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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曹老头依然蹲在那里,一边抽着旱烟,一边仰望着千古不变的明月,四下无人,口里幽幽唱起了一首也是别人教他的元曲,《正宫·塞鸿秋》:一对紫燕儿雕梁上肩相并,一对粉蝶儿花丛上偏相趁,一对鸳鸯儿水面上相交颈,一对虎猫儿绣凳上相偎定。觑了动人情,不由人心儿硬,冷清清偏俺合孤零。
空灵悲凉,凛冽彻骨。
夜晚很安谧,房间很干净,大床很柔软,多么适合睡眠的环境啊。
可是躺在床上的林紫竹深深知道,自己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坠入梦乡,因为那个死人就像一条捕食的毒蛇,肯定在暗处伺机而行,必须高度戒备。所以即便她的上下眼皮已经开始短兵相接了,她还是不择手段地强打十二分精神,甚至在太阳穴与眼圈处涂抹了大量的清凉油,用来刺激神经,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就在她刚喝完一杯牛奶,稍微松懈的时候,房门被轻轻推开了,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还没睡呢?”萧云从外面走进来,脸上的灿烂笑容让人想起了旧时活跃在上海滩的特务。
“有你在,怎么敢睡?”林紫竹嘴角泛起一个冷酷弧度。
“我没那么恐怖吧?”萧云摸了摸鼻子。
“你应该记得我们之间的二十二条规定吧?”林紫竹一脸警惕道,靠在床头坐了起来。
“记得。”萧云手里头随意抛着一个苹果,走到床边的沙发,翘着二郎腿坐下。
“那应该记得第三条‘结婚后,分开住’吧?”林紫竹冷漠道,抱起了一个枕头。
“有点印象。”萧云斜着眼睛想了想才答道。
“有印象就好,麻烦你出去,我要休息了。”林紫竹下了送客令。
“既然不想我进来,为啥刚才不锁门?不会是欲拒还迎吧?”萧云坏笑而起。
“神经病。”林紫竹骂了一句。
“不是吗?”萧云的笑容愈发邪恶。
“让你进来,是为了当面跟你说清楚,免得夜长梦多。”林紫竹冷冷道。
“口是心非。”萧云咬了一口苹果。
“爱信不信,现在麻烦你出去,我真的要睡了。”林紫竹面无表情地指着门口。
“我要是就不走呢?”萧云扬了扬如刀双眉。
“那我走。”林紫竹说着,就下床穿鞋,抱着枕头要出去。
“得,好男不跟女斗,我认输,现在就走,行吗?”萧云无奈起身。
“不送。”林紫竹还是那副不悲不恸不喜不怒的模样,重新爬上了床,整理着被子。
正慢慢走向门口的萧云忽然改变行进路线,向林紫竹走去,亏得她够警觉,第一时间转身。
“你想干什么?”林紫竹厉声道,手里头已经多了一把剪刀,颤颤巍巍地指向萧云。
萧云没有再往前走,只是静静望着那把剪刀,很久,才轻声道:“要这么样防备我吗?”
“我是一个弱女子,这样做也是被迫无奈。”林紫竹仍然没有卸下戒心,全身高度紧张。
“如果我说,今晚在婚宴上说的那些话不全是演戏,你信吗?”萧云凝视着自己的妻子。
林紫竹一愣,眼神有些凌乱,但很快稳定下来,冷声道:“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我知道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为什么要欺骗自己呢?”萧云柔声道。
“你想象力还真是丰富,收起你的自作多情吧,我不是那些懵懂少女。”林紫竹冷笑一声。
“你说谎。”萧云淡淡道。
林紫竹不以为然一笑,撩开粘在嘴角的几根秀发,轻声道:“每个人都会有一个死角,是自己走不出来,别人也闯不进去的。我把最深沉的秘密放在那里,你不懂我,我不怪你。每个人都会有一道伤口,或深或浅,我把最殷红的鲜血涂在那里,你不懂我,我不怪你。每个人都会有一行眼泪,喝下冰冷的水,酝酿成热的泪。我把最心酸的委屈汇在那里,你不懂我,我也不怪你。萧云,不怕实话跟你说,从我在十里清扬第一眼看到你,就开始讨厌你了,我们俩就是天生的相斥,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你就没想过有一天会改变吗?”萧云问道。
“没想过。”林紫竹不假思索道。
“抗拒别人对你好?”萧云又问了个问题。
“我没这么说过,我是个女孩,当然希望有人疼,有人爱,有人包容,有人让我撒娇,有人可以吃我做的饭,有人会说我很乖,有人能陪在我身边,有人能在过马路时拉着我的手,有人能给我安全感,有人喜欢带我逛街,穿高跟鞋走累了能有个人背。我只是个很简单的女孩,想要的并不多,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实现这些小小的奢望,但我知道,那个人绝不是你。”林紫竹冷若冰霜道。
“听过一句话吗?‘岁月培养了我们的耐心,时间越短,我们越会耐心等待。’”萧云问道。
“没听过。”林紫竹虽然口里答得还是很干脆,不拖泥带水,但心里却产生了些好奇心。
“好莱坞传奇巨星伊莉莎白·泰勒说的。”萧云给出了答案,揉了揉眉心,接着道,“她是一位既成功又失败、既幸运又可怜的女人,上帝赐予了她美貌、财富、荣誉,却吝啬给她幸福美满的婚姻。她一生中爱过7个男人,有过8次婚姻,然而,这8次婚姻没有一次让她真正幸福过,而她也从没有尝到过爱情的甜蜜,带来的永远只是媒体的炒作与丑闻,所以,她才会痛心疾首地告诉世人,‘岁月培养了我们的耐心,时间越短,我们越会耐心等待。’”
“你什么意思?”林紫竹皱起了黛眉。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会耐心等待你爱上我的那一天。”萧云往前走了一步。
“绝不可能,你,别再走了,站住别动!”林紫竹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剪刀。
可萧云无动于衷,又往前走了几步。
“再走,别怪我不客气。”林紫竹害怕得瑟瑟发抖。
“你放心,在你爱上我之前,我绝不会动你,这个,给你。”萧云只是想把一样东西交给她。
“什么来的?”林紫竹迟疑道,眼睛盯着他手里的那个大信封,死活不肯接过来。
“我说过,今晚会把你最想要的东西给你。”萧云微笑道。
“你不说我就不接。”林紫竹倔强道。
“我把它搁在台面,晚安。”萧云把那个大信封放到梳妆台面后,就转身离开了。
林紫竹连忙跑过去锁门,然后靠着门犹豫了很长时间,才鼓起勇气去打开那个大信封。
把里面的东西刚抽出来一看,她的脑袋立即就陷入了一片空白,心里头的震撼经久不息。
因为,大信封里装着的是离婚协议书,上头已经有了萧云的签名。
第十六章 意图
清晨六点,雾气仍然缭绕,白皑皑一片。
有点宿醉的萧云已经醒了,躺在床上,静静望着天花板发呆。新婚燕尔,身边却没有新娘作陪,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可萧云似乎并不在乎,这桩婚姻本来就不是建立在心心相印的基础上的。而原本这个钟点应该是他练习仙子教的那些心法的时刻,可他似乎也浑不在意,迟迟未动,一直攥着手机不撒手。
因为他在等一条短信。
六点十二分,手机短信提示音终于响了,动听异常,萧云急不可耐地打开短信一瞧端详。
“已到沈阳,勿挂念,新婚快乐。”
萧云轻轻皱着眉头,然后思忖了下,回了一条短信: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半晌,那头又回了一条: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
萧云这才会心而笑,迅疾回了一条“我心随卿至,天涯若比邻,愿一切安好”,然后放下手机,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开始盘腿而坐,陷入了苦思冥想状态,全身的肌肉也随之放松,臻入佳境。这套心法是仙子专门为他量身订做的,可以让他在人淡如菊的状态下,去练就气息的控制,进而在出手时做到挥洒自如。
大约一个小时后,他才功德圆满,下床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一套很正式的服装下楼。
“七少,这么早就出去?”一个已经年过花甲的胖女人正在擦拭着楼梯扶手,和蔼笑道。
“樊妈,早。”萧云微笑打着招呼,这个胖女人不是普通人,是林紫竹的奶妈,自从林紫竹的亲生母亲被枪杀之后,银狐就让她一直守候在自己女儿身边,已经二十来年了,无论风雨兼程,还是酷热寒暑,她都是林紫竹最信任也是最依赖的一个人,两人的感情深厚得甚于亲生母女。
“昨晚睡得还好吧?”樊妈问道。
“还行。”萧云有点心虚。
“就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樊妈很有耐心地打听道。
“啊!樊妈,我有点急事,得马上走,晚上回来再跟你聊。”萧云选择了遁走。
“要记得吃完早餐再出去。”樊妈叮嘱道,那抹笑容意味深长。
“哦。”萧云敷衍地应了一声,不敢回头,蹬蹬蹬像逃命一样地往楼下走。
曹老头还是习惯性地蹲在门前抽烟,烟雾弥漫间,冷眼观着外面的世界。而傻子曹阿瞒则拿着一根木棍,满院子追狗,萧云被这个有趣的场景吸引住了,站在楼梯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有时真的很羡慕曹阿瞒,无忧无虑,生活简单,既不用费尽心机去算计别人,也不用绞尽脑汁去处理世事,多幸福啊。
就在萧云还没羡慕几秒的时候,忽然瞥见一个再意外不过的身影在厨房出现,呆住了。
林紫竹。
“起来了?”林紫竹端出一锅热腾腾的白粥,见到萧云,笑着打了个招呼,没有任何的冷漠。
“啊,起来了。”萧云愣愣答道,惊愕得有点神游四海,这娘们怎么转死性了?一定有阴谋。
“过来喝粥吧,特地给你熬的。”林紫竹推了推眼镜,绽放出笑容,水灵到让人自惭形秽。
“哦。”萧云应了一声,眼睛死死盯着桌上的那锅糖衣炮弹,怕有啥差池,脚上没敢动半寸。
“发什么愣啊,还怕我下砒霜?”林紫竹见他纹丝不动,翻了个白眼。
“你是不是有事求我?”萧云开宗明义问道。
“没有。”林紫竹摇头道。
“那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萧云又问了一句。
“萧云!”林紫竹愠怒道,平复一下心情,“你爱吃不吃,曹爷,叫阿瞒进来,咱吃早餐。”
“我们不饿,你让七少爷先吃吧。”曹老头当然没动,只是微笑着望向了萧云。
“好,你们都不要吃了,我自己一个人吃!”林紫竹赌气道,然后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
“独食难肥。”萧云走过来,柔声说了一句,然后拿起碗,也盛了一碗,坐了下来。
“这粥有毒的。”林紫竹冷声道,看都没看萧云一眼,嘟起小嘴轻轻吹着热气。
“怕啥,我有解药。”萧云懒管三七二十一,趁热吃,狼吞虎咽的,末了还不忘舔舔嘴唇。
林紫竹白了一眼他,神情依然是冷若冰霜,可嘴角却偷偷微笑而起。
萧云也许是真饿了,这已经是他的第七碗了。
“你穿得这么正式干嘛去?”林紫竹还在慢条斯理地解决她的第一碗,好奇问了一句。
“等下要去市政府开个会。”萧云含糊不清道,口里满是热粥。
“你吃慢点!”林紫竹终于看不过眼了,提醒了一句,然后又问道,“开什么会?”
“不清楚。”萧云选择了三缄其口。
“切,装什么呀,你要说,我还不一定乐意听呢。”林紫竹撇了撇嘴角道。
萧云笑而不语。
在林紫竹以为他还会再吃一碗的时候,他却撂下了筷子,她眨了眨眸子,问道:“不吃了?”
“饱了。”萧云站起来,拍拍肚子,显得心满意足。
“今晚会回来吃饭吗?”林紫竹问道,此时此刻还真像两小口刚结婚时的难舍难分。
“回。”萧云微笑道。
他虽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