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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他在广东陪着胤禛逃出光孝寺后,胤禛就在东江的船上道过愿天下太平的心声,正是这股纯真,让胤禛没有抗拒变世伟力,让胤禛能完成新旧之世的转变。
国人都敬仰艾尹真,但李卫更希望大家的敬仰能发自肺腑,能在明白艾尹真的真正身份后,依旧存着这样的敬仰,能宽恕胤禛还是雍正时,对华夏所犯的罪行,这是救赎,李卫希望替胤禛完成这样的救赎。
当然,如果胤禛能得到救赎,他李卫自己也就能分沾荣光,得到救赎,推着李卫想写书的冲动,也许就归结于这样的心理吧。
吕宋,汉山港北面百里处,一座叫“太子集”的小镇里,同样立着一座天庙。唐式飞檐殿堂居中,左右各立一进厢房,殿堂后也是一片功德林。与英华千千万万天庙一样,这座天庙极为简朴。
厢房之间的院子里,蕉树高耸,一个驼背麻衣人正在树荫下奋笔疾书。
急促脚步声如cháo,打断了麻衣人,上百衣衫褴褛如丐人般的男女涌了过来,个个神sè凄惶。
“刘祭祀!救救我们!”
“镖局的人发疯了,见着咱们就杀!”
这些男女服sè黝黑,语调古怪,不少人甚至还是卷发,一看就不是纯正华人。
“镖局到处杀人!?你们啊,早知今rì,何苦当初呢?”
刘墉搁笔,深深长叹,这一rì还是来了。
正是二十年前,被钟上位“拐卖”的刘墉,跟憨呆的纪晓岚不同,刘墉之所以甘于受骗,不过是借钟上位的船远遁海外而已。船至南京时,他就以自己是朝廷通缉重犯威胁行船之人,钟上位没有跟船南下,主事的不过是个普通管事,对国中之事知得不多,不敢贸然行险。双方最终达成协议,刘墉就在吕宋脱身。
有签了本名的“卖身契”在,刘墉不必担心被卖给官府,这卖身契就是纵容乃至庇护通缉犯的铁证,商人是不会自找麻烦的。靠着通四书五经,刘墉在吕宋安身,而天庙更是避世的绝佳之地,二十年下来,他已是吕宋天庙会的成员,主持太子集天庙已有六七年。
埋首于天庙,刘墉的心已经完全平静了,而当四书五经的圣贤言从治国之位上退下来,返求仁德立身之论时,更让他有了几分彻悟。佛道是出世,儒学是入世,可就从这入世之中,刘墉竟然得了出世心境。
也许是平生所学,一一跟天庙行事相合,这也正是知行合一。升华了的刘墉rìrì讲《圣经》、《圣律》,救助贫人,照顾孤寡,教诲小儿,排解纷争,偶尔也以古礼办生死事,全心投入到这个纯粹的心灵世界中。
心灵升华,对英华这个国家,对三代新论李的今人世也有了更多感悟。对自己旧世所为更是幡然醒悟,每每思及,都觉心悸神摇,恨不得一头撞墙。由此也更专注于平rì之行,这也是他自己的救赎。
但天庙终究不是全然避世,在吕宋呆久了,也感受到了吕宋的动荡。前些年吕宋人之乱,虽只在蒲林南面,乃至更南面的其他大岛上,可吕宋本岛也多有波及。最明显的一个现象就是,被另定为“土籍”的吕宋人,与拥有英华国籍的移民之间矛盾频频。
太子集这个地方,也是“土华”混居之地。土人集中在集子北面,种蕉开矿,华人集中在东西和南面,不是耕田,就是捕鱼,同时经营商货和各类手工业。双方各自抱团,难成一体。
随着华人势大,土人产业多被兼并,大多都沦为华人佃工佃农。不少循着姻亲关系,也渐渐得了华籍。但还有更多土人不是被公教或者伊斯兰教的秘密教会栓着,就是不愿,或者是没机会入华人开办的学校,两类人泾渭分明。
土华之乱最终演变为一场大规模叛乱,经贾一凡领兵平定后,大势基本安稳下来。再到吕宋都护府裁撤,矛盾已消减了许多。
但国中立起政党竞相,宰相治政之制后,吕宋作为海外行省,获得了省院事执行宰相选人权的资格。这只是过渡,十年后选人权要降到县上。为了确保rì后宰相推选不被土华分立之势影响,政事堂以及吕宋当局加快了变土为华的步伐。
大批华文学校建立,吸纳土人入华的大量法文确立。而作为“变土为华”之策的另一面,加大力度打击顽固土人势力,乃至以歧视政策逼迫顽固土人势力跳出来,搞“郑伯克段”之术,这就在所难免了。
在此势的影响下,华人不断压迫土人生存空间,搞顺华者昌,逆华者亡,而顽固土人频频以极端手段**,矛盾以不断加剧的治安案件体现出来。即便是在太子集这样的小镇里,也陷于这样的争斗中。
这让刘墉忧心忡忡,他虽认可变土为华的大策,甚至天庙还是执行这一策的主要力量,但不认可这样激进的手段,更难接受无数民人,不管是土还是华,都无情地沦为政治的牺牲品。
他在太子集,也不遗余力地跟土人交流,在土人里行医救人,吸纳土人来天庙扎根,教导他们华文,深受土人敬仰。但他无法消除土人对华人的憎恨,谁让他在行善的同时,还有更多华人在对土人作恶呢?
可这事也不能全然归罪于华人,深受公教乃至伊斯兰教影响的土人,始终抗拒入华。他们又不懂得循着华人的道理和规矩抗争,动不动就杀人烧房子,成为别有用心之人的绝佳祭品。之前闹出吕宋暴*,背后就是公教残余分子与荷兰商人。
刘墉之所以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就因为眼前这帮土人,正是十来rì前烧了集子里的粮仓,逃入丛林的罪犯。尚幸那次火灾没有伤到人,否则也不是镖局来追他们了。
“镖局也不能随意杀人,你们虽不是华人,此地却终是吕宋,是国法所行之地……”
听土人说不知哪里来的镖局正四下搜捕土人,稍有不顺,就肆意打杀,他们被逼无奈,只能来投奔天庙。
刘墉沉声道:“你们罪不至死,如果你们愿意伏法,事后由我带着向官府自投,我定会保你们xìng命。”
天庙不涉政,这是大原则,但事有权变,而且还是在海外,涉及这么多人命,天庙要束手旁观,反而要遭鄙视。
不管是为天庙声誉,还是为心中所持的仁善之心,刘墉都不愿退却。
土人刚刚躲进殿堂里,一队人马就急驰而来。骑士们都身着箭袖劲装,头裹网巾,服sè纷杂,确是民人,但人马jīng壮,持枪跨刀,脸上都飘着一层戾气。
“刘祭祀请了……”
数十人下马,利索地围了整个天庙,一人抱拳招呼着,刘墉认得,集中一个乡勇。
乡勇对刘墉非常客气,“那些土人在天庙里吧,不知他们是怎么哄骗刘祭祀的,还劳您让路,容我们逮住这些暴徒。”
其他人看样子该是外地人,也没敢直接就冲进去,这里毕竟是天庙。
刘墉皱眉道:“他们已允了随我去见官,若是你们也只是押他们去见官的,我能让开。”
另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恨声道:“土人还有信誉可言!?祭祀你不知道,这帮人抢了三河集的庄园,打伤了十多人,死了三个,还侮辱了女眷!他们已是死罪!”
刘墉摇头道:“是不是有罪,得由国法审裁,你们要打要杀,就是行私刑。”
头领怒声道:“容他们土人对我们动手,就不许我们华人自保!?国法是护咱们的,不是护他们土人的!”
刘墉叹道:“国法之外,还有仁人之心,我们华人心中有仁,定罪行刑,都必须循法,怎能自降为蛮夷,与土人同等呢?”
另一个该是受害者亲属的小伙子跳脚道:“什么狗屁仁人!我只知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其他镖师则嘀咕道:“抓去见官就能让他们悔改!?现在律法讲人人皆一,不再给土人罪加一等,他们绝遭不了死刑!”
刘墉只缓缓摇头,他站在院子门口,尽管驼背,却如雕塑一般,沉沉压在镖师和乡勇的心口上,让他们不敢乱来。这气度,这麻衣,伴着他们长大chéng rén。学校的夫子们教他们读书认字,教他们国法,也教他们怎么做人。但从小就诵念圣经圣律,教诲他们立身立德的,正是在天庙里,正是这样的祭祀。
但也有暴躁冲动的,比如那个小伙子,他猛然拔出短枪,朝刘墉比划道:“老头,你不会是跟土人相处久了,把自己也当土人了吧!?你不让开,就把你当土人一并治了!”
包括首领和那个本地乡勇在内,同时脸sè转白,他们不敢去动那小伙子,怕枪走火,但都呵斥出声。
刘墉深呼吸,再坚定地道:“我不止在救土人,更是在救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心灵,我们华人之所以傲立人世,不是因你手中那枪,而是因我们人人心中都存着的天人大义,这大义的根底,就是仁……”百度搜索书书*屋,书*书屋手打,书书屋提供本书TXT下载。
“仁”字刚出口,蓬的一声,一朵血花在刘墉胸口绽放,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第一千零二二章节 仁与文明:历史之蛇第一21共和
剧烈的疼痛自胸口漫开,接着几乎撑裂了刘墉的脑子,意识恍惚时,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北京城中,团结拳挥舞刀枪,如择人而噬的魔物,冲刷着街巷,民人横尸累累,血流成溪。锦州城外,壕沟里积尸如垒,而那个团结拳首何智的头颅在地上骨碌碌滚着,到死都没明白自己为何丧命。
他刘墉就是从这尸山血海间走过来的,不,他就是翻搅起那地狱之世的凶手之一。
在吕宋这二十年,他日日自省求仁,今日终于得仁了……
一股彻底解脱了的轻松感驱散了痛楚,让刘墉身心释然,当他感知再度凝聚起来时,发现自己已被人扶住,而那个小伙子也丢了枪,满脸惊骇,似乎不相信这一枪是自己打的。
扶住刘墉的是乡勇和头领,乡勇脖子爆着青筋猛喊:“快去找大夫!”头领则咬着牙道:“把小六绑了!”
镖师们叹着气,将那小六两手一剪,摁跪在地,小六这才醒悟过来,凄惶地喊道:“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有心的!老天爷,我干了什么啊!”
“刘祭祀!”
“他们杀了刘祭祀!”
“跟他们拼了!”
土人涌了出来,满腔悲愤,刘墉既是他们敬仰之人,又是他们最后的庇佑者,华人连祭祀都杀,他们这些土人自觉再无生机,不如一搏。
“是这些土人害死刘祭祀的!”
“杀光他们!”
镖师和乡勇们沸腾了,个个端枪举刀,要将误伤天庙祭祀的憋屈发泄到土人身上。
“停……停手……”
刘墉艰难出声,两方虽眼中喷火,却都停了下来。
“小六……是、是无心的,你们都听好了,是枪走火……”
刘墉看着被摁跪在地上的小六,脸上泛起慈祥的笑容,他记起来了,这个小六还曾在他的天庙里读过两年蒙学,是个重情义的孩子,不能毁了他的前程。
“刘祭祀……呜呜,我是昏头了!我对不起你!”
海外华人民风尚武,刀枪精熟,看这一枪的情景,大夫也救不回了,小六懊恼得脑袋重重砸地,哽咽不止。
“你是对不起我……你们都是,你们不止对不起我,也对不起老天爷,对不起你们父母。”
刘墉环视众人,艰辛地说着,嘴角已泌出血来,头领惶急地要他休息,他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