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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康-第7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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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辉盛情款待信徒。对精力充沛却百无聊赖的他来说,来访者带来的掌故,似给他打开了一扇宽敞明亮的窗户,吹入“西洋之风”此外,信徒们还将从西洋带来的药物、香料,甚至与洋教有关的饰物纷纷送与忠辉,使他立时想入非非。

与此同时,忠辉岳父伊达政宗亦不断从仙台送来书函。初时,忠辉对岳父无甚兴致。此门婚事究竟有何意味,他一开始就颇为明白;只是他也太年轻,无法看透政宗。可是,自从索德罗到了仙台之后,政宗却大变其样,让人亲近,忠辉的内心亦被深深触动。

在解救索德罗之后,政宗便欲造一艘宽五间半、长十八间的巨船,以扬威欧罗巴,这样的想法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船的图样已送来,桅杆有两根。主桅长十六间有余,次桅亦近十间。忠辉立刻令人在福岛城做了船的模型,虽说是模型,尺寸却与实物无二。遗憾的是,他未能在领内寻到长十六间的主桅之材,无奈之下只得拼接。可就在快要完工时,一股不满却兀自涌上他心头:我造了一艘并不能在海上航行的大船,就兴奋不已,岂非小儿之举?难道骑于木马背上,便能指挥大军?唉,我究竟已长大成人,还是一介小儿?

许久以前,忠辉心生反省时,自会立时想起大坂城的丰臣秀赖,这儿成了他的习惯,这次亦不例外。忠辉眼前浮现出了秀赖的身影,他落寞地下了船模。秀赖也会做这等无聊之事吗?

秀赖的身后,乃是那座高耸入云的大坂城九层天守阁……与其威容相比,忠辉所居的福岛城何其贫弱、何其寒酸!况且,秀赖只领六十余万石的俸禄,却有那般奢华的城池,我松平忠辉所领七十万石,远超秀赖!尽管不当这般计较,但一旦钻入牛角尖,便很难排遣不满了。

秀赖乃千姬夫婿,不就是我的侄女婿?想到这里,忠辉更觉不快。

接着,忠辉心中又浮现出对阿龟夫人之子义直所居名古屋城的赞言。名古屋城的规模或许比不上大坂,虽然忠辉未亲自领略过,但见过之人莫不交口称赞,说名古屋天守阁上的那一对黄金虎鲸,更是旷古未有,天下第一。义直乃忠辉之弟,所居之城竟如此豪华,自令忠辉不快。

不满之芽一旦萌生,便不易除去。忠辉自然又想起大久保长安来。大久保藏匿了大量黄金,却被将军德川秀忠悉数没收,可是,长安那般做并非为了一己私利,此中必有为忠辉的将来筹划之意,忠辉心知肚明。

我为将军的亲兄弟,如今非小儿。正因如此,父亲才不得不与我七十万石的厚禄。大久保长安为我的家老,就算发现他十恶不赦,也当先问问我忠辉的意思,凭何一声不吱便把此事办了?

想至此,忠辉愤愤走进本城房中,把刀递给出来相迎的五郎八姬,压抑着急促的气息,一进门便道:“原来如此,哼!”

“什么事?大人脸色这般苍白。”

“哼!我告诉你,我一直惦记的那个谜,总算解开了。”

五郎八姬有些担心地盯着夫君的脸,可忠辉却未再说下去。他根本无法把心中所想全然吐出。

我一心一意辅佐将军兄长,兄长却对我这个弟弟怀恨在心。即使不怀恨,他也是大有戒心,否则,他怎会把长安为我隐匿的黄金无理没收了?亦因为怀有戒心,他才不由分说令人搜查长安的宅子,把本属于我的黄金作为判罪的证据。这些狠招定非兄长一人想出,必是和本多父子、土井利胜等人共同谋划。既如此,我忠辉怎能心甘情愿默默退到越后这穷乡僻壤?

忠辉端起五郎八姬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他决定去骏府。

不满的火焰焚烧着年轻气盛的忠辉。在他看来,秀忠城府深沉,阴险如狼,表面事事顺着父亲,实际上完全是阳奉阴违,处处以自己好恶处事。一旦与其有利害冲突,他绝不会给对手生路。他总是悄悄地设下网套,却还不忘装出有道长者的样子。对大久保长安的处分,对索德罗一事的处理,都是明证。关于索德罗一事,秀忠总算给了伊达几分面子,手下留情,但对越前的秀康,却是冷酷阴险。

秀康于庆长十二年闰四月初八故于北庄城。当时就有传闻说,秀康乃是被毒杀。这传言或许便是起于“秀忠为人阴险”之说。

由于秀康生前已皈依了禅宗,故他的遗骸始时被葬于曹洞宗的孝显寺。

可未过多久,秀忠便声称父亲有令,把秀康改葬在了净土宗的运正寺,甚至连其谥号都由“孝显寺吹毛月珊”改为“净光院森严道慰”了。

“松平一族应皈净土宗。”在被告知是父亲这般吩咐时,忠辉还不以为然,可现在回想起来,他觉得秀忠恐是别有用心。“即使秀康身为兄长,也是将军家臣。”为了施加这种无形的威压,秀忠就连秀康死后诸事都要横加干涉,这难道不是对信奉的藐视?

忠辉愈想愈觉心事难平:若自己欲入洋教,届时秀忠必无理干涉,难道也默默服从?

忠辉觉得,必须去跟父亲说说个中情形!无论如何,如今已非可以任意威吓诸大名的时代了。就连父亲都鼓励交易,让将近两百艘朱印船畅游世间,从吕宋到安南、暹罗、爪哇等地,日本人聚居的城镇不断兴起。大久保长安亦是为了这个目标,作了种种准备。而眼下,岳父伊达政宗也开始了征服欧罗巴的行动。将军兄长称得上是顺应潮流之人否?思来想去,忠辉决定将自己的不满统统告诉父亲,于是先把重臣小栗忠政打发到骏府,让他先探探父亲的意思。可家康却推说眼下甚是繁忙,无空得见,又云反正早晚要去江户,且候些时日。这又引起了忠辉莫大的不满:将军一定是先发制人,在背后捣鬼,阻止父亲与我见面,岂非令我步兄长秀康后尘?这样,忠辉的不满益发膨胀。

年轻人的不满总是轻率而猛烈,一旦被这种情绪攫住,其人必一叶障目,不见森林。

“八姬,我找到与父亲过话的口实了。”沉默良久,忠辉突然开口。

五郎八姬“啊”了一声,惊讶地抬起头。

“我要去江户,在江户静候父亲。”忠辉一脸倔强,之后,又呵呵笑了起来。

“您要与父亲大人交涉什么?”

“交涉什么?这样吧,你权扮作父亲大人。”

“那,妾身就把自己当成大御所了?”

“对。一旦答不上话,便是父亲无理。那就开始吧。父亲大人,忠辉乃是将军的亲兄弟否?”

“然。”

“那么,义直又如何?将黄金虎鲸悬于名古屋城的义直,亦是忠辉的兄弟否?”

“当然。”

“兄长居将军之位,小弟已是名闻天下的名古屋城主,唯忠辉居穷乡僻壤的福岛城。父亲觉得是否公平?”

“这个嘛……”

“哈哈哈,忠辉并非无理取闹,无非想要一座符合身份的城池而已——不要别处,便是太阁所筑大坂城。”

五郎八姬睁大眼,呆呆望着大君。

“难道这个要求过分了?父亲大人。唯大坂城才不居于名古屋之下。难道父亲认为忠辉不肖,不配那座城池?”

“这……”

“哈哈哈哈,父亲,孩儿请您莫要闪烁其词,请真心回答。”

“唉……大坂城内已有了太阁遗孤右大臣丰臣秀赖。”

“让他迁出去不就得了?大久保相模守和已故石见守也多次说过,秀赖不希望成一员武将,而是想以公卿身份生活下去。既如此,在京城为他觅一座宅邸,或把他迁到古都奈良亦可。当然,这些事,孩儿不便插嘴,在哪里建一座符合丰臣氏身份的宅邸,乃是父亲大人和兄长的事。”

“……”

“总之,忠辉就是想要大坂城,待在那座城中,可一边辅佐将军,一边考虑向海外发展。此乃忠辉的心愿,请父亲大人认真思量,给孩儿一个回复。”说到这里,忠辉再次大声笑了起来。“怎样,我若这么一说,恐怕连父亲也无话可说了。我早就想过了,我不愿在父亲身后再去求兄长,要在江户静候父亲,像刚才这般与父亲交涉,你最好也收拾收拾。”

始时,五郎八姬还只是笑着附和忠辉,但一旦明白夫君之言并非心血来潮,她的不安遂大为加深。忠辉似真的想要大坂城。那若是一座空城,另当别论,可那是太阁遗孤的居城,全天下大名无不瞩曰!当然,要一座城并不意味着想夺取天下,但他要的却是曾一度位极人臣、号令天下者的居城,乃是象征着太阁雄视天下的权力的私城。“忠辉想要大坂城!”一旦世人听到此言,定会产生“忠辉欲夺取天下”的错觉。

“父亲会责备我有非分之想吗?”

“大人……”

“怎的了?难道你认为不能把秀赖迁往他处?”

忠辉似在戏言,八姬却十分惶恐,“大人说话可要小心些。”

“小心?哼,这次的交涉,我就是要从此下手,不过,不是去逼父亲。”

“大人不如说,希望重建福岛城,这般说不是更合理吗?”

“重建?”

“是。家父说,此处其实不适宜筑城,不如在高田一带圈出一块地,重筑一座符合大人身份的居城。”

“哈哈,看来你终究还是女人啊,目光短浅!石见守常道,今后的日本国,要以天下为对手。一个要以天下为对手的人,蜷缩在这冰天雪地的蛮荒之地,怎能振翅高飞?心怀大志者,还是居大坂城为宜啊,可以堺港码头为大门……”

“大人,此话可不能乱说,只怕祸从口出,招人误解。”

“误解什么?我已说过了,这只是与父亲过话的借口!”

“可是,大御所若不答应呢?”

“哈哈,到时提出艺州、纪州亦可,若我与兄长商议,恐还会把九州的博多或长崎给我呢。我只是想让他们记住,忠辉乃是将军的兄弟、义直的兄长、秀赖的叔父。”忠辉狂笑起来,旋又低下头,“话虽这般说,博多或长崎终是不行。”

“啊?”

“还是大坂最好。兄长乃是将军,我则必须周游天下,与菲利普皇上和詹姆士国君一决高低。这样一来,门户就显得至关重要,居城气度尤为关键……哼,非大坂不可!”

人的野心总是在不可思议之处,沿着不可思议之路膨胀。忠辉最初所怀有的,只是对父亲和兄长的不满。他拿幼弟义直的名古屋城和地处北国的寒酸之地福岛城作比较,只因为偶尔想起了大坂城的威容,才做起了从没做过的美梦。

当然,这种性情并非一朝一夕养成,其中既有大久保长安的影响,也有索德罗和伊达政宗的引诱,更主要的,乃是因为忠辉为家康之子、秀忠之弟,身份不同寻常。

对忠辉最后的刺激,来自于支仓常长出海及岳父政宗的书函。尽管五郎八姬一再提醒,忠辉还是想立刻赶赴江户。此时,他的野心还在不断膨胀,甚至连他自己都为之惊讶。

在前往江户的路上,忠辉亦只在考虑此事:“既如此,我忠辉须到海外风光一圈,否则岂非如凡夫俗子?”但他却忘了一件事:支仓常长一行至墨国,然后横渡大洋抵班国,进而再航至罗马,究竟会花多少时日?”他的船回来之后,下一个远航的就是我了。嘿,我既要去看看英吉利,也要去瞧瞧尼德兰。否则,就会落于人后了。”忠辉不禁把这些反复说给五郎八姬听。抵达江户之后,他亦是一刻不歇,立刻造访西苑,把这些想法告诉父亲。

许久不见的家康已明显衰老了。忠辉见到他时,家康于面前放了两个火盆,坐在厚厚的坐褥上,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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