西湖舟头的“邀月君子”西门逸客。
第四位紫裙少女,约十六、七岁,虽是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却显得清纯淡雅、谦和可亲,乃是“饮雷轩主”南郭守愚。
那个星目剑眉、刁钻娇俏的黑裙女孩,便是庄中最小的“临风居士”北宫千帆。
……正文 上——第一回:落花狼藉酒阑珊
相见欢
——李煜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
留人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早春,江南。
江南的怡人山水、骚客的吟风弄月,早成百年佳话。
风物如诗,景致如画。
此刻正是唐交泰四年,江北唐地已为周所取,唐主李璟亦已奉表称臣,去了帝号。正应了其词:
‘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
‘公子爷,酒已温好,可以饮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传自西湖的一艘画舫。‘我们三日之内,恐怕不能回……回家了!‘
‘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望着湖中一轮满月,一个青年书生不疾不徐地啜了一口酒:‘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瞧?‘
‘又来了!‘她轻轻嘀咕一句,身边一个眉清目秀的书僮以肘相撞,丫环才不敢作声。贴身的侍僮侍女都不过十四、五岁,却是气质脱俗,一见便知出自名门。
‘小陆子,铺纸取笔!黛儿,研墨!如此良宵如此夜,若无纸香墨飞,岂不辜负良辰美景……‘青年书生将折扇一合,提起笔来,只觉得文思如潮,自我陶醉地在一旁微笑。
‘天石舍人,此番决定虽出意料,我们也该欢欢喜喜送你一程,好全了这朋友之义!‘湖上传来清音如铃。
‘临风居士,取笑了!夏某此去,作别红尘,不敢有劳相送。邀月君子一番浓情盛意,也只好辜负了。‘
青年书生挑开竹帘,向湖中望去,隐隐只见两叶扁舟,一南一北各泊一方。心中大为好奇。
‘花落江湖万里随,
春残无奈尽芳菲。
流波若付襄王梦,
岂负红颜岁岁痴?‘
第三个声音响起,柔和悠远,大概是那位‘邀月君子‘了,青年书生不禁暗暗点头。
‘唉……邀月君子岂会不知道……
梦醒无凭寄苦悲,
此心醉里托相思。
昆仑肝胆依旧照,
碧水青山笑别时!”
声音醇厚,是那个姓夏的“天石舍人”。
“出口成诗,倒是遇上奇人了。怎么与他们结交才不唐突?”青年书生暗暗欢喜起来,探出了头,心道:“不知那位临风居士怎生应答?”
“罢罢罢,婆婆妈妈,酸也被你们酸死啦!”“临风居士”声音尤其清脆,年纪似与黛儿、小陆子差不多。
“年纪太轻,该不会有什么才情了。情有可原。”青年书生正暗自嘀咕,却听那“临风居士”又道:“酸得我满地找牙,不就是跩文嘛,有什么了不起。夏大哥去志既坚,我也粗拟行辞以酬故人。不许笑我!”
画舫渐行渐近,不觉间已在两叶扁舟旁。青年书生竖起耳朵,听他吟道:
“何堪风月凌波去,
江岸黄花枉入眠。
肝胆空抛英杰泪,
消磨壮志度春寒!
……说了不许笑,还笑?”
“蓬莱弃浊物,阆苑归红尘。岂敢取笑?”“天石舍人”道:“邀月临风,皆人间雅事,却是临风居士境界高了一筹,提得起放得下,比夏某与邀月君,其豪迈教人惭愧!”
只听那“邀月君子”幽幽道:“月有影,风无痕,临风之境自然比邀月之态超脱了。”
“旁观者清耳!”“临风居士”很是不以为然。
青年书生伸长了脖子,待看此三位奇人的面貌,月下却不甚清晰;待再听三人言谈,然而各人均无声息。那“天石舍人”却独立扁舟,取出一支箫来幽幽吹起。另叶舟上,两位送行者则在聆听。
箫声起处,但觉柔肠百结、肝胆寸裂。一时之间,既似情人喁语,又如爱侶别离,千种思绪万般情怀尽付一曲。
“啪!”箫断处,舟去远。月光之下,只见那‘天石舍人‘远远向两人一揖作别,就此荡舟而去。
“纵折箫千支,斩不断这万缕情丝,又能奈何?”那“邀月君子”幽幽一叹,青年书生听在耳中,却感不伦不类。
“此等奇人若不结交,乃生平大憾!”青年书生心念方动,微一沉重吟,便向舟上二人朗声吟道:
“寻春须是先春早,
看见莫待花枝老。
渺色玉柔擎,
醅浮盏面清。
何妨频笑粲,
禁苑春归晚。
同醉与阑评,
诗随羯鼓成。”
吟的正是一阕《子夜歌》。吟罢,静静看着舟上邀月、临风二人的反应。
良久,扁舟上未有人回应,他不禁大感失望,便将头缩回帘内。
不知过了多久,湖上越发安静起来。却听得琴声悠扬荡气回肠之中,有人轻歌道:
“午夜歌,
子夜歌。
愁看光阴过似梭,
逍遥叹几何。
朝蹉跎,
暮蹉跎。
忆了江南读曲歌,
独衷秦月娥。”
歌声柔和悠远,唱的是一阕《长相思》,正是“邀月君子”。
“唉,不对不对!”青年书生隔帘大叹。
黛儿奇道:“什么不对?”
“典故不对,用得牵强!”
“公子吟的是《子夜歌》,怎么不对?”小陆子也很奇怪:“既然‘邀月’,‘秦月娥’一说也不牵强啊!”
“我明白!”黛儿自作聪明地道:“既然人在江南,自然不该‘忆江南’啦!”
“这倒不是……”青年书生依然不解地道:“此三人虽说出口成诗,言语间却不伦不类,十分奇怪。”
“那么……”
“嘘——”小陆子正欲开口,被他用手止住。听那“临风居士”嗔笑道:“心情不好,嘲弄了酸书生不够,还笑我?”原来二人早已听到了他的吟诵。
“临风居士”又道:“我也陪你酸到底好啦!”说罢便开始弹琴,即清脆又明朗,尤如他说话的声音。只听他唱道:
“朔远行,
望远行,
游历河山忆旧盟,
闲来醉洞庭。
迎雷霆,
送雷霆,
笑看风云嘲帝陵,
漫随流水潆。”
唱的也是一阕《长相思》。
歌声愈近,他忍不住掀帘高声道:“二位雅士莫走,请上船一叙!”但见自己这艘画舫与那扁舟已近在咫尺了。
这时看得分明,“邀月君子”白衣飘飘,“临风居士”则一袭黑衫。
“邀月君子”向同伴道:“偏你爱交朋友,我想静一静,你去罢!”
“临风居士”也不谦让,待画舫与扁舟擦舷之际,飘然跃了上来,双拳一揖道:“叨扰了!”大步迈入舱中,远远还挥手道:“邀月君子,万事随缘,此心常安!”
“轮到你来烦我了?”
“好了,下个月江北见!”“临风居士”向那扁舟遥呼一声,便转头笑道:“这算什么?”
“邀雅客共饮,以解骚人孤单!”他笑答,一面打量来者:见他不过十四、五岁,一袭黑衫,衣饰华而不奢,举止洒脱而不轻佻;再看面貌,秀容削鬓,虽然稍嫌俊俏,眉目间却透出一份英气,不似普通惨绿少年般文弱青涩。
临风居士亦侧目打量对方:见他乃是一个青年书生,约二十三、四岁,气度雍容、意态悠闲、衣饰华丽,生得丰神俊秀、玉树临风;再看他身旁,连侧立左右的侍僮、侍女也是眉清目秀、言行雅致,不禁怔了一怔,心中暗自喝彩。
“洞宫山‘临风居士’,幸会!”
“金陵李玉,‘钟隐居士’。好一份狷狂之气,李玉自愧弗如!”
临风居士笑道:“好一股隐逸之风,临风望尘莫及!”不待李玉相邀,便大马金刀坐下。
两人寒喧之际,黛儿已乖巧地斟上温酒,小陆子则侍立于李玉之后。
临风居士笑道:“仁兄江南来,愚弟江北去。闻江南不太平,今观李兄如此品貌,实在诧异!”
李玉笑道:“天下之势非你我所议,朝堂事且由他罢。”
“果然浊世之中脱俗佳公子,佩服!不过……此情此景此良宵,可惜!”
“可惜什么?”李玉诧然,忽觉得耳鸣目炫,便要倒下去。
“可惜我们着了人家的道!”临风居士言毕,当即晕倒。
李玉正想询问,却见黛儿、小陆子均已倒下,惊觉之下,已经头重脚轻、手足酸软。接着眼前一黑,即不省人世。
“李兄,醒了没有?你睡了一夜啦!”李玉人中一麻,睁开眼,见临风居士正用食指戳他。再一挣扎,才发现自己已被麻绳缚了手脚,惊道:“你……”
“你什么,又不是我绑你来的!我们一起被绑进贼窝了!”但见他笑容满面,并不着急。
“你怎么知道是贼窝?你的绳子怎么解了?”
“那些水贼和我是老相识了,自然知道!”他替李玉松了绑,又道:“你们中迷香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你——斯文败类!”李玉愤然:“如此才情,竟甘与流贼为伍,你……”
“书呆子,你敢再骂,我不管你啦!”
“我才不屑你出手!”李玉头一偏,不再理他。却听他叹道:“我若与他们为伍,还会作阶下囚么?我不过是知道状况罢了,书呆子!”
李玉一想不错,却道:“你怎知是水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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