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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霄九重春意妩-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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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笑,“天若许,白头生死鸳鸯浦;天若不许,还有一池清莲并蒂香。”
唐天霄眸光凝作细细的一线,幽幽深深地望向我,却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离去。
数年前,江南一对民间小儿女相恋,因少女被逼嫁他人,二人遂私约离家,双双投水自尽。这一年,此处莲花盛开,无不并蒂而生,清丽绝伦,香飘数里。文人骚客为之感慨,作诗词无数,惋惜他们不能如鸳鸯般同生共死,白头偕老。
唐天霄显然听过这故事,却未必懂得那样的感情。
他是帝王,而且是个非常年轻甚至未脱稚气的帝王。
其后几天,日子变得异常暄闹烦乱。
摄政王府并未闹出太大动静来,只隐隐流传,康侯唐天重似乎对新婚夫人并不是很满意,成亲当晚虽入了洞房,第二日清晨却被人发现醉卧于床边,而新娘依旧穿戴整齐坐于床沿。
接着,传言新娘受了风寒,被送去了城外的别院休养。
而唐天霄得到的消息,南雅意根本就无病无灾,大约唐天重没法时时看着她,天天面对自己娶错人的事实,就将她远远送开,眼不见,心不烦吧?
我听说了倒也高兴。对于南雅意而言,怕是巴不得离那唐天重远远的了。
等候了那么多的日夜,我和她,都已习惯了孤寂,更不会将外人的嘲笑放在心上。
不肯罢手的,是唐天霄。
他对我好得极是张扬,皇后宫中白天还去坐坐,其他妃嫔连他的面都难见到了,几乎一有空,便呆在了怡清宫中,听我弹琴弄曲,说说笑笑,刻意地将一团喜气传到宫外,令人无不知晓如今皇宫之中最受宠的妃嫔,是怡清宫一位以厨艺得幸、又凭才识受宠的宁昭仪。
晚间自然也是留宿在怡清宫中,不过他只睡于竹榻上,和我隔着单薄的丝幔说说话儿,并无逾越之举。甚至,在夜深人静后,他会一扫白天的跳脱不羁,默默在倚坐窗边,怅然和不甘伴着隐忍的愤恨,如黑夜般无声无息地铺展开来。
我想着宣太后应该已经知道了唐天霄别有居心。她和摄政王共掌大周皇朝已有十年之久,其谋略与机警远非寻常女人可比。但她见到我时,不过多看我几眼,并未对唐天霄的“专宠”提出任何异议。
唐天重不是傻子,当然会把唐天霄新近得的宠妃和他娶错的夫人联系在一起。我只想着卷入了他们兄弟间的皇权争斗,便头疼不已,除非唐天霄来了,寻常怡清宫宫门紧闭,连宫人不许随意踏出宫门一步,最大可能地避免和唐天重碰面,以防有所变故。
可惜,唐天霄刻意营造出这样的氛围,我再怎么着努力也注定避无可避。这一天,唐天霄遣人送来几尾鲜鱼,“请宁昭仪即刻预备几样家常小菜,煮些可口的鱼汤,午间有康侯要过来尝尝宁昭仪的手艺。”
唐天重……
我头疼欲裂。可惜根本没有资格说一个“不”字。
玉楼春深,枉道是销魂(一)
厨艺虽是唐天霄欣赏我并纳我为妃的借口,但我虽然出身大贵之家,后来留着德寿宫安宁度日时,无聊之际也学过烹饪女红,也算是深知这些久处宫闱的贵人们的口味。当日南楚的杜太后,就对我的手艺赞不绝口,三天两头让我下她的小厨房弄两样小菜开开胃。
弄几样家常小菜,问题倒也不大。让凝霜和沁月帮忙,很快把几样小菜端上了桌。
口蘑菜心,香糟茭白,清蒸玉兰片,爆炒虾仁,都是些不油不腻清爽怡人的菜式。听说外殿客人已经到了,有细细的丝竹声伴着唐天霄隐隐的笑语传来。
唐天重,那个有着微凹的深邃眼睛的男子,正端坐在离我不过数十步的殿中,以逼人的气势,等着答案的揭晓。
而我,真的能如唐天霄所料,让唐天重又气又怒,羞恨而去么?
令人将炖好的笋尖鱼汤送上去,我径回后面卧房休息,叫凝霜悄悄嘱咐了,一旦唐天霄问起,只说宁昭仪忽感不适,怕在御前失仪,因此先行在内殿休息。
要细论起来,内外有别,我是后宫妃嫔,唐天重虽是皇室血亲,也该回避相见。但唐天霄既然把人都约到后宫来了,显然是没那什么宫规放在心上,刻意要让我们见上一面了。
果然,回房没多久,凝霜便一脸惶急地匆匆走来,低声说道:“昭仪,皇上口谕,说康侯难得来坐坐,宁昭仪不可扫了兴,过去吹支笛子助助兴再休息吧!”
意料之中。
坐在妆台前,我有些木然地望着镜中那张呆滞的面孔。
没有敷上那令我皮肤粗糙的秘药,我的肌肤还算白净,一双眼睛也黑沉沉地毫无神采,就是五官端正精致,也不过是个了无趣味的木头美人。
就是这样的木头美人,康侯会喜欢?
拿了丝绵胭脂,轻轻在唇边一抿,点作鲜艳的红色,又穿了件金黄色镂空百蝶穿花薄绸交领长衫,金黄流苏垂绦宫群,是我的气质怎么也镇不住的华贵艳丽,反把整个人衬得艳媚却俗气。
扶了扶凤头垂珊瑚珠金步摇,我故意地拿了支琴室里用来摆设的紫玉箫,吹了一吹,音色很是一般,才慢慢走向前方正殿。
朱漆藤编的龙凤呈祥拱门前,一架水晶珠帘,被从大开的隔扇琐窗穿过的风吹得起起落落,发出丁丁的轻细而清脆的声响。
虽是晶辉不定,光色流转,我还是能看到几名宫女侍奉下,那两名只穿了家常服色的男子正对面而坐,笑语不绝,看不出任何刀光剑影,杀机暗伏,仿若我平常从唐天霄的言行中轻易可以察觉的兄弟不睦,不过是场杯弓蛇影的错觉。
才走到帘后,其中一人的背影似乎僵了一僵,缓缓向这边注目。
黑眸利如鹰隼,似要隔了帘影将我看穿。
我稳着身形,从容地隔了帘行礼:“臣妾宁氏,拜见皇上!”
唐天霄侧过头,凤眸斜挑,嘻嘻笑道:“清妩,这里没有外人,就免了那些繁文缛节吧!出来吧!”
我站起来,依旧半躬着身体,犹豫着站在帘后。
唐天霄望了唐天重一眼,微笑道:“这是朕的天重大哥,骨肉至亲的一家人,不用避嫌,过来见见吧!”
已有宫女上前来,为我挑起了珠帘。
我避无可避,低垂着眼帘,慢慢走到唐天重跟前,裣衽一礼:“见过侯爷!”
唐天重并未还礼,甚至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他的手臂搁在桌上,墨色薄锦的袍袖半飘下来,正好展露刺绣金蟒那狰狞外露的张扬爪牙。他的指节粗大,正紧紧扣住碧玉酒杯,徐徐举起。
虽然没有抬眼,我还是感觉得到他一边缓缓饮酒,一边用那锐利的目光,毫无顾忌地在我脸上逡巡探究。
唐天霄似乎没有看到堂兄异样的眼光,自顾牵住我的手,稍一用力,已将我拉到他的膝上坐下,就将他喝了一半的酒杯抵到我唇边,嘻嘻笑道:“天热,做菜辛苦吧?来,润一润唇!”
我忙挣扎着别过脸,低声道:“皇上,臣妾不会喝酒。”
唐天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暧昧轻浮,凤眸里满是迷离的醉意,居然用手指轻轻摸着我的脸,笑道:“没关系,朕教你喝,慢慢就会喝了。来,喝一口!”
倒也不是真的滴酒不沾。
但这么多年如履薄冰的日子度过,酒也渐渐奢侈。酒入愁肠,不小心流露一点不该流露的心绪,谁知又会惹出些什么事端来?
唇边酒杯一倾,液体已飞快滑入口中。
虽是辛辣,也不乏醇香。
酒是好酒,我却不敢品尝。舌头轻轻一卷一带,深一呼吸,恰到好处地将酒水呛入喉中,立刻咳得满脸通红,连泪花都呛了出来。
唐天霄也不清楚我会不会喝酒,见我这样,倒将手臂松了一松。
我趁机脱开身,匆匆跪到地上,将手掌压住咳得疼痛的胸肺间,喘着气请罪:“臣妾身体不适,御前失仪,请皇上降罪!”
眼睛余光悄悄瞥向唐天霄,只见他正转着眼珠,扬着唇角向唐天重微笑,却对我说着话:“你这妮子,还真没用。一口酒便呛成这样了?朕可贪杯得很,想服侍好朕,这酒量不练练可不成。”
“笃”的一声,很沉闷。
却是唐天重将喝空了的酒杯敲在了桌上,似笑非笑地望向我,“皇上,你不是说,让宁昭仪为我们吹笛助兴么?一个女孩儿家,喝什么酒呢,皇上是嫌愚兄陪着喝,还不够尽兴么?”
“尽兴!尽兴!难得大哥有空相陪,朕又怎会不尽兴?”唐天霄笑着,转头向我道,“快吹一曲来听,朕也喜欢听呢!”
我轻声应了,恭谨退到一侧,举起了紫玉箫。
箫音委实不怎地,玉质倒是匀细,清清凉凉地触着唇边时,格外地令人神智清醒。
凤楼琼殿,金丝玉管,春风繁华院,绮罗处处香。
面前是当朝天子,以及手握大周实权的摄政王之子,要听的,当然是盛世风月。——至少从任务正常的后宫女人的眼光来看,应该如此。
垂下眸,对着玉笛上那随风飘摆的金丝流苏,我细细的吹了一曲《玉楼春》。
尽教春思乱如云,莫管世情轻似絮。劝君频入醉乡来。此是无愁无恨处。
谁都知道,大周初定,民心未稳,大周内有南楚遗臣思变,外有北赫、交州拥兵割据,虎视眈眈。但如今的中原天下的十之七八已入大周囊中,正是毋庸置疑的天朝大国,平定天下指日可待。这两位大周权力巅峰的男子如果真能在平定天下后安享玉楼春霄,未必不是百姓幸事。
唐天霄既然想给唐天重荒唐庸碌的形象,吹上一支《玉楼春》,在盛世太平中吟咏风月,总是错不了吧?从古至今,给生前身后虚名相误的人不少,及时行乐,也算一种不辜负。
玉笛音色甚是平平,我神思大多在笛尾那缕飘摆不定的流苏上,吹得也是漫不经心,只是神情专注,不敢流露敷衍之色。
唐天霄是懂得音律的,但他也不能要求我对着这个强娶了南雅意的男子笑颜相对;何况他要的,无非是告诉唐天重一个事实。
他唐天重一心想要的女人,已是他唐天霄的爱妃,凭他天大本领,也没法改变这一现实。
我是他炫耀成功的工具,也是他试探唐天重底线的棋子。
唐天重其人,算来如今已是第三次见面。每次匆匆相逢,他总有能耐让我留下惊心动魄的印象。这人犹如漩涡密布深不可测的幽潭,远远就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我绝不想离他太近,以免一不小心失足掉入致命的漩涡,莫名其妙就成了其中的牺牲品。
至于音律……
我实在不相信,一个在杀戮和血腥中成长的男子,一个城府极深精于谋算的男子,会有耐心去研磨什么音律。
果然,草草奏完一曲,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印证了我的猜测。
“这是什么曲子?从你这里吹出来,感觉……很有趣儿。”
他捻着酒杯,这么淡淡地说着,眼眸却没有从我的面庞离开过分毫。
我敛着袖,低眉顺眼地恭声回答:“回侯爷,是《玉楼春》。”
唐天重唇角一挑,似乎在笑,可幽深的眸底看不出半星笑意。
“《玉楼春》……”他沉吟着,慢悠悠地问,“那么,本侯第一次见到你时,你所吹得那支曲子,是什么名儿?”
他竟公然提到了两年前的初次相遇。
他已娶雅意为正妃,我亦已是周帝嫔妃,还不够让他绝了念头么?
那么,我便再加把火吧!如果他因此记恨唐天霄,或记恨我,也顾不得了。横竖朝中宣太后和嘉和帝的势力并不弱,我有唐天霄为挡箭牌,他一时也不能拿我怎样。
目光轻轻在他面颊上一扫,我依旧低了眉眼,柔声答道:“侯爷认错人了吧?我与侯爷……今日不过初见。”
唐天重明显一愕,又迅速掩去,冷冷地笑了,“昭仪的意思,连本侯那晚在静宜院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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