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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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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轴承,何止是牛马车才用?磨坊的石磨、织工的纺车、铁矿碎石、染料碎靛、稻米打谷,只要能转的东西,用上钢轴承,都会省力耐用,算上这些,一年何止百万的量!就这轴承,我们佛山,就能做出百万两银子来!”
    彭先仲用着激昂的语气,将一幕跌宕人心的画卷生动地摆在了铁行东主的眼前。
    “百万两银子!百万两,各位东主,你们要卖多少铁锅铁线,要用上多少工匠,才能做到一百万两的生意!?如今只需要不到千人的工匠,再购进我们青田公司的机械,一整套手艺,我们都可以教授。四十位东主,每人出一些工匠,一些本钱,和我们总司携手建起一个轴承行,大好的前程,唾手可得!”
    彭先仲铿锵有力地说完,余音回荡间,会馆里的铁行东主们不少都眼冒精光,嘴巴微张,似乎就要大喊算我一个了。可面面相觑间,却又被一层厚重的无奈压住。
    坐在后面的李肆皱眉,他没指望靠彭先仲的一番演示和煽动,就能得到热烈的回应,但像现在这样,一个个噤若寒蝉的情况,却远远出乎他的预料。前景也说清了,成本也算明了,不用机械,不上生产线就做不出钢轴承的原理他们也都明白了,这可是至少百分之百的利润啊,怎么这些东主,身上揣着的资本血性就这么羸弱呢?至少得有人站出来把困难到底在哪里挑明吧。
    李肆要争取到这次鼓动铁行东主的机会,并不为办成事情,而是想看看事情的难点到底在什么方向上,单对单的交谈,交情不够,难以深入,只有在这种**裸的利益冲击下,才能将阻碍资本的礁石显露出来。
    可现在这情形,事情好像不止是资本和利益这么简单。
    “百万两啊……呵呵……百万两,好大的生意!李北江,你在这吆喝百万两的生意,却连我家主子的年礼都不上心,你是不是真忘了,到底是谁给了你赚钱的机会?”
    一个阴冷的声音出现,带起的一股寒风吹遍大厅,铁行的东主们都缩起脖子弯着腰,朝来人恭谨地作揖。
    彭先仲附耳低声说了这人的来历,李肆眼瞳紧缩,难怪……
    “我家主子说了,他人虽然在江南,可一颗心却在为着万岁爷四处奔走。此前觉得你李肆还会做事,给你机会,让你代管太平关和遇仙桥关的关会,却不曾想,你宁可朝其他***撒银子,对我家主子,却没一点特别的表示。这养狗么,指望的可不是为着其他人捉兔子。”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胖子悠悠出现,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豪商。
    “更不是让它脱了缰,跑到野地自己刨食。百万两,哈哈……胆子不要太大,这佛山你也敢动心思?就不怕我家主子在奏折里提上十来个字,让你即便揣着百万两银子,也能转瞬成了坟头上飘起的黄纸!?”
    小胖子瞧着李肆的鄙夷眼神就像是瞧着一只狗,李肆冷冷回望着他,也是在看一只狗。
    这人是正儿八经的狗,苏州织造李煦的家人,姓吉,名黑子。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你的颈圈松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你的颈圈松了
    大人物的心眼是很小的,特别是你动了他的银子,书迷们还喜欢看:。
    苏州织造李煦就是个大人物,尽管他的官职很小,尽管朝堂都只将他当作皇帝的狗,可朝堂大臣和地方大员是守宅门的狗,李洵这样的内务府高级包衣是守卧室的狗,两拨狗互相鄙视,较量优越感而已。
    不谈奶兄弟这层关系,奏折制度的兴起,就跟康熙与李煦这样出外的内务府高级包衣要保持单独而且秘密的联系有关。甚至李肆还知道,后世所存的满清最早一份奏折,就是康熙三十年,李煦向康熙请安的折子。
    此时的奏折制度还远不如雍正时代完备,除了康熙宠信的高级包衣外,也就部堂和地方大员有直递奏折的权力,有些督抚提镇都没此权,其他书友正常看:。虽然直上奏折的影响力难以评估,但李肆的诸多手脚,要通过李煦传到康熙那,对汉人和朝政另有一番警惕的康熙会有什么反应,李肆就实在没有把握,只能备着一个字:反,再加三个字:现在反。
    所以当这个吉黑子阴恻恻地说出“奏折”二字时,李肆心中一寒,下意识地深吸口气,再次确认一对月雷铳是在腰间。
    和李煦的矛盾由来已久,在李肆破坏了湖南春晖堂的囤米大计时就种下了。春晖堂那个在厕所里暴毙的掌柜没人关心,可十多万石米却不是小数目,李肆不可能硬生生吃下。由韶州府和白道隆斡旋,按照每石二两的价格退给了春晖堂,李肆只吞了两三万两零头,没让湖南那边跳起来揪着劫案不放。可终究让春晖堂背后的李煦预期落空,心怀怨憎。
    这事大家毕竟隔着一层,还算不上直接的恩怨。之后李煦牵头,将太平关和遇仙桥关仿照含洸关模式,组建关会包了关税,满以为就此能大把搂钱,却不想没了李肆那一套会计和审计帐目运转,书吏巡役的隶属关系也没厘清,更兼任用私人,比之前钞关直管更为**。不仅来往商人怨声载道,自己也没捞到好处,全让下面人吃光了,半年亏了好几万两。见这不是颗摇钱树,反而是个无底洞,李煦将两个关会让给了李肆,只以江西三叶堂东主的身份加入。
    李肆接手,不仅补上了关会的亏损,时值年关,还核算出了不少利润,以退税的名义返还关会成员。这时候李煦就不满了,以李煦的思维,关会是自己“恩赐”给李肆的,这些银子不都给自己,却撒给商人,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之前李肆以年礼的名义,单独给李煦包了二万两银子,本以为能暂时填了李煦的欲壑,却不曾想李煦毫不满足,径直派来家人,砸出了最严厉的恫吓,更倒霉的是,正好卡进了他要对关键目标下手的紧要环节。
    “跟这李煦的矛盾不可调和……”
    李肆瞬间就有了认识,这李煦根本就是要将他当狗摆布,其他书友正常看:。背后的原因,是不是被皇帝的面子给逼得快跳墙,对背上的无底大洞开始感到畏惧,所以才死命搂钱?难道说……京里的状况有什么变化,李煦投效的八阿哥要提前出局?
    将飘飞的思绪拉回来,李肆看向身边的梁焕,见他目光闪烁,脸色发白,心道自己终究中了佛山铁行的套。这梁焕奔走组织起这样一场东主大会,目的不是帮自己,而是让那吉黑子能清晰掌握到自己的意图。看来这佛山的铁行,对官府的畏惧透骨入髓。
    吉黑子一亮相,铁行东主们纷纷告辞,梁焕缩着身子要跑,被李肆喊住了。
    “这几日,多谢梁爷子的款待,他日定当酬报。”
    李肆低低说着,梁焕勉强一笑,只觉额头出汗不止。
    大厅里空荡荡一片,只剩下李肆和吉黑子等人。
    “关会的帐目缴上去,太平三关,五十二年的盈余,你也准备好,作好这两桩,关会的事,我家主子就不追究了。”
    吉黑子侧着脑袋,像是在打量自己的猎物。
    “至于这佛山的事,如果能打点好我,事情就不会入我主子的耳。”
    接着这小胖子的脸色变了,带着直连某种器官的猥琐气息,凑到李肆近前,压低了声音。
    “银子我也喜欢,女子我也喜欢,前***身边那醒狮仙女的事迹,在佛山已是无人不知,把她送来吧。”
    李肆楞了一下,忽然哈哈笑了出声,这黑子不明状况,脸上也浮起笑意,心说这李北江还算识趣。
    下一刻,小胖子整个人飞了起来,嘴里喷出一股血水,似乎还带着碎牙,在他身后那个该是三叶堂掌柜瞠目结舌的注视下,轰声砸倒一片桌椅,硬生生摔在地上,其他书友正常看:。
    “你你你……”
    那掌柜指着拳头缓缓收回的李肆,惊得话都说不利索。
    哗啦一阵响动,吉黑子身后十多号伴当就朝李肆涌来,这边于汉翼带着司卫也冲了上来。铿铿拔刀声连绵不绝,眼见一场血拼就要上演。
    蓬……
    如雷巨响里,淅淅沥沥的碎屑当空落下,李肆的月雷铳枪口冒着青烟,转了个扇面,吓得这些人赶紧止步。
    拔出另一把月雷铳,李肆就要指向那七荤八素的吉黑子,却听那家伙一声暴喝:“你敢殴打朝廷命官!我可是带着织造关防,来广州办差的把总!”
    这家伙跟早前的郑七不一样呢,有狗牌了……
    杀就一个字,擦屁股的事就麻烦多了,枪回腰间,李肆对那吉黑子冷冷说道:“你的颈圈松了。”
    “颈圈?”
    那黑子刚被手下扶起来,下意识地朝四下张望一圈,然后醒悟这是在骂自己,那张胖脸本就紫红一片,现在更是转成了紫青。
    “李肆,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爷给你脸你不要!我就看你怎么死!”
    他跳脚喊着。
    “你知道吗,狗的颈圈松了,不赶紧溜回去让主子栓紧,而是自顾自地撒欢,被人当野狗打杀了,主子都无话可说。黑子兄,你自己小心了。”
    李肆淡淡说完,转头再不理他。
    吉黑子肺都差点气炸,呼喝着自己的手下。
    “殴官当死!抓起来!”
    根本就不在乎吉黑子的咆哮,李肆大步流星朝外走去,那些伴当还要追过来,于汉翼喝道:“我家少爷也是官!有事自去投告!英德县、韶州府、广州府,宪台制台老爷衙门,随便!”
    李肆等人的身影早已不见,会馆大厅里还是一片沉寂,好半响,那三叶堂的掌柜才低低嘀咕道:“前几个衙门根本就是这李北江的地盘,宪台制台老爷的衙门,那李肆也是轻松能进的,吉爷……”
    吉黑子咬牙,然后哎哟一声,他的牙关被李肆揍裂了。呸地吐出口带血的唾沫,他冷哼道:“别以为广东衙门都朝着你李肆开了,来呀,带我关防去找邓都司!要比拳头大,我让他见识见识!”
    接着他看向三叶堂的掌柜:“你去跟佛山铁行的人说,不出手整治李肆,他们的货就别再想进江南!”
    吉黑子哼哼狞笑:“官面的,江湖的,爷给你来套冰火两重天!”
    那三叶堂的掌柜应着正要退下,吉黑子再叮嘱了一句:“他身边那个女子,让他们废掉,爷只要她的身段,可不想要她的身手。”
    梁家别园里,彭先仲强自按下蹦跳不止的心脏,正劝着李肆:“这里不能住了,那梁焕明显就是在算计咱们。”
    李肆摇头:“我可不是什么丧家之犬,想赶我走,没门!去给梁家下帖子,这园子,我买了!”
    彭先仲苦笑:“园子后面就是梁家的家庙,他们怎可能卖?”
    李肆也在狞笑:“不卖,到时候家庙一块拆!”
    再无心理会梁家的事,彭先仲脸色还有些发白:“可这吉黑子背后就是苏州织造,就这么打了,没事吗?”
    李肆看了一眼彭先仲,心说这家伙在广州泡得太久,真当自己是单纯的商人了,看来得把他丢回英德,让段宏时好好洗一番脑子,书迷们还喜欢看:。
    “当然有事,大事,而且是大事不妙!”
    之所以先提梁家,是因为还没想好怎么解决这吉黑子才能不留后患。皱眉憋了好一阵,正见到严三娘急急奔了进来。他双眉舒展,心说自己也是在阴谋诡计里浸得太久了,居然忘了一贯坚持的原则:最简单的办法最有效。
    “派人去广州催罗师爷尽快办下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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