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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断案传奇-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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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迁、或罢官离职、或贬谪僻乡、或英年早逝,二人叹息万千。苏公已有五分醉意,笑道:“诗曰:聚散有期云北去,沉浮无计水东流。王兄醉矣。”王敦手持酒盏,笑道:“酒不醉人人自醉,醉者非醉,非醉即醉。苏兄,你道我醉否?”苏公大笑,道:“道你醉,你便醉;道你非醉,你便非醉。”王敦笑道:“原来苏兄早深谙其道。”苏公笑道:“闲时无趣,却与高僧禅师学得些禅语。”

王敦放下酒盏,摇头叹道:“言语虽如此,可惜苏兄却只是知之,而不善用之。”苏公笑道:“望王兄点拨。”王敦叹道:“苏兄之才,胜敦百倍。本当居庙堂高位,为朝廷效力,却屡遭谪迁,屈居江南一隅。何也?乃苏兄不知醉与非醉之不同也。世人皆醉,独汝未醉否?世人皆醉,你亦醉。世人非醉,你亦非醉。当醉则醉,当醒则醒。”

苏公笑道:“王兄竟自这醉酒中悟出为官的玄机,可谓千古妙论。”王敦笑了,低声道:“苏兄之耿直,敦甚为钦佩,却不敢苟同。自古忠臣,难得善终;自古奸臣,难得好死。惟有不忠不奸之臣,方可长久。正所谓天地万物,不可极阳,亦不可极阴。惟阴阳相生,方得以生存。为官之道,尽在于此。在朝廷之中,既要与忠臣往来,又要交结佞臣;居官之职,不可过高,亦不可过卑;为民谋事,不可尽善,亦不可过恶。尽善易招嫉恨,过恶则招民怨。结交往来,既要与君子相交,又不可疏远小人。若悟出其中道理,便可长远久安也。”

苏公闻听,感叹道:“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不想王兄竟得其精髓,八面玲珑,实可喜可贺。”王敦面有悦色,不免有些得意道:“不瞒苏兄,非敦不可入京为高官,乃敦不愿也,何故?地方为官何其逍遥自在。敦记得苏兄一阙《水调歌头》,其中有云:高处不胜寒。可谓精辟至极。又道那张睢,清正廉明,颇有才干,将那湖州治理得井井有条,缘何遭贬?事不可尽善也。其善名远播,故招致众多同僚官吏嫉妒,暗生恶语。若有失闪,便造谣诬蔑,落井下石。又譬如你苏兄,屡遭贬谪,非止与荆公政见不一,实是朝廷众官嫉恨年兄雄才也。”

苏公疑道:“何以见得?”王敦笑道:“今荆公已罢去丞相之职,苏兄当有望返京。不过依敦之见,苏兄未必返得回京城。≮更多好书请访问。 ≯即便得以返京,亦不长久。”苏公笑而不语。言到荆公,王敦不免言及新法。言及新法,不免言及圣上。言语之中,不免偏颇。苏公见他已有七八分醉意,恐言多必失,招致祸患,忙唤王府家人将其扶将下去。当夜,苏公留在王府歇宿。

次日一早,王敦醒来,急急来见苏公,问及酒醉时可有失言。苏公笑道:“王兄借酒装疯,奚落子瞻,岂非失言?”王敦干笑两声,惶惶道:“若有失言之处,还望苏兄海涵。今日我等杭州官吏、乡绅商贾设宴西子阁,为苏兄接风洗尘。万望苏兄休要推辞。”苏公笑道:“王兄如此盛情,子瞻怎可败兴。且先行谢过大人并杭州百姓。”

王敦犹豫片刻,笑道:“实不相瞒,此番请苏兄来杭州,乃是敦有一事相求。”苏公淡然一笑,道:“王兄有事,尽管道来。子瞻自当鼎力而为。”王敦迟疑不语,把眼来看苏仁、严微。苏公会意,笑道:“此二人乃子瞻心腹也。但说无妨。”王敦思忖片刻,叹道:“此事非同寻常,敦百般努力,未得结果。又恐张扬出去,不敢轻举妄动。传闻苏兄断案如神,故出此计策,请得苏兄来杭,恳请把薪助火。”

苏公疑道:“甚事令王兄竟如此这般谨慎?”王敦低声道:“此半年来,府衙无端失窃紧要公文十余封。”苏公惊道:“有这等事情?”王敦道:“此等紧要大事,岂敢胡言。”苏公好奇道:“且细言来。”王敦道:“前后半年,竟接连两桩窃案,恁的可恶。且先言第一桩窃案,约莫四五月前,那一日大早,我入得书房,一眼便望见案桌之上有两卷诗集,乃是《王右丞集》。此卷诗集久不曾读,何故在案桌之上?我甚为恼怒,只道是下人未经允许,擅自入室。正欲将书卷复归原处,却见书架上一片零乱,方才醒悟,定是窃贼来过。急忙清点,唯独少了五六封紧要公文信札。”

苏公疑道:“是甚么公文信札?”王敦叹道:“乃是朝廷所下今年杭州府银两、粮食、丝绸、茶叶上贡公文,并各类赋税卷宗。……此外还有我私人信笺一封。”苏公狐疑。王敦迷茫道:“杭州任上数载,并不曾有过这般事端,故往来公文,披阅后便随手放置在书阁架上,未曾收藏。”苏公思忖不语。王敦又道:“因着一时大意,出了这事。我大为震惊,遂令心腹秘密缉查此事,数月无有音讯。本道此事已平息,却不想那盗贼又来也。一月前,书房内又失窃了数封公文。”苏公问道:“此番又是甚么公文?”王敦道:“乃是杭州城并诸县及沿海港口炮台防守机要。”

苏公惊道:“如此言来,此案非同寻常。”王敦叹道:“此外又有唐张长史《千字文》卷轴一幅失窃。”苏公惊道:“《千字文》?可是张长史真迹?”王敦叹道:“确是长史真迹无疑。”苏公奇道:“王兄何时收得此卷?”王敦道:“此卷轴乃是我前年在一个市井旧摊上买得,悬于书房已近两年。”苏公拈着湖州,思忖道:“如此说来,却便怪了。那窃贼前番入室行窃,为何不将其盗走?为何相隔数月复又取之?”王敦纳闷,眨巴眼睛,道:“苏兄之意:这前后两次的窃贼非是同一人?”苏公道:“寻常窃贼,所盗不过是些财物。若言有两个窃贼,却怎的皆盗走公文信札?我等不妨如此设想:前后确是两个贼人,且二人是同谋,他等都为盗窃公文而来,后者却顺手牵羊偷了《千字文》。”王敦疑惑道:“却不知他等窃贼偷得公文有甚益处?”

苏公问道:“王兄可查得蛛丝马迹否?”王敦道:“那书房平日上有铜锁,惟只我有钥匙可开启入内。前后两桩窃案,均未见铜锁损坏迹象,而窗格似有撬拨痕迹,想必那贼人是破窗而入的。前番失窃,书房有翻找痕迹,书卷零乱,可见那窃贼曾四处搜寻,目的不甚清楚,想必他并不知晓书房物品情形。依我猜测,这窃贼乃是外人。后番这次,书房内几无痕迹了。前后两番作案,相隔数月,可见其关注甚重。”苏公思忖道:“王兄所言不无道理。”王敦道:“我下得追查密令,四处搜寻,窃贼偷儿捉了百余个,却无有盗窃公文信札之人。”

苏公喝了一口茶,道:“此贼为公文而来,必非寻常盗贼。你且细想,朝贡、赋税、防守机要,此等公文,寻常窃贼要他何用?依苏某之见,此非是窃贼。”王敦惊道:“如此言来,莫非是辽国、西夏细作所为?”苏公笑道:“今我大宋与辽国、西夏修好,即便敌国派遣细作,打探侦察,却也只在边关各路州府,怎的会深入到江南杭州来?”王敦不解,道:“那究竟是为何?”

苏公淡然道:“苏某窃以为,那贼非为公文信札而来。他盗走公文,不过是故弄玄虚、迷人耳目罢了。”王敦惊道:“非为公文?那是为了甚么?”苏公笑道:“却不知王兄那封信笺……”王敦闻听,脸色顿变,吱唔道:“不过是敦的一封家书罢了。”苏公看得真切,笑道:“王兄怎的不敢实言?”王敦慌忙道:“不敢诳骗苏兄,确是家书。”苏公捋须笑道:“王兄言语吞吞吐吐,神色有异,眉目间有一丝惶恐,想必是有难言之隐。”王敦苦笑一声,尴尬道:“苏兄端的好眼力。惭愧惭愧,此信笺乃是一位故交密函。”苏公摆摆手,笑道:“王兄若不信苏某,休再多言。”王敦尴尬不已,连连赔笑,道:“苏兄切勿见怪。只是其中缘故不便道破,恳请苏兄见谅。”苏公笑道:“或许这信笺便是窃案真因?”王敦思忖不语,叹息两声,附近苏公耳旁,细声道:“乃是一位红颜心语。”

苏公微微一笑,不再追问,只道要到书房察看一番。王敦遂引苏公等前往书房。入得院来,苏公立于庭院当中,环视四方,三面厢房,院中耸着一株高大的橘树,四周绿草红花掩映。苏公道:“此院却只一处入口?”王敦道:“正是。案发当日曾令人细细查勘,四周墙头墙身无可疑痕迹。那窃贼定是从院门出入。”苏公道:“但凡窃案,不过四五般情形,一者,家贼,此人身在府中;二者,行窃动机明显的外盗;三者,家贼外盗相互勾结;四者,监守自盗;五者,惯偷、盗贼随意作案,偷盗钱财。今之情形,可否定第五者。若非大人虚张声势、玩弄花招,亦可否定第四者。余下三般情形,皆有可能。”

王敦惊道:“苏兄以为那窃贼或是府中人?”苏公淡然道:“此贼出入自如,可见其于府中宅院、路径、守卫等情形甚为熟悉。即便不是家贼,亦有内应。”王敦思量道:“府中家仆丫鬟早已一一查问过,并无可疑之人。”苏公幽然道:“想必此人隐匿甚深,难以察觉。”

苏公欲入书房。王敦自怀中摸出一把铜钥匙,开了锁,推开书房门,引苏公等人入内。但闻满室芳香,那室中一三足青铜龙身香炉,青烟袅袅;一壁书阁,皆是书卷,一尘不染;又有木阁上铜鼎、瓷瓶、玉雕。一面壁上悬有三幅轴卷,乃是文与可《墨竹图》、王摩诘《云湖孤峰》,另一卷轴乃是王敦所书张若虚《春江花月夜》长卷。一侧空有一处,想必原是张旭《千字文》所在。临窗案桌上,有文房四宝及镇纸玉石。又有一几,陈放着一张古琴。

苏公看那墙上卷轴,《墨竹图》确是文与可真迹,《云湖孤峰》图轴似是赝品,王敦所书《春江花月夜》,字远不及诗。又看那铜鼎、瓷瓶、玉雕,甚为精致,亦是难得古物。苏公寻思:室中玉雕、卷轴多是珍贵物什,那窃贼为何单只取张旭《千字文》?

苏公唤过严微,耳语几句。严微会意,近得窗阁,细细察看,似有所思,转身出得书房,把手来推左右窗格,琢磨片刻,冷冷一笑,回入室内,往苏公使个眼色。苏公心领神会,道:“王兄,你那书房钥匙可曾遗失过?”王敦思索多时,摇头道:“无有此般事情。”苏公道:“你这钥匙可是随身携带,不离寸步?”王敦疑道:“莫非苏兄疑心那窃贼偷得钥匙,而后仿制一把?”苏公笑道:“正是。那窃贼并非破窗而入,而是开锁自房门口进入。”

王敦惊讶不已,道:“苏兄何以知之?那窗格素来紧闭,即便偶尔开启,亦随手关闭。唯有那两日,我一入房中,便见那窗格开得窄缝,不曾严合。且窗沿之上有一足迹。可见那贼乃是破窗而入。”苏公道:“王兄可曾细细察看窗格边沿、插闩,有无异样痕迹?”王敦道:“不曾留意。”苏公笑道:“王兄中计也。”王敦惊道:“若那厮开锁而入,而窗格开启、窗沿足迹如何解释?”苏公笑道:“此正是窃贼狡猾之处。那窗格开启、窗沿足迹乃窃贼有意为之,欲误人耳目。”

王敦闻听,大惊道:“何人竟能偷得我书房钥匙?”苏公轻声道:“此人必是王兄左右。”王敦思索道:“此钥匙置在我怀间,左右怎生取得?惟有拙荆可得手。”苏公笑道:“如此言来,最可疑者便是尊夫人了。”王敦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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