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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春(合集)-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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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讲这么多规矩,今夜先安置了,明天到殿前来,朕有旨意给你。”
  以杨晨的聪明机敏,这一路上虽然听不见同乘一骑的那两人所说的话,但看其他人小心翼翼的样子,大略也猜到了这个气质超群的英俊少年的身份。此时见他自露出来,立即拜倒见礼道:“草民谢陛下隆恩。”
  阳洙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免礼,转身拉拉应崇优,道:“饿死了,一起吃饭去。”
  “陛下……”
  “吃完饭朕还有事情跟你商量呢,走吧,你应该也饿了吧?”阳洙臂疼早已好了大半,从应崇优手中抢过缰绳,略一抖动,催马便向宫门内奔去。
  应崇优人在马上,只匆匆回头看了杨晨一眼,便身不由已地被拖带着远去。
  “杨兄,都这么晚了,今夜是否肯委屈一下,到我的住处暂时歇息?”郑嶙礼数周到地对杨晨拱了拱手,“明日圣旨一下,内政院会马上安排官邸,何必再到驿所去呢。”
  “那岂不是太麻烦郑将军了?”
  “您不用客气,”郑嶙手一抬,当先引路,“请。”
  杨晨微微点头回礼,与他策马并肩走了几步,用仿若闲聊般的口气道:“皇上对我家应师弟……好像格外宠信的样子……”
  “他们一起从京城千里来此,情分当然是与众不同,”郑嶙笑了笑,“何况应大人辅佐圣上确是一片忠心,也当得起这份宠信。”
  “我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当不起的……”杨晨喃喃自语般地感慨了一句,抬头一笑,改了话题,“郑将军是哪个州府的人?”
  “哦,我原籍蔡州,从军后一直在济州侯麾下,不久前才由侯爷荐至平城的……”
  “真是巧,我族兄杨改也在济州任职呢。”
  “原来你与杨通判同族?真是家门渊源,英杰辈出啊……”
  “郑将军客气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谈得甚是热闹,郑嶙本是坦诚君子,杨晨又善言辞,不多是,他就已经把平城朝廷的大致情况摸了个清楚。
  出身于官宦之家,又在浮山门下修文习武,杨晨对自己的未来一向有较强的企图心。即使是当年在山上与应崇优最情投意合之时,他也无时无刻不想着有朝一日学成下山,能展风云之手,建功业于乱世,成为留名青史的一代名臣。在孟氏幕下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胸府心机更加历练,对于各方政治关系中最微妙的牵挂权衡,他的洞察力己远非当日可比。
  所以郑嶙的介绍虽然既简单又公正,他还是能立即敏感地察觉到,在皇帝与魏王看似水乳交融般的和睦关系中,其实隐藏着一些终究难以调和的矛盾。
  而在察觉到这矛盾的那一瞬间,杨晨已快速地为自己将来的立场做了选择。
  令他有些高兴的是,自己所选择的立场,与应崇优目前所在的立场,似乎恰好是一致的。
  “杨兄,杨兄?”
  “啊,对不起,”发现自己有走神的杨晨忙甩了甩头,拱手道,“不好意思,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郑嶙毫不介意地笑道:“在下居处已到。为军之人,蜗居简陋,委屈杨兄了。”
  杨晨谦让了几句,两人在廊下道别。郑嶙派了军士前去客房伺候,自己回到房中,展开地图,连夜筹谋攻城的具体训练与实施方案,直到天明前才和衣倒卧了一会儿。
  次日清晨,阳洙在正殿升朝,郑嶙代杨晨递进手本。皇帝看也不看就命人召进殿来,随意问了几句,便道:“杨卿才高功高,又是应老太傅所荐,朕敕封为军机巡检,参赞军务。”
  此言一发,包括应祟优在内的群臣都有些讶异。魏王的脸色虽未变,但唇角的笑纹立时便收了一下。
  杨晨虽是世家子弟,但之前素无职份,本是白衣之身,只是应博写了一份荐功奏表,便立即破格封赐正三品的官职,还是个有权参赞军务的实职,把魏王向皇帝亲自面荐的所有人全都比了下去,只有济州侯所荐举的郑嶙能压得住他一头,难免让人心里有些犯嘀咕。
  应崇优虽然知道以杨晨的才干,足以胜任此职,但从同门的情份上来说,他并不愿意让杨晨一飞冲天,成为招人妒忌的目标,于是立即转过头来,以眼神示意他推辞。
  对于阳洙赐封高职的用意,杨晨心中清楚,而对于应崇优递过来的眼神,他也看得明白,只是胸中早有决断,他只能佯装未见,转头避开师弟的视线,径自出列,潇洒拜下:“臣,谢主隆恩。”
  应崇优心中不安,好容易等到散朝,匆匆追上杨晨,叫到无人之处,劈头就道:“以你的能力,将来必致青云之上,为什么要急着当这出头之鸟,平白成为让人眼红的靶子呢?”
  “小优,”杨晨面露微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看到你这么在意我的处境,还真是让人高兴。”
  应崇优一把甩掉他的手,皱眉道:“你明知道这样一来,魏王与他这一脉出来的朝臣,都免不了要埋怨皇上处心不公,有意偏袒我父亲的亲信,借此打压魏属。就算是为了皇上的名声,你也该推辞不就啊!”
  杨晨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表情略显清冷:“我还以为真是为我着想呢,原来还是在为皇上考虑……不过对于你所顾忌的东西,皇上在下旨前应该都考虑过了,他是在有意刺激魏王,你看不出来吗?”
  “这个我知道。但他的步子不能迈得太急,我们做臣属的也要尽心尽力提醒他。这个时候正应该君臣同心协力才是,刺激魏王爷干什么?”
  “小优,”杨晨将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微微俯下头,“虽然你学通古今,但心肠未免过于柔善。在我看来,陛下如今一步一步,走的才是真正的帝王之路,说句不客气的话,你已经被他甩在后面了,不要多说,静静地看着吧。”
  应崇优心头一震,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从背心升起。
  “从京都到平城来的这一路上,皇上非常依赖你吧?”杨晨的目光牢牢锁住他脸上的每一分变化,语气却很闲淡,“我知道你一向是个重感情的人,只要他曾经依赖过你,你就以为自己有责任扶持他到终点,所以原本对改换天下的事情毫无兴趣的你,如今却尽心尽力地在为陛下筹谋。不过以你的性情,还是不太适合陷身于政局之中,我害怕看到有一天,你的温和与理想化阻碍了陛下前进的脚步,那对你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一个至高无上的皇帝,是不会因为你曾经在风雪中跟他一起翻越卫岭就记着你一辈子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应崇优怔怔地仰着头看了他半晌,黑亮的瞳仁渐渐黯淡了下去。
  “我知道了,”应崇优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好像是有点儿用力过度的样子,他是皇帝,他有他的想法,我应该明白的。”
  “当然,现在还没有那么糟糕,我这么说也只是因为太关心你,”杨晨握住他的胳膊,轻轻抚摸了一下,“当年分手之后,我一直……”
  “这个就更不要再说了,”应崇优退后一步,摇了摇头,“事情已经结束了,就要有结束的样子。七年的时间足够抹平太多的东西,我早就忘了,你也忘了吧。”
  杨晨眉睫一颤,咬住了下唇——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柔声道:“虽然先说分手的人是我,但也许念念不忘的人也是我……不过你说的对,毕竟都结束了……本来我一直担心你会永远恨我,可现在看来,你要比我所知道的小优更加宽容大气……”
  “既然要共事一段时间了,我们之间就不该再有心结,”应崇优的目光清澈如水,只是在眸底深处,有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忧伤,“再说都是为了陛下的大业而效力,今后好好相处吧。”
  “是啊,都是为了陛下……”杨晨淡淡地附和了一句,但看向应崇优的跟神与说话的语气却带着一种古怪的感觉,仿佛是在猜疑什么似的。不过应崇优没有立即发觉到他的异样,因为阳洙的贴身大太监高成,就在这时从行宫侧门奔了出来,气喘吁吁地向两人奔来。
  “应、应大人……陛下口、口谕,请应大人……到西配殿去、去一趟……”
  “知道什么事吗?”应崇优问道。
  “好像是有一位……”高成喘一口气,“一位也姓应的大人,从南边过来了……”
  应崇优心一跳,脱口道:“父亲……
  “不是……是年轻的……”
  “难道是霖哥?”应崇优不及多问,匆匆跟杨晨招呼了一声,就向西配殿快步奔去。

  来者的确是应崇优的堂兄应霖,他所带来的,是大家久已盼望的太傅应博平安的消息。
  阳洙与应霖只见过寥寥数面,每次都匆匆而过,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所以当平城少侯魏聿平引领来者入殿时,年轻的皇帝一时未能认出他是谁,直到他下拜报名,才恍然想起来是崇优的堂兄,忙抬手让他免礼,转头吩咐高成:“去请枢密学士过来,告诉他京中有旧人来访。”
  高成躬身领命,向外没走几步,阳洙皱皱眉又觉得不妥,叫道:“等等。”回头先问应霖:“太傅大人安危如何?”
  应霖恭声道:“托陛下洪福,太傅及时脱险,已在安全隐秘之处藏身。”
  阳洙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向还呆在原地的高成摆摆手:“可以去请应学士了。”
  未及片刻,应崇优已快步赶到殿前,匆匆向居中而坐的皇帝行了个礼后,便一把抓住应霖的胳膊,颤声问道:“父亲……父亲他……”
  应霖将脸一绷,露出一副严肃的面容,正准备装模作样卖卖关子,可没想到应崇优的脸色刚被吓得一白,阳洙便立即赶着过来宽慰道:“放心放心,老太傅平安脱险,毫发无伤,这是他亲笔写来的书信,你要不要先看……”说着竖起眉毛瞪了应霖一眼。
  “是,是,”应霖赶紧道,“幸而大伯父早有防备,没有被孟释青所害。只是沿路缉查的紧,他老人家年迈,认识他的人又多,所以不得不暂时隐匿,一时无法前来与陛下会面。”
  “他现在的居处可安全?”
  “如果不是一处极稳妥的所在,我又怎么放心留下大伯父自己来平城?”
  应崇优心头稍定,这才从阳洙手中接过父亲的来信看了一遍,面上露出笑容。
  “朕早说过,太傅与孟释青成功周旋了这么些年,断不会轻易被他所害,你就是不听,结果白白担心了这么久吧?”阳洙见应崇优欢喜起来,不由也笑道。
  “太傅平安,实在是社稷之福,”一直站在一旁的魏聿平此时也上前一步。向应崇优拱手为礼,道: “应大人今日兄弟见面,不久一定会父子团聚,在此恭喜大人啊。”
  应崇优忙躬身还礼,道: “多谢少侯雅言。”
  两人正客气着,魏王与几名重臣已得报赶了过来,确认了消息之后,虽不知内心的真实情况如何,但至少表面上全都露出喜色。
  而在这殿堂上所有面带笑容的人中,除了应崇优,最感到由衷地高兴的人,便是阳洙。
  阳洙到平城之后的这几个月,行事勉强还算顺利,但此处毕竟是由魏王为主经营起来的,皇帝虽然有至尊的地位,但威望尚显不足,想法一旦与魏王的意见相左,便难免有制肘之感。可是要想在军政两方面都尽快建立起高于魏王的权威,对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皇帝而言并不容易,除了他本身必须表现出王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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