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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道。”
李绂心道老先生耳熏目染,该也是被毒害了,这南蛮让儒士不再以圣贤言居庙堂,那就是无君无父,立身是为何?不就是为治国么?
但他也知不能在这上面跟陈元龙细谈,就继续问这学校的情况。听说广东现在每县都有至少十所官办蒙学,归善县更有三十所蒙学,近十所小学时,在校学童四五千人,他压根不相信。这得多少银子?就算只养先生,归善县就得养上百个,听说儒学和小学还不要学生束修,甚至书本纸笔都免,这怎么可能?
陈元龙道:“这里的朝廷很善协调各方办事,蒙学小学,办学都是三方出银子。朝廷、地方官府和乡绅、工商各出一份,而养学则是朝廷和地方官府各出一半,寻常笔墨纸砚都有工商捐赠。归善县虽比不上广州县、南海县那样的大县,却也不算穷县。明年的县政预算有六万两之多,其中会有两万用在养学上。”
看来陈元龙还真是对南蛮办学事很上心,对这些细节了若指掌。他还重点讲到,英华朝廷,蒙学小学是齐头并举,还另办补学,给年龄够但没启蒙的学童进补。
相比蒙学,李绂更关心科举,光学不考,怎么治国?
陈元龙却没直接说科举,说起了更高一等的学校,“县学是常科,只有三年县学得过,才有资格参加科举。另有商学、法学、工学和通事学等学校,朝廷将其当县学同等而待。甚至还有黄埔和香港两处军学,都是从小学里招人。归善县除了县学,还有一处商学,不少人家,都想让子弟日后能入商学。”
“这些学校学过,考试得中,就是生员,接着就可参加乡试。今年开的是恩科,据传闻说,以后年年都会开科。现在有进士、明法、明算、天工、通事、经义和博学七科,得中后相当于举人。或者是直接分派到差事,或者是进白城、黄埔等几所书院,哦,现在叫学院去深研学问。”
“学院学毕,还有会试,得中就相当于前朝进士了,会试三年一开,今年恩科也开了会试,但还循着旧制,明年就会改新制,只有今朝举人有资格参考了。”
说了一大通,陈元龙却另有感慨:“如今学子跟昔日大不相同,虽都经科举,但前路却非昔日那般划一。学圣贤书只能做官,而且还只能进翰林院和礼部那些清水衙门,或者是分派给地方当典吏。不像学商、学法、学工,乃至学军,不仅能作到实务官,不当官了,还能进工商。所以进士和经义科,越来越式微,甚至进士科都被民人称呼为进死科。”
李绂终于忍不住道:“南蛮抑儒至此,道德不复,陈老为何还苟居于此,与蛇蝎之辈为伍!?何不与晚辈回朝廷,戮力齐心,灭了这帮绝我道统的恶贼!?”
陈元龙愣愣看住他,好一阵后才笑道:“道统?”
他摇头连连:“在这英华,圣贤言虽不居庙堂,却依旧行于民心。这个朝廷的皇帝,削了君父,自掌权柄,治下却言路大开,几近于百家争鸣。眼下一国正朝野大议火器开禁,朝野大议啊,上古圣王之治的路子。巨来,咱们之前所持的道统,为何没有酝出这般景象?”
他指指自己的发髻:“老夫早已醒悟,不再认爱新觉罗氏之国为我汉人之国。”
终于说到辫子了,李绂觉得已到了撕破脸的地步,沉声道:“那就有劳陈老通报这里的官府,缚了我李绂!”
陈元龙叹气:“老夫也非认这英华为正朔,不管南北,再不愿沾庙堂事,为何要缚你?”
李绂咬牙:“晚辈愿以身家担保,只要陈老回故土,绝不受朝廷责罚!陈老若是不愿再居庙堂,也能回乡养老,享得天伦之乐!”
陈元龙摇头:“北面的皇上是何等人物,老夫心里有数。老夫在这里,家人才得保全,不止是如此……”
他目光变得深邃:“我也在看这南面的皇上,看他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到底能将这时势,引到天国还是地府。”
李绂心中黯然,接着又是一动,听起来,陈元龙对英华国政,似乎还有更深见解?
陈元龙见他寻思,再笑道:“巨来啊,你亲来此地,为的就是寻这英华的根底吧,告诉你也无妨,我正知一些根底。”
李绂恭谨地道:“有劳陈老指教……”
陈元龙正色道:“就老夫所知的一项根底,北面朝廷,绝非这南面朝廷的敌手!”
即便尊敬这老先生,李绂也不满了,怎么,是不是又要说什么枪炮之利?
陈元龙却道:“古往今来,唯有眼下这个朝廷,能将农人土地实情掌握到***成之真!”
李绂楞了一下,接着脸上泛起红晕,那是一种智力和常识被侮辱了的愤怒。
可陈元龙话还没完:“唯有眼下这个朝廷,能让士农商绅一体纳粮!”
李绂开始咳嗽,虽然听闻雍正皇帝有什么打算,但陈元龙说南蛮真正作到了,打死他也不信。
陈元龙是深懂地方政务的,再一句话几乎砸晕了李绂:“这个朝廷,就算没有快枪大炮,以广东一省之力,也能夺了整个天下!当年秦灭六国,靠的是什么?无非就是郡县划一,编户齐民,如今这英朝,在此事上,隐有超越祖龙之势!”
第四百八十二章 看得懂也学不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看得懂也学不了
“等等……等等……”
李绂实在有些接受不了这些信息,脑子开始发晕,他止住陈元龙,喘了片刻才问:“陈老,有快枪大炮压着,有抑儒兴工商逼着,晚辈勉强可信一体纳粮之事。可要掌握住农人土地实情,即便只是***分,这也是天方夜谭吧?古往今来,此事都关系着国运。汉时王莽,宋时王安石,明时张居正,都有此妄想,结果如何呢?”
他摇头道:“就说王安石,连一个青苗法推行下去,都成了害民之法。”
陈元龙笑了,这也是他研究了许久的课题,面对一个决然不信之人,正挠到他诲人不倦的痒处。
“说到青苗法,此事正好从青苗法说起……”
“你以为,这个朝廷是靠官员去丈量田亩?嗯,也没错,在你看来,似乎也只能是儒士治国,官员丈土。其他地方不论,广东一省,田地多达三十万顷,一人丈量一顷,就得三十万人,还得弄清楚归属,这自是绝无可能。”
“可这个朝廷,办事却非同一般……”
陈元龙提到了一个李绂异常陌生的名字:“青田民贷”。
“这个朝廷的皇帝,非常善于调治舆论民情,诸多在前朝惊天动地的变化,早已悄然在广东铺开。就说青苗法,此法在广东已行了四五年,只是不见舆论。施行此法的也非朝廷,而是青田民贷,没错,商人……但这是公商。青田民贷的东主有无数家,其中大东主还是皇帝本人。”
“广东境内的农人,可得青田民贷的扶持,年利名义上是二成四,实际却是折五推行,也就是一成二的实利,是的,一成二。”
“老夫深查过往,发现圣道帝早年在英德,还只是李半县时,就开始推低率民贷。当时自然是以恶霸手段行事,对民间高利贷主威逼利诱,早早就成了韶州最大贷主。立国之后,更是借着国势,将广东境内的高利贷主尽数扫清。高利贷主不是被他吞入民贷,就是转向工商。后来再起票行,乡间再无其他人敢大行高利贷,也无心行贷,因为根本争不过低利的青田民贷。”
陈元龙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赞赏和钦佩,听得李绂也心绪摇曳,一成二的民贷!?但这跟掌住田亩实情有什么关系?
陈元龙接着道:“青田民贷的掌柜伙计,完全是以商人手段行事。放贷和回笼银钱都是他们的业绩,自然力求罩住所有农人。他们终日在田头奔波,核算哪家哪户有多少田亩,磨破嘴皮,向有能力承贷的农人放贷,一年到头干的都是这事。青田民贷这几年积下了颇厚的信誉,农人总有周转不灵的时候,一年一成二的利钱已经低得发指,自然要跟民贷有所来往。农人靠什么得贷?还不是以田亩为抵押么?放贷之人,自然能知农人田亩细情,书迷们还喜欢看:。”
“据老夫所知,归善县的民贷专员就有二十多人,别看他们人少,长年累月就盯一片,这几年下来,乡下田亩是个什么情形,十成不知,***成也不离。”
李绂恍然,这圣道皇帝,竟然是靠民贷来握住民人田亩的?
陈元龙摇头:“民贷要将田亩数目和归属递报计司,这是因为朝廷要补贴民贷利钱,同时也要交县府,因为县里也会以农税补贴利钱。而县下农正,也就是官员,并非什么事都不做,一方面查漏补缺,一方面以过契渐渐补全田册。官商合力,几年下来,自然能掌住***成田亩实情。”
接着他道:“说起来这也跟摊丁入亩和连年减税有关,若是还依着以前那般杂派皇粮一起上,农人自然要想尽办法藏地。”
李绂转了半天脑子,找到一处漏洞:“这民贷盖住所有民人,哪来这么多银子周转?”
陈元龙笑了:“老夫早说过,这圣道皇帝,尤善拉着他人一起做事,分大饼时,也总得捎上一块硬锅巴。民贷的银子,自己有一部分,三江投资现在吸的银子,只给两成年利,一部分投到高利之处,一部分也要投到民贷,至少能保一成利。此外民间自办票行,也要在民贷上分摊一份定额,这些都是计司在核算往来。青田民贷总部自己有无数算手,一年流水银钱上千万两,自然能积小利为大利。而计司也有无数算手,专门汇总核算地方农正和青田民贷的田亩籍档,由此给朝廷定农策提供依据。”
李绂凛然道:“这可是南蛮国政绝密,陈老就这么跟晚辈合盘托出,会不会有风险?”
陈元龙哈哈大笑:“绝密!?此事倒真不为外人广知,但你真以为,明了此秘,就能效仿!?”
李绂本是满心激荡,觉得学到了一手,以民贷和官员配合,挖到民间根基,还将青苗法推行而下。若是用在自己治下,不,将此策献给北面皇上,那简直就是绝世奇功!
可陈元龙笑得放形,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笑话,李绂很是不解。
陈元龙收回笑声,辛苦地道:“巨来啊,我问你,北面朝廷要推行此策,可能保证,官府真不问商人如何经营民贷?真能压住一成二的底线?明白告诉你,青田民贷不仅在惠民,而且还一直在赚钱。”
李绂抽了口凉气,这事的确太复杂了,别说一成二,这么大规模的生意,如果北面朝廷亲自办,那就是无数官老爷伸手。即便是两成四的利钱,恐怕也是要亏本。如果是让商人办,恐怕又会演变成商人倚仗官威,压榨乡民,最终跟青苗法一样,沦为害民之策。
陈元龙叹气:“北面朝廷,可不懂怎么运用商人,只知吸商人血,或者与商人一同吸民人血。南面朝廷,却懂得怎么用商人来治国。而首先的一条,就是让工商与士并立,所以圣道皇帝要抑儒,这也是老夫终日苦思所得。”
他怜悯地对李绂道:“即便将这英华的所有秘密道给你,道给北面的皇上,也是怎么也学不来的。”
让银钱卷入所有事,再去把握银钱的道理,由此所能掌控的力量,比以层层官吏领命行事而聚起来的力量,要强大得太多,这一点陈元龙已经看得很透了。甚至他已经看出了圣道皇帝为何能做到这一点,首先,他很早就广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