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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上的阳光-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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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民觉得她像是说了几句真话,笑了笑,示意她还等一下:“我们一起走。我用车送你。”马民转过头对服务小姐大声道:“小姐,买单。”马民眼里出现了他母亲的形象,那是个一张脸上布满了善良的女人,那是一张土色的脸,一双眼睛的上眼睑皮很厚,目光像现在妻子脸上的目光,眼眸黄黄的。他母亲那张苍老的脸近来常常在他脑海里闪现。
  马民付了帐,四个人走出来。街上灯火辉煌,一切还处在热闹的状态中。由于周小峰和她俩不是同一个方向,周小峰望一眼大街和驶来的的士,就说他“打的”回去。马民迈到桑塔纳轿车前,打开车门,钻进去,坐到司机位置上,回转身打开后门,让彭晓和文小姐上车,对立在车外的周小峰说了声“明天见”。街上灯红酒绿的,车辆穿梭一般来来去去。马民喝了点酒,脑壳有点飘飘欲仙,身体也有点头重脚轻的味道,自然就努力集中思想开着车,以免出现车祸。
  “嗨,”文小姐叹口气,在马民身后表示抱歉,“本来玩得好开心的。我觉得我丈夫从来不考虑别人的。”她指的“别人”当然是她自己。
  “我估计你丈夫在屋里为所欲为惯了。”马民一边开车一边猜测说,“晓得你在新华楼吃饭,而且你又是说陪重要客户吃饭,他还一个劲地打你的传呼机,是有点烦躁。”
  “嗯罗,他是个大男子主义者。他经常冲我发号施令,我真的讨厌他。”文小姐说。
  马民想自己不也是个大男子主义者吗?妻子还不是在家里要听他的。马民想起昨天在药膳酒家吃晚饭时,文小姐说她丈夫这一向在家里什么事情也不做,只是认真读着希特勒的《我的奋斗》,又读《拿破仑传》、《林肯传》什么的,就觉得她的丈夫野心还真不小,估计是想当希特勒第二,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对这样的男人要认真批判,”
  马民说,嘿嘿一笑,“为什么他就可以在外面潇洒,你就不能,那太不对头了。”
  “嗯罗,”文小姐一点也不维护自己的丈夫,“你去帮我批评他罢?”
  “我怀疑你丈夫在家里是法西斯。”马民说,“什么年代了?居然还读希特勒的《我的奋斗》。我劝你以后晚上睡觉穿上防弹背心。
  还要买顶头盔戴上,以免发生不幸。“
  彭晓在马民身后笑得前仰后合,格格格格格,眼睛亮亮地,因为她觉得马民的这句话说得太风趣了。“戴头盔,穿防弹背心。”她说,“那不成了兵马俑里的武士?”她怕文小姐难堪,弥补道:“马民,你这样‘臭’我们文小姐,我有意见埃”“我说错了吗?”马民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形容人家的丈夫是过于损人了,忙力图纠正说,“我是说一句玩笑话,文小姐千万莫放进脑子里去。”
  “你找到感觉了呢,”文小姐说,“我是要戴头盔和穿防弹背心睡觉。”
  “我晓得她丈大,”彭晓形容说,“她丈夫是那种心性很高傲的男人。表面上同什么人都谈得来。其实很少对人说真话,城府很”我打你的传呼机,你会回话不?“
  “你加个代号,我就会回。”
  马民想了下“你给我一个代号,”马民说。
  “96要罢?”
  “那我在你的传呼机里,以后就是96了?你见了我的代号会回话吗?”
  “我想应该会回话罢。”她一笑,做了个拜拜的手势,转身往楼房的门洞走去。
  11、96号汽油
  马民一直在想着“96”这个代号的意思,为什么彭晓要给他这样一个代号。96是什么意思?在长沙土话里,倒是有一个“96”的谐音,可惜汉语词典里没有这两个字。在长沙土话里,“久绿”(只好找两个同音的汉字代替)的意思是很差,比喻说你的技术是“久绿”的,或者说“他那号‘久绿’的手艺还想混饭吃!”这话从嘴里说出来便含满了轻蔑的意思,这是说你的技术太差了,或者说太臭了。所以,马民一想起彭晓给他安排一个“96”的代码,心上就觉得很不对劲,甚至还觉得里面有那方面的用意。回到家里,他便心事重重地捉摸着这个代号的含意。他觉得这个代号里一定有什么内容,但是他又想不出来,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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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她却给了他这样一个令他高兴的解释,那是在润华茶艺园,她说他是“96”
  标号汽油。“96”标号汽油在长沙市任何一个加油站都没有,加油站里标号最高的汽油是93号,最低的汽油是70号。她笑笑解释说,她是随便想起这样一个代号的,因为他当时在车上说,他要去加油。
  验收的那天中午,马民在德园酒家喝醉了酒,没办法开车回来,只好由刘厂长带的那个司机将车替他开回家。马民回到家里,站都站不稳,一坐到沙发上立即糊糊涂涂的了。他只是隐隐约约感到妻子在给他脱衣服,还为他洗了脚,然后扶他上床睡觉。他醒来已是晚上九点钟了。“几点钟了?”他脑壳很晕地问妻子,他觉得妻子的脸很丑。
  “九点钟,”妻子动了下脖子说,见他醒了,走过来看着他。
  “给我倒杯浓点的茶看。”
  不一会,她端着茶杯轻轻放到床头柜上,然后她坐到了他一旁,一笑,嘴旁出现了一个大括号。她伸出一只满是生硬内容的手,在他脸上摸了下。马民感到的不是一种关心和温情,而是一种恶心,但他没有将这种恶心表现在脸上。他同情她,他闭拢眼睛,“天天呢,天天睡觉了吗?”马民说。
  “天天睡觉了,”妻子说,“八点半就睡了。你以后要少喝酒,听见吗?”
  “我知道,不要你嘱咐。”马民说。
  马民勉强坐起来,妻子忙把茶送到他嘴边要喂。马民没有让妻子喂,而是接过茶杯,喝了几口茶。他觉得茶入口烫舌子,就躺下了。妻子仍坐在他一旁,眼睛看着他,他望了一眼妻子,妻子在眼里又笑出了一个大括号。他怎么当年会追求她?他心里简直有点凄凉。他闭上眼睛,妻子的手又在他头上抚摸着,他感觉到她粗糙的手掌在揉擦着他的额头,又揉擦着他的脸颊,然后又去梳理他的头发。她把他的头发往后梳,一下一下地,缓缓地,也不说话。马民也不想开口说话,事实上他对妻子的这些举动毫不感冒,他终于不想让她再这么粘乎乎地摸下去了。“你去睡觉,我想睡着了。”他把妻子的手从脸上拉开,做出他实在很困的形容说。
  妻子说:“我怕你喝多了酒不舒服,就摸摸你的脸,以为你会舒服些。”
  “我没什么不舒服,只是想睡觉。”马民说。
  第二天马民醒得很早,这也是由于他睡多了的缘故。他爬起床,拿起口袋里的烟,点上一支又坐到床上,目光很自然地就抛到了墙上那幅周小峰的得意之作上。天蒙蒙亮了,墙上的画当然是隐隐约约地呈现在他眼里,一会清晰可见了。他盯着画上的那条牛,事实上只是一个甩着尾巴的牛屁股和一个牛角。我就是那条牛,我就是荒原上的那条牛。
  我的感情生活是一片荒原。他对着墙上的画说,珊珊是个精神病患者,我和她不可能在感情上沟通。你可以想象一个正常人和一个精神病患者在感情上能够相通?
  我的感情生活是一片辽阔的荒原。马民这么坐了一个小时,妻子和女儿都起床了。
  女儿一起床就爬到他床上,不说话,抱着他的腿还要睡的样子。她是被妻子叫醒的,叫得早了点,但没办法,女儿吃东西很慢,而他又希望女儿吃好了再去上学。妻子穿着睡衣走过来,脸上遍布着从梦中带来的疲倦。她见满屋都是烟,瞥他一眼,马上对女儿说:“天天,洗脸漱口去。快去。”
  天天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两只小手抱着爸爸的腿。“快起来,”马民说,“慢点你又迟到,你是班长,又拿着开教室门的钥匙,班长要起好带好头作用。”
  女儿还不肯起床,马民在女儿屁股上爱昵地拍了下。“听话,你一迟到黄老师就会批评你。你想挨批评,小班长?”
  女儿一听黄老师的名字就爬起来,走进厨房漱口洗脸去了。妻子在灶上煮好蛋,忙出门去买包子,因为女儿爱吃包子不爱吃面条。一会儿,妻子买好包子进来了。“快吃包子,还是热的。”
  “先吃蛋,”马民提醒说,“蛋重要些。”
  妻子听马民这么说,就进厨房里把煮鸡蛋的锅子从液化气灶上端下来,拿到水龙头下去降温。“又是鸡蛋,横直吃鸡蛋。”天天抱怨说,“我不吃。”
  马民一听火了,翻身下床,“你不吃鸡蛋,饿死你这家伙!”
  “饿死就饿死,”女儿赌气说,把她那张小脸蛋扭到了一边,表示她不怕饿死。
  “我小时连鸡蛋的影子都没见过。”马民大喝了声,“我命令你吃鸡蛋。”
  “天天快吃鸡蛋,”妻子已为女儿剥掉了鸡蛋壳,“爸爸会打人了。”
  “打就打,”天天说,脸仍然望着那边。
  马民觉得自己把她娇坏了,自己什么事情都由她干,她当然就可以这么无视他的存在,马民一想这些不免就大怒,想起自己当年那么害怕父亲,父亲指东他就不敢看西,而女儿却不怕他。
  “你吃不吃?”马民心想只怕是要树立点威信给她看,就大叫一声,眼睛都瞪圆了,“你是不怕挨打是罢?”说着他就拍了女儿肩膀一下,这一下拍得并不重,他是知道轻重的,但女儿却借机哭了。
  “哎呀,老子没打你,你还哭?你吃不?”
  天天拿起了已剥去壳的那只鸡蛋,哭着吃起来……马民洗完脸漱完口,坐到沙发上吃着鸡蛋,接着又吃了个包子。他见女儿还没吃完手中的鸡蛋,又来脾气了,“快点吃,蠢猪。”
  马民学着当年父亲那种恶相骂了句,又告诫女儿,“你下次再吃鸡蛋讲价钱,我要把你打蠢。鸡蛋是什么,鸡蛋是营养,猪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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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要鸡蛋的营养。”女儿犟嘴说。
  “你懂得什么屁?你不要也要你要!”马民大声说,望了眼墙上的石英钟,“快点吃。你这不听话的家伙,我唯愿今天黄老师放肆批评你。”
  “批评你呢!”女儿犟了句嘴。
  马民笑了,不是生气地笑而是很高兴地笑了。“批评我?我又不是你们学前班的学生。爸爸小时候是很逗老师喜欢的。你也要逗老师喜欢,听见吗?”
  女儿噘着嘴唇出门后,马民感到脑壳沉沉的,昨天中午喝进肚子里的那些液体,此刻还在他脑海里作祟。他又躺到床上睡下了。他以为他不会睡着,最多就是躺在床上休息,因为他觉得他昨天睡得太多了。但是他的眼睛只是盯着窗外看了几眼,甚至什么都没有想,瞌睡就袭上了他的眼睛。他按灭烟蒂,闭上眼睛就睡着了。他其实是有事的,但直到中午了他才重新醒来。这一醒来,脑壳就好使多了。“你怎么不叫醒我?”他问妻子。
  妻子盯着他,“你没有要我叫醒你。”
  马民觉得也是,就没有责备妻子,只是说了句:“我还有事呢。”
  妻子走进厨房炒菜,马民躺在床上,考虑下午和晚上将干些什么。这一幕本该是每天清早在他脑子里过滤的,今天却移植到了中午。他当然想着昨天上午同彭晓打传呼机的事,彭晓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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