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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4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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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来风餐露宿,饥渴难当,人心早已惶乱,邓小田这话终于引爆了众人怒气。有人愤声道:“官府跟富贵老爷是一家,但终归还是要讲规矩的!为什么跟咱们一村的其他人没遭这么多罪?不就是你图着卖了田还可以找价,推着大家不去官府过契?”
    另有人也道:“是啊,反正那田名分还在咱们手上,去找法正,甚至去找咱们村的局董老爷,帮着对付那钟老爷不也是办法啊,你又非说他们全不可信,还要卖了咱们。”
    邓小田几乎气炸了肺:“怎么又成我一个人的事了!?是谁一听要去官府过契,要交五厘契钱,就都不愿去的?是谁做生意亏了银子,最先开口要去找价的?”
    又有人跳起来道:“可没人想着要闹出人命吧!你干嘛非要带着火枪去呢!?”
    庙子里吵嚷声不断,然后被一声惊呼打断:“官差来了!”
    邓小田一挥手:“走!东面是山路,还有机会甩掉!”
    可没人响应,片刻后,众人递过来腰刀、粮食,一人道:“邓哥,咱们不想跑了,咱们没有杀人,怎么也得不了死罪。可咱们也不是无耻小人,绝不会卖了你的形迹,你赶紧走吧……”
    邓小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匆匆转身而去。
    邓小田觉得,这世道太坏了,如果还是康熙年月多好,辫子不辫子有什么打紧?关键是有饭吃。康熙年月,他靠着自家几亩沙田,再佃种十来亩水田,日子还能过得去。
    可到了这圣道年月,他的日子明显不好过了,因为他只会种番薯和稻米。但这时候的广东,北有湖南米,西有广西米,南洋米也如山一般地运来,粮价一跌再跌,上好的曲江稻米一石才卖五百文。
    如果只是粮价跌了还没什么,反正柴米油盐,还有棉麻布什么的也都在跌价,涨的都是跟他们民人不相干的稀罕物。往日他们这些小民都不怎么碰银子,直接用粮食换其他东西,日子都能过下去。
    问题是现今的官府收税都收银钱,不收粮米,虽然县里常平仓还用六百文的价钱收本地税粮,可定额有限,那些仓官们压秤头的习惯也没改,逼得他们只能找粮商卖粮,能卖到四百文就算是谢天谢地。
    按说完了钱粮,日子还是比康熙年月宽裕,可地主老爷们纷纷提了田租,手头就攒不下余钱。其他村子有门路有手艺的人都发了起来,砖屋一进进的起,他们自然看不过去。改种其他田物吧,他们不怎么会,又怕被官府定了更高的田物银子,就纷纷卖了田,也学着倒腾生意,当然是赔了。
    都是这个朝廷的错,都是商人的错……
    邓小田总结自己的遭遇,是这么认为的。
    “这个朝廷……坏透了!”
    逃到了佛冈,在山里遇到一帮山贼,靠着身上的火枪腰刀,外加他的遭遇,邓小田也入了伙,闲里问到他们为何落草,山贼的头目恨声骂道。
    原来这十来个山贼本是绿营军户,按说新朝对绿营颇多安抚,留了很多驿卒、巡警和官府公差的位置,饷钱倍于往常,绿营又都是本地人士,怎么也不至于落草。
    仔细打听,才知道这帮人原本在佛冈混得很开,身上背着不少案子,其他书友正常看:。新朝立起,法网细密,他们这种人既不习惯那种规规矩矩的日子,又怕往日案子被本地人揭了出来,干脆逃到山里,干起剪径的勾当。大道都不敢剪,只好守着偏僻山道混日子。
    “为什么不去南洋呢?去了就是二十亩水田……”
    邓小田跟这帮山贼混起了日子,才混了几天,在山道上拦着了一个商人,那商人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劝起了他们这帮山贼。
    “不能信商人的!”
    邓小田劝着山贼,可山贼头目却另有想法,听说商人还能帮着解决身份问题,一路都不会有官府留难,山贼们都动了心。
    “他们肯定是被商人卖了……”
    邓小田逃了,这个朝廷就是商人的朝廷,怎么还可能信商人呢。再说南洋那地方,蛮荒之地,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还想着过日子,真是做梦。
    他准备去投潮洲的远亲,从佛冈继续往南,人来人往如海潮一般,卫军和巡警的盘查漏洞太多,被他躲了过去,一路就到了东莞。到了这里,基本是不太可能被抓到了,因为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邓小田刚进东莞的时候,就感觉整个广东的人都挤在了城里一般。
    昏头昏脑间,他的腰包也被人摸了,只好循着路人的指引,去了“力集”找活,被一家木行挑中当了力夫。
    工作就是给木工打下手,全是体力活,一月一两八钱银子,一旬就开一次薪。听起来还挺高的,邓小田最初很高兴,暗道可以在这里挣些银子。
    可没想到,第一旬干下来,东家跟他一算账,吃住外加上工号衣,还有这那犯了规矩扣下来的,他只到手了几十文钱。这让邓小田又一次坚定了他的认识,商人都是恶贯满盈的罪人。他一天干七八个时辰,睡的是猪圈一般,几十号人挤在一起的货仓,吃的也都是稠粥咸菜,根本不把他当人使唤。要知道在乡里,给地主老爷当长工,那也是地主老爷吃啥,他们长工就能吃啥,甚至旬日还能加肉。更不用说还没这那的繁琐规矩押着。
    他当时就决定不干了走人,东家拉住他说,你签的是长工的契,不干了可以,照工契上的规定,赔三倍月钱。
    邓小田傻了眼,这契他也知道,但根本没当事,给人干活,大家合不来,一拍两散,哪有做工还赔钱的?
    东家说,咱们木行作的是精细活,很多门道都跟“专利”有关,你在我这就干了一旬就跑,谁知道你是不是专门来偷师的?就为这个,当初才要立契,至少得干满一年。你要毁契,那就去坐班房!
    邓小田被吓住了,怎么也不能被官府拿到,只好在木行护卫的监视下,继续劳作下去。
    可没几天,好心工友告诉他,他是被东家骗了,他这种旬日开薪的人只是短工,根本没必要立什么长契。
    邓小田暴怒,天下乌鸦果然是一般黑,他本想打倒护卫,一走了之,可觉得不能太便宜了东家,就想找东家算账。工友告诉他,这事可以找西家行帮着讨还公道,虽然西家行大多是技工,但总是要帮着工友们说话。
    找到西家行的工友时,这帮人正在热议东莞木行东家联行下的技工长契行约。木行的东主正头痛木材成本飞涨,四处压缩开销,就把脑筋动到了木行的技工身上。
    木行的技工大多都是东莞机械学堂里学过的,有本事有学问,木行给他们的工钱可不少,而且每年还得涨,动不动还要木行的份子,木行东主对他们既爱又恨。
    木行东主们联合起来,想给技工们定下限制,比如三年才谈一次涨不涨工钱,而且还想规定,跟东主们起了冲突的技工,出了这家木行,其他木行就不能再雇他,其他书友正常看:。如果技工要自己开木行,东主们就联合运销商人抵制。
    邓小田当然不清楚这番背景,他以满腔怒气和充盈的战斗精神,感染了西家行。西家行决定,全力支持邓小田带着力工们***,当然,这事跟他们技工没关系……
    不知道自己被当了刀子使的邓小田,鼓动起工友来,冲击木行,打砸抢烧,酿成七月间,应天府治下最大一桩民人***案,十多家木行被毁,数十人死伤。而邓小田的底细,也终于被查了出来。
    “邓小田,你逃不掉了!”
    东莞城外荒地里,被上百名巡警围住的邓小田,眼中满是疯狂的怒芒。
    “我也不想逃了!这个朝廷,是骗人的!什么民约,什么君宪,全都是骗人的!”
    此时的邓小田,已经知了不少时事,大家嘴里经常念叨的“好皇帝”,在他看来,就是个大骗子。
    “老子反的就是这个朝廷!”
    他将一面太极团龙旗点燃了,此刻才是晨时,巡警身后,是无数围观众,其中还有不少捏着小本本和硬笔的报纸快手。
    自曲江闹祖案起后一个月,邓小田终于被抓捕到案,但此时他身上又多了一桩东莞木行案。而在《正气》的报道里,邓小田是新朝治政的一个牺牲品,在《正道》那充满煽**彩的文字里,邓小田是敢于反抗一切恶政的英雄。
    黄埔无涯宫,严三娘匆匆步入肆草堂,她一身劲装,脸颊正透着一层粉红晕光,既有刚才练拳时的气血涌动,也有自内心而起的恼怒不安,手里还捏着几份报纸,每份上都能看到“造反”两字。
    还没走进肆草堂,就听李肆在说话:“来不及了,火候不足,也得开闸了……”
第四百六十章 虽是无奈,却也是故意
    第四百六十章虽是无奈,却也是故意
    严三娘止住了脚步,就听另一个声音道:“莫家的人倒是好找,可黎家顾虑太多,总以为咱们的人是郑家派去试探他们的,其他书友正常看:。备选方案也定好了,就是用军情司的黑猫。只是天地会在主持这事,白猫的调度隔着一层,行动变数太大。”
    说话的是范晋,又一个沉冷嗓音道:“名份能拿稳最好,拿不稳也没什么,无非是咱们军人多流血。此事不止是外事,更是内务,再不动手,那头怪兽就要吃掉咱们的根基了!”
    这是贾昊,严三娘柳眉一挑,这家伙不是该在湖南前线么?怎么悄无声息地回了广州?还有,这说的是什么事?阿肆这家伙,不赶紧解决眼前的麻烦,在神神秘秘鼓捣什么?
    彭先仲的声音响起:“现在的确很危险了,应天府上月的地价平均又涨了两成。截止到上半年,全省过契的田地买卖高达两万多顷,六月比五月涨了一千多顷,其他书友正常看:。算上城镇地面,今年上半年,就有近三千万两银子摁在了土地上,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全年估计得到八千万两,这还不算白契买卖。按照神通局的曲线图追溯,这是康熙五十一年的十几倍!”
    接着是顾希夷的话音:“地方还在推波助澜,虽然朝廷法令是置产购田都可以入籍,而且在城镇置产还有优惠。但城镇地产租子很难提上去,相比之下,置田更方便,收益更多,也更符合传统,所以地方更鼓励置田入籍。还有另外的好处是,可以瓦解地方宗族把持公局的形势,还能让购田人出资支持乡下道路、蒙学和医院的建设,这关系着地方主官的政绩。”
    再是刘兴纯的声音:“我看这入籍之事,是不是停一下?上半年广东刑案就有上万起,其中命案两千多起,十人以上群体案六七百起,更不乏邓小田那种给儒党送口实的大案。田价高到这般水平,失田人即便只有百分之一作乱,咱们这一国都是动荡不安。”
    彭先仲道:“入籍之事不能停,这是唯一能化解工商总会顾虑的路子。将湖南、福建、广西和云贵处的商人富绅尽量吸聚到广东,让他们跟工商总会的步调一致,这样才能更稳稳把住工商总会。”
    另一个沉稳嗓音响起,还带着点满清官老爷的腔调,这是李朱绶。他道:“工商是把住了,但农人怎么办?柴米油盐的价倒是保得很稳,怎么也不会大乱,可现在朝廷言路大开,往日那些个埋在深处的脏污之事,全被儒党翻腾出来做文章。朝堂里贤党三天两头找我,眼见是要丢开我,径直上书大言国是,掀起一场新风波了。”
    又一个苍老声音响起,严三娘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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