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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振汉!”赵北喊道。
“到!”吴振汉站在赵北身边大声应道。
赵北忍不住伸出手掏了掏耳朵,说道:“命令炮兵,将那两门山炮推到炮位上,进行直瞄射击!”
“是!”吴振汉转身跑下山谷。
赵北放下望远镜,扫了眼附近的山脊,却见黑暗中密密麻麻趴满了人,虽然没有人说话,但却可以听见他们那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偶尔响起的拉动枪栓或调整表尺的响声,那唯一的一挺机关枪也在黑暗中缓缓转动着枪口,在这种形势下,根本不必挖掩体,如果有人想冲上山来,居高临下的弹雨可保证叫他有来无回。
冷冷的山风吹过,足以使人保持冷静。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赵北大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命令,没办法,这些人里有一多半都是刚刚招募的新兵,初次上阵,难免会顾此失彼。
当吴振汉指挥炮兵将那两门山炮推到山冈上的时候,那黑沉沉的河道和港汊里已经升起了几盏绿色的灯笼,那是朱大牛率领的突击队发出的信号,这表明,他们已经夺取了那几艘装载炮弹和大炮的辎重船,在这寒冷的冬夜,这些水性极好的船工水手到底没有辜负赵北的信任,只要将那几艘船趁夜开到下游,即便清军想组织反击也不可能了。
这个时代的战场上,大炮就是一切!
赵北走向一侧,看了眼已拖上炮位的那两门山炮,这是江南制造总局仿制的德国克虏伯山炮,液压弹簧式管退炮,炮管14倍径,螺纹隔断式炮栓,炮弹初速280米每秒,大炮放列全重386公斤,最大射程4300米,性能相当优秀,而且除了复进弹簧之外,其它零件均为中国制造,国产化率很高,是清末中**工业的代表作。在南方新军中,这种新式大炮很少见,安庆的炮兵营仅仅只有四门,赵北就带来了两门,可以说,熊成基对此次行动倾注了极大热情。
赵北收回目光,淡淡的说道:“仔细测量,小心开火。”然后就退到了一边,剩下的事情已不用他再操心,这些炮兵都是安庆新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射击技术相当过硬,再加上那台德国造炮队镜,没有什么目标能逃过这两门山炮的轰击。
吴振汉走到赵北跟前,手里提着一盏马灯,脸上看不见一丝表情,静静的等候着赵北的命令。
赵北扫了眼吴振汉身后的那两百名突击队员,这些人都是老兵,而且大多都参加过安庆的战斗,有一定的实战经验。
赵北收回目光,向山下看了一眼,淡淡的说道:“吴振汉,你们下山吧。”
吴振汉敬了个礼,没有说什么废话,转身就带着队伍顺着山脊摸向山脚,他们这支突击队的任务就是攻击那些辎重船,即使不能夺取,也要防止清军利用,由于秋操新军已经送来了可靠的情报,所以,哪艘船装载的是弹药,他们一清二楚,除此之外,他们还要配合起义部队占领那座铁架桥。
夜色沉沉,那山脊上只有一些模糊的黑影向山脚移动,渐渐的融入那漆黑的背景中,再也分不清哪是人哪是山。
第十五章 兵变黄泥港(下)
不久之后,黄泥港镇外的一座兵营里升起了一盏红色的灯笼,这是镇里的起义部队发来的信号,也是炮兵观测的目标,凡是挂着这种灯笼的地方,都是拒绝响应起义的营垒,按照事先的约定,赵北将指挥炮兵轰击这些营垒,摧毁阻挡起义的反动力量,至于那些兵营的坐标,早已标在炮兵的射击区域图上。null3z中文
“距离×××,方位×××。瞄准,放!”炮兵排长干脆利落的下达了开火命令。
“轰!轰!”
山炮的炮管猛的后退,带动炮身微微一抖,两颗75毫米的炮弹挣脱了膛线的束缚,以近三百米每秒的初速破空飞去,在空中划了个优美的高角度弧线,然后一头扎到了地面,爆出两朵绚丽的死亡之花,炮弹爆炸的声音几秒种后才传回山冈。
“近失弹。调整角度×××,方位×××。瞄准,放!”炮兵排长冷静的调整着山炮的高低角和射界,然后又是两颗炮弹飞了过去,准确的打在了那盏红灯笼附近,爆炸的火光中,可以看见那四处乱窜的人影。
一口气轰了二十多颗炮弹,那盏红灯笼先后被炸灭了两次,直到一盏绿色的灯笼升起,炮兵才停止了轰击,然后,将炮口转向另一个方位,向一盏新升起的灯笼猛烈开火,到了后来,黄泥港一带的红灯笼越来越多,两门山炮不得不分别指向不同的目标,虽然这样一来分散了火力,但却加深了镇里镇外的恐慌程度,红灯笼一盏接一盏的自动熄灭,这意味着那些营垒的指挥官接受了劝降,或者交出了指挥权,或者改变了顽固立场,带领部下纷纷响应起义,革命力量稳定而迅速的壮大起来。
与此同时,在黄泥港镇中心的那座最高大的院子里,大清帝国的钦差大臣、两江总督端方和陆军部右侍郎荫昌却在手忙脚乱的指挥戈什哈卫队胡乱射击,踞守着这座高墙大院,继续着他们对抗革命的立场。
听着那远处、近处不时响起的爆炸声,端方六神无主,缩在一个磨盘后,两只手捂住耳朵,止不住的瑟瑟发抖,他觉得自己好象又回到了光绪三十一年的大前门火车站,回到了那座装饰豪华的车厢,而身边就站着一个横眉立目、手持炸弹的革命党人,一时之间,端方自己也糊涂了,他分辨不清这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眼前真的站着一个人。
“大人!大人!”眼前那人用力的摇晃端方的肩膀,终于将这位朝廷的一品大员从幻境中带了出来。
革命党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张彪那张几乎快要扭曲的脸。
“啊?”端方将两手虚掩着耳朵,抬起头看着张彪,一脸茫然。
“反了,反了!都反了!湖北第八镇、第二十一混成协、江苏第九镇,全乱了!卑职也被人打了黑枪!”张彪蹲了下来。
端方这才看清,张彪左颈上一片血糊糊的,染红了左边大半军装,这颗子弹若是再打偏一点的话,张彪或许已经“殉国”了。
“卑职好不容易才带人杀出重围,现在到处都是乱兵!大人,湖北新军、江苏新军都完了,再也不是咱们的兵了!”张彪将端方扶了起来,急切的说道:“大人,趁现在乱兵还没合围,咱们拼着一死,也要护着大人杀出去!”
“轰隆!”
不等端方迈起脚步,一颗炮弹就落到了院子外头,在距离院墙不过十几步的地方爆炸,灼热的弹片四下纷飞,一名趴在墙头上射击的戈什哈惨叫着捂着头从墙头栽下,几乎不约而同的,所有的人停止了射击,院子里顿时静得吓人。
“我不走!”黑暗中响起端方带着哭腔的嚎叫,不等他重新蹲回磨盘后,一盏红红的大灯笼就被人从院子外扔了进来,落在墙根下滚了滚。
“快!灭了它!灭了它!”张彪发狂般的喊了起来,不等别人明白他的意思,便几步跑了过去,连踩带扯,将那灯笼踏灭。
“都别愣着了!开枪,快开枪!朝所有靠近院子的人开枪!不能让他们把灯笼扔进来,一扔进来就完蛋了!灯笼落到哪儿,炮就打到哪儿!”张彪站在墙根下嚎了几声。
荫昌提着马灯靠拢过来,低声问道:“乱兵哪儿来的炮?难道他们夺了辎重船?”
张彪捂着脖子上的伤口,龇牙咧嘴的说道:“不像是营里的炮,是对面山冈上打来的,那炮架在山上!大人,您还不明白?乱兵手里有子弹,山上又有炮助攻,肯定是有外援啊!辎重船?卑职派去的人都被打了回来,那里的弹药恐怕都成了乱兵的了。”
“难道是安庆?安庆叛军?”荫昌抬头张望,但院墙太高,从院子里是看不到山冈的。天黑以后,连接武汉的有线电报就不通了,当时荫昌就觉得诡异,现在回想,只怕就是叛军干的。
“大人,下令吧,再不突围,咱们就跑不了了!”张彪哀号道。
但不等荫昌下达突围令,一颗炮弹就落到了院子里,轰然炸开,几个戈什哈飞上了天,院子里的秩序顿时大乱。
“别叫他们扔灯笼!别叫他们扔灯笼!”张彪声嘶力竭的喊叫着,但这毫无用处,因为院子外再也没有扔进灯笼来,这已毫无必要,镇外的铁桥已被吴振汉的突击队拿下,现在起义的湖北新军工程营已经在镇外架设了一条电话线,与山冈上总揽全局的赵北取得了直接联系,已经用不着依靠灯笼来指示炮兵射击了,通过两部军用电话,山冈上的炮兵可以准确的在黑暗中延伸火力。
“投降吧!你们被包围了!再不投降,玉石俱焚!”院子外头响起人的喊声,黑暗中很是清晰,显然使用了一个简易的大喇叭,与之相配合,外头的枪声也沉寂了片刻。
“外头的是柏文蔚么?你食君之禄,却扯旗造反,你扪心自问,朝廷哪点对不起你?”张彪听出那喊话之人的声音,虽然不是他的部下,但秋操的时候他与那柏管带倒是说过不少话的,对方那一口浓重的寿县话让人印象深刻。
“张彪!实话告诉你,我柏某人早就加入同盟会了,安庆城里的岳王会也有我的份!别跟老子提什么朝廷的恩情,呸!老子是为反清才扯旗造反的!告诉你们,现在不仅湖北兵反了,咱们江苏的新军也全反了,徐绍桢也被咱们拿住了,咱们是打定主意,不把你们消灭,咱们绝不走!”外头那人喊道。
看看那些已经动摇的部下,荫昌举起手枪,“啪啪”两枪,随后喊道:“我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今日,便是我等尽忠王事的时候!谁敢出降,我荫昌认得他,可我的手枪不认得他!”
“荫昌!你这贼子,罪大恶极!受死吧!……开炮!”院子外头那人高喊,随着一声开炮的命令,那天空又响起“嗖嗖”的炮弹破空声,一颗炮弹落在了院子后的柴房,引起熊熊大火,另一颗炮弹则将那厢房炸得瓦片纷飞,落得满院子都是。
“轰!轰!”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院子里就落了十多颗炮弹,然后又突然停止了轰击。
“先锋官有令!活捉荫昌,赏银千两!活捉端方,赏银千两!院子里的弟兄们,捉拿狗官领赏啊!若是冥顽不灵,抗拒革命,那是你们咎由自取!革命军的炮弹将炸烂一切反动势力!你们虽是旗人,但只要不抗拒革命,我们就给你们一条生路!”院子外头那位柏管带继续煽动着军心。
荫昌发觉身边几个戈什哈的眼神有些不对,不由一凛,手里的枪还没来得及抬起,就被一人从后抱住,然后又扑上来几人,将他手里的手枪和马灯全部抢去,双臂反剪,摁在地上,跟着荫昌的九龙带便被人抽去,将他双手反绑于后。
“张彪,你带得好兵!一千两银子,本官就值这个价?你们这帮狗奴才,本官顶戴上的那颗珠子都不止四千两银子!”
荫昌听到端方在不远处干嚎,转头望去,却见不仅端方已经就擒,就连混成第十一镇的统制官张彪也被捆成了粽子一般,显然,刚才那名乱兵的话起了效果,在银子还是炮弹之间,这些戈什哈明智的选择了前者,不惜背主求荣。
“外头的弟兄听着,我们已擒了端方、荫昌!千万别再开炮了!只要你们发誓不杀我们,我们便出降!”一名戈什哈干掉了卫队长,一边擦拭着刺刀,一边冲着院墙外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