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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陈长生有些不明白:“既然他反正不敢杀我们;那为什么今天要在小院里摧动大红袍?就是为了立威?”
“周通这个人残暴阴险;但算策过人;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唐三十六也想不清楚;剑眉微挑说道:“我当时感觉他是想通过那片血海震撼我们的道心;然后想看到些什么。
“他想看什么?”轩辕破在旁说道:“反正我不怕;我没什么秘密。”
陈长生沉默了;因为他有很多秘密。
事实上;从西宁镇来到京都时;他只有身体方面的秘密;然而随着时间的流转;他的秘密变得越来越多。比如周园里的天书碑;比如周墓里的黑曜棺;比如棺壁上的两断刀诀;比如……周园可能并没有毁灭;通往周园的道路这时候正在他的剑鞘里。
回到小楼;沐浴静身;然后静心。
他来到窗畔;看了眼夜空里的星辰海洋;在地板上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开始冥想;准备进行每夜的功课;引星光洗髓;然后再次试图通过那块黑色石碑的虚影找到通过周园的道路。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惯了在藏书楼修行;还是因为今天在周狱里受到的精神冲击太大;竟很罕见地迟迟无法入定。
下一刻;一缕极淡极幽的香味飘到他的鼻端;他才明白之所以自己无法静心;不是因为这些原因;而是因为有人来了。
莫雨从国教学院里的夜林里飘出;直接飘到窗口;然后飘了进来。
在星光下;她美丽的仿佛不沾凡尘。
整个过程;她都显得特别熟悉;仿佛已经演练过无数次一般。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今夜陈长生盘膝坐在窗后的地板上;于是当她飘进小楼里;就势蹲下时;正好蹲在了陈长生的身前。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鼻子仿佛都要触碰到一起;眼睛看着眼睛。
画面有些尴尬。
好在莫雨气息如兰;陈长生于净的如雨后的天空;不至于让二人觉得太恼火。
夜风轻拂;一缕黑发飘起;落在了陈长生的脸上;有些痒;于是他皱了皱眉。
莫雨飞到了床上;动作确实显得特别熟;就像是做过无数次那样。
陈长生知道她的那个怪癖;但到现在为止;依然想不明白;当然更无法接受。
“你不会又打算睡我的床吧?”他问道。
“不行吗?反正这时候你又不会在这张床上。”
莫雨显得特别理直气壮;但在星光的映照下;隐约可以看到她的脸有些微红。
陈长生有些无奈说道:“可我这时候在;你怎么也来了?”
莫雨说道:“你平时这时候都在藏书楼里修行;谁知道你今天脑子出了什么问题;这么早就回来了。”
陈长生觉得自己很无辜;心想怪我咯。
然后他又想起落落;想起最近和落落很少有机会见面;更少说话;不知为何;便觉得心情有些低落。
莫雨看着他的神情;问道:“怎么了?”
“折袖伤太重;在藏书楼里歇着;我怕打扰他;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莫雨看着他;忽然蹙了蹙眉;说道:“我本以为现在的你应该很愤怒才对。”
她和陈长生其实没有见过几次面;不算熟悉;在陈长生出天书陵之前;两个人的身份地位相差太大;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当初在皇宫里相遇开始;她便发现陈长生这个人很容易挑起自己的怒意;愤怒其实是一种情绪;那么这就表明;陈长生很容易影响到她的情绪。
这是一件她想不明白的事情。
她更想不明白;为何陈长生才十六岁;便能把情绪控制的如此之好。
陈长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今日在周狱里的遭遇;主要是随后折袖的惨状;当然会让他的情绪出问题。只是从小他就跟余人师兄学会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后来在浔阳城里对这个道理的领悟更加真切。有些事情自己默默记在心里就好;不需要表现出来;只需要做;冲动与热情从来都不是同义词;冷静绝不代表怯懦。哪怕被所有人都认为怯懦;他都不会在意;更何况现在说话的人是莫雨。
他和莫雨不是朋友;他很清楚;这位大周朝的著名美人是怎样的可怕;尤其是在今日之后。
整个大陆都知道;莫雨和周通是圣后娘娘最倚重的两个人;周通如此可怕;她又会差到哪里去?
“难道不应该说一声好久不见?”莫雨说道。
仔细算来;大朝试结束之后;他们便没有见过面。
但陈长生不觉得有说这句话的必要;因为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要和她见面;只不过她总是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连续三句话陈长生都没有接;这让莫雨的心情变得有些糟糕;眼睛微微眯起;锋利的……像是宫墙外的柳叶;很好看。
“你对我很有敌意。”她说道。
陈长生说道:“你应该很清楚当前京都的局势。”
莫雨笑了起来;带着一丝嘲讽说道:“你以为自己真有资格被娘娘视作敌人?”
陈长生说道:“就算有资格;我也不想成为娘娘的敌人;但很明显;你们那边的人不是这么想的。”
这说的自然是诸院演武的新规;天海家以及国教新派势力对国教学院的打压。
莫雨敛了笑容;说道:“别人怎么想;与你怎么做;没有任何关系。”
陈长生说道:“我来京都只是想修行学习;从来没有想过会参与到这些大事里;但你觉得我能避得开吗?”
莫雨声音微寒;说道:“为什么避不开?就因为你是国教正统的唯一传人?”
这当然是个很充分的理由;因为人们无法否定自己的师门背景与过往岁月;那将意味着否定自己。但这绝对不是全部的理由;因为陈长生以前更在意的是修行速度;逆天改命;后来却发现;自己不得不在乎落落的经脉能不能通;轩辕破的右臂能不能治好;折袖的心血来潮能不能解决;唐三十六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让他自己满意的名字;以及最重要的……国教学院的院门能不能保存完好。
梅里砂主教大人临死对他说的话;他没有忘记。
除了追求自己想要的以及必须得到的;所谓成长的过程;不就是担起一个又一个的责任?
莫雨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他;神情漠然说道:“娘娘是不可战胜的。”
此时她变回了平日里能令百官噤若寒蝉的大人物。陈长生对她的态度却没有任何变化;想着浔阳城里的满天风雨;想着朱洛和观星客同时出现后王破说的那句很平淡的话;说道:“……我想试试。”
他当然不可能战胜圣后娘娘;这试都不需要试。
他只是想试试;想看看;自己和国教学院能不能挡住这一次的狂澜。
莫雨忽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向小楼外走去;当然;她还是习惯性地把窗口当作正门。
当她走过身边的时候;陈长生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难道我在天书陵和周园的时候;你一直都在睡我的床?”
莫雨有些羞恼;喝道:“那又如何?”
陈长生很无奈;拿此事没有任何办法;要知道他年龄虽小;但总是个男子;这事无法向谁说理去;而且他打不过她。
“那…”他犹豫了半晌;终于说了出来:“以后记得勤洗澡;最好每次洗了澡再来。”
这话一出口;他便知道不妥;因为听着很是暖昧。
果不其然;莫雨秀眉倒竖;美丽的脸上煞意十足;寒声说道:“你想死吗?”
陈长生知道自己确实不该;连声说道:“对不住;对不住。”
莫雨神情稍和;说道:“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你将来就可以不杀周通?”
陈长生很认真地说道:“当然不行。”
莫雨说道:“所以说;言语总是不及礼物来得真诚。”
陈长生怔住了;心想以你在大周朝的地位;除了唐三十六这样的家伙;谁敢说比你更富有;我又能送你什么?
“听说;你这里有一把越女剑?”
莫雨看着他嫣然一笑;说道:“你说这事儿巧不巧?小时候;娘娘刚好教过我这套剑法。”
正文 第458章 两地思
在大周,莫雨如果向谁要什么东西,不要说是一把剑,就算是全部家产,也有无数人心甘情愿地双手送上,还会觉得是极大的荣幸。
陈长生虽然现在身份地位也不一般,但如果能借着先前失言的机会,把二人之间这层隐秘的联系变成友谊,怎么看都是好事。
这是顺水推舟,很轻松,也很自然,谁都不会拒绝。
陈长生没有拒绝,却也没有马上答应下来,他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看着莫雨的眼睛问道:“为什么?”
莫雨怔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极难得找人要件东西,竟然会得到这样的答复。
她当然不会回答陈长生的问题,冷笑一声,转身便消失在窗外的树林里。
陈长生看着夜林里若隐若现的那道身影,有些不理解她的情绪为什么会忽然变差。
他先前想了想确认越女剑确实不在名单上,但……那是自己的东西,你就算向我要,我问一声道理不行吗?说的更直接些,我的东西我不想送你难道不行吗?西宁镇上的人多简单,余人师兄多简单,怎么京都里的这些人这么让人想不明白呢?
他不再去想这些比道藏要复杂无数倍的事情,闭上眼睛继续开始冥想。
或者是因为莫雨离开的太急,还没有来得及在房间里留下太多体香的缘故,这一次他入定非常迅速,很快便感知到了自己的命星,开始引星光洗髓。与此同时,他从识海里生出一缕极细的神识进入剑鞘,有些艰难却已经轻车熟路地渡过那片由凌厉剑意组成的海洋,再一次来到彼岸,看到了那座黑色石碑的虚影。经过这些天的努力尝试,他的神识已经不会触到黑色石碑便会破灭,甚至已经可以向里面深入一些距离,尤其是今夜,他的这缕神识完全浸进了黑色石碑的虚影之中,甚至隐隐约看到了一座山崖!
那座山崖很是残破,还能勉强看得出来,山崖顶端应该是平滑坚硬的灰白岩石,只是现在已经出现了无数道裂缝,青树皆毁,只有几株树根深入崖缝里的松树,歪歪扭扭地坚持着,而在那座山崖的远方,还可以看到很多如镜子一般的小湖,更让他觉得眼熟。
是暮峪吧?那些小湖就是日不落草原边缘的湿地,就是自己从山那边的湖底逃出来的地方吧?那么这里真的就是现在的周园?她……还在里面吗?此时他的神识已经深入那座黑色石碑的虚影太多,受了极强大的能量的碾压,不要说深入周园搜索,便是想再坚持一瞬间也无法做到,只是这般远远望了望,想了想,便化作了一道青烟消失无踪。
陈长生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此时夜色已深,窗外满天繁星,星空下的国教学院里的树林,看着很像是郁郁葱葱的草枝。
就像日不落草原里那些比人还要高的野草。
陈长生很自然地想起与她在草原里同行的那段日子,想起雪庙生死相依,想起在周陵里血水交融,想起神道尽头的那番对话。如果不是南客用魂枢控制了初生的金翅大鹏,驱领兽潮包围了周陵,或者,他和她已经开始……
互诉衷肠?是这个词吗?他不是很确定,那是一种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