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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艾丁格见他如此说心下大定,他又缓慢的掏出一支烟点上,道:“还是商量一下你的逃跑计划吧。”
“不许你费心!”居正警惕艾丁格的所有举动,他小心的退到门口,取下自己的中式礼帽后便关上门快步出了四合院,很快消失在一片昏暗的胡同里。半个小时后,他回到了自己在京城落脚的孔府,只是还没进房便隐约听到孔祥熙在大吼,另外还有女子的哭闹声。
“我让你玩枪!我让你玩枪!!这下好了!这下好了!一人犯法全家连坐,一家人都要给你陪葬……”孔祥熙喘着粗气,手上的棍子刚打着孔令伟,孔令仪和宋霭龄就使劲拦着,他顿时把气发在大女儿和老婆身上,“你们还宠着她呀?这个家都要被她拉进棺材了……”
“父亲,妹妹说了不是她打的人,怎么会有错?”孔令仪争辩道,回来吓的脸色发青的孔令伟已经把事情的经过都和她说了,特别强调当时枪响的时候还有另外一记枪响,再就是她和那人隔了两百多米,以勃朗宁手枪的射程,根本就打不着。
孔令仪争辩,宋霭龄当即拿了把绣花的剪刀塞到孔祥熙手里,撒泼道:“女儿是我生的,你就杀了我吧,你就杀了我吧……”
母女都逼了上来,孔祥熙只得罢手,可这时总管家姚文凯匆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后,孔祥熙这才恢复镇定,手上的棍子也放下了,还当着宋霭龄的面点了支烟。
“啥事情?”宋霭龄见他面色数变,当即明白京中有变,于是赶紧让孔令仪带着孔令伟回房,而后也不在乎丈夫抽着的烟,用英文问什么事。
“雷以镇上将入京的时候差点被人炸死……,前面杨竟成的车队因绕路幸免。”妻子用英文问,孔祥熙也用英文回答,“看来积水潭的事情和珍娜没关系。”
“早说了不是珍娜的错,”听闻又发生了刺杀案,宋霭龄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可事情显然没完,孔祥熙又道:“这接连的刺杀案只能是……”他说罢又停下,道:“二妹介绍的那人可靠吗?”
“二妹……”宋霭龄素来精明,只是对女儿关心太切,现在想来二妹介绍来京的这个陈有德确实有些古怪,他只说来京城处理一笔生意。却不见此人丝毫半点生意人的做派,反倒是神神秘秘的。想到此她大惊道:“你是说……”
“嗯。”孔祥熙重重点头,“京城各处对外来人查处的极严,二妹又是……。这人来了的也巧,刚来京中不久便连发大案。”
“那怎么办?”突然想到那人常常拿着的公文包,感觉里面就是炸弹的宋霭龄汗毛都竖了起来。当年她才是孙汶的‘贴心’英文秘书,可二妹仰慕孙汶的紧,居然跟自己发脾气抢孙汶。并最终不顾家人反对与孙汶结婚。怎奈世事难料,孙汶客死他乡,二妹独自守寡。正因感觉二妹是在替自己受过,她才接了那份信,收留了那个人,不想却……
“还是让他走吧。”孔祥熙无奈道,“要是真被抓了,那就一口咬定我们全家都不知情。”他说完又强调:“我们本来就不知情嘛。”
“好,好。”论精明宋霭龄不比孔祥熙差,她眼见一转就有了主意。一会。知趣的居正便带着行李匆匆离了孔府。
漫漫长夜不知何往,看着街面上越来越多的巡警和士兵、市民,居正一咬牙就去了崇文门内的羊肉胡同。居正来的倒轻巧,可听闻管家通报他夜里到访的常凯申却倒抽一口凉气,京中发生的事情他当然知道,现在策划暗杀的凶手上门,这让他怎么办?
“志清啊,前几年凯申公司要破产的时候……”居正察言观色,见常凯申一百个不愿意接纳自己,不得不提起了旧事——几年前经济大危机恰好是凯申物流大举扩张之时。那时候凯申公司被银行催贷行将破产,正是布尔什维克国际的卢布救活了公司,所以他必须提一提这些旧事,好让常凯申有所顾虑。
“觉生兄哪里的话啊。我常凯申对革命、对布尔什维克事业完全是忠诚的。”常凯申屏退下人后激昂说道。这时孙晓云刚刚从楼上下来——拜陆眉求情所赐,她并未在牢里呆多久,反而借着陆眉的关系不断想办法帮衬着丈夫的物流生意。
“觉生大哥可不要生分,就把这里当家好了。”孙晓云察言观色,感觉居正今日的神色有些狼狈,却不知道他已成了丧家之犬。
“我就不废话了。”居正直接了当的提出要求,“现在全城戒严,志清得想办法送我出去,而且越快越好。”
“我晓得,我晓得。”常凯申一见居正上门就知道他已无路可走,可此时全城戒严要送人出去实在艰难。不过他干运输那么多年,自然知道哪里有空子可装。于是道:“觉生兄大概有多高?有多重?”
“高大概在一米五七左右,重有九十多斤。”居正见他说到正题,想了一下才答。他是湖北人,并不高大。
“那就好办了!”常凯申兴奋的拍了一下大腿,喜道:“觉生兄要是不怕脏,可以藏在卡车油桶里出去。那种油桶高虽只有九十三公分,可直径却有五十八公分之多,里面因装过柴油,气味大,警犬是嗅不出来滴。”
常凯申不愧是专业干物流的,集装箱卡车有那些部件几乎是刻在他心里,他现在眼睛一转就想到了办法,还连笔带划,深怕居正不上车。幸好居正也见过汽车那种大油桶,当下点头道,“那你公司什么时候有车出去?”
“公司天天都有车出去。”常凯申赶紧答应,他一刻也不想居正留在这。
“那现在就走。”居正也看出了他的意思,可越晚离京就越危险,尽快出京才要紧。
“好,马上就走,”常凯申看了一下钟发现时间并不晚,当即同意。此时戒严仅仅是不让人出城,不是户户搜捕。“我马上让人送你去外城的货运公司。”
“不,你送我去公司。”居正担心他出卖自己,要他随行。
“也好,那我去换件衣服。”常凯申此刻穿的是睡衣,要出们总要换衣服。不想居正也紧跟着他入内房看着他换衣服。只是他再怎么小心也没办法阻止常凯申临出门去亲自己的老婆,而正当常凯申亲吻孙晓云面颊时,两个字从他嘴里悄悄吐出来:西厂。
第六十四章稀巴烂
夜色越来越淡、总参谋部内到达的将军则越来越多,大厅里弥漫的烟雾也越来越呛人,待天明时分,随着郭弼的一声立正,大厅里散乱的将军和稽疑院代表们当即起立,手上的燃着的香烟也尽数踩在脚底。一夜未睡,杨锐却无丝毫倦意,他环视诸人一眼后,往侧面抬了抬手对范安道:“开始吧。”
“是,先生。”宪兵司令范安中将的声音有些大,却能让有些被烟雾熏昏了脑袋的众人提起精神。只听他道:“经连夜排查审讯,隐藏于学生中的刺杀凶手已找到,系燕京大学无政府同志社小组王永其、麦増、顾得凰、张德花、杜汉英、牛文茵六人所为。其中张德花、杜汉英、牛文英三女负责外侧掩护警戒、王永其负责现场指挥、麦増和顾得凰负责开枪。”
范安这边说,一侧的宪兵便将从学生手中收缴的凶器当众展示,凶器外表看就是一根粘绑示威口号的长木棍,唯有被白纸细细裱裹的尾部较大,但当宪兵当场破开木棍,里面的枪管和枪机便当场裸露了出来,这其实是一把改装过的步枪。
“六犯已经供认此次刺杀由无政府同志社上级指示,目的是制造混乱,但连夜逮捕到的京城学委书记李声焕供认,本次刺杀是为了挑起两党内乱,并吸引先生赴京,好于机场至京城途中暗害先生。刺杀先生之行动同志社另有特派员指导负责,此人已于昨夜暴露,正在追捕中;负责城外暗杀的五人则于天亮前逮捕四人,还有一人外逃。
另,本次案件还侦破出整个京城的无政府同志社组织网,其主要存在于燕京、清华两校中,现两校已逮捕学生讲师一百四十三人、整个京城逮捕一百八十一人,其中包括两名美籍讲师、两名美籍记者、一名美籍校务办公人士。案件侦破就此基本结束,不出意外明后两日将向军事法厅提请上诉。”
案件牵连出无政府社的也就算了,还逮捕了五名美国人,早就得知结果的杨锐对此无动于衷,但在场的将军和稽疑院代表却表情各异,前者心中更加恼怒,后者则担心这会激起中美外交事件,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局势又会因此变得更加严峻。
“请问这李声焕可是沪上人士?”之前离开、之后又以稽疑院代表身份回来的虞洽卿问了一个别人没注意的问题。
“是。”通报完案情的范安看了虞洽卿一眼,而后道:“其父为李汉骏,其伯为李书城。李声焕作为京城学委总书记,本次暗杀是他和俞大伟等人一同负责。另,俞大伟之祖为俞明震。”
“什么?!这怎么可能?”一干代表吓了一跳,李书城作为国民党骨干就不是了,俞家更是绍兴望族,国公章太炎就是俞樾的学生不提,其祖俞明震曾任江南水师学堂总办。三十多年前的苏报案,在满清要抓捕爱国学社诸人时他曾暗地里通风报信,章士钊、吴稚晖、邹容(后又被章太炎邀请自首与满人对博公堂)等人就是因此逃脱,不想他的孙子居然是个乱党。
“请问范将军,是否要依法将俞家与李家诸人全部逮捕?”作为大理寺代表的章士钊最先跳出来问话,他关切的是绍兴俞家。毕竟当年如果不是先生提醒点化的话,他可能也与邹容一样死在牢里了。
“已经通知浙江巡警厅、沪上巡警厅全面抓捕!”范安瞪了他一眼,冷冰冰的答。
“这怎么……这怎么可以……”章士钊着急的很,他虽然知道新法改为以户为基本的连坐制,可对当下的事实就是无法接受。
“子不教父之过,行严有意见?”杨锐看着激动的章士钊,故意这么问了一句。
“可是…可是启动先生当年……,”章士钊本想说是当年俞明震救了大家,可杨锐当时早就带着一干学生离开了,救的是仅仅是自己,好在王季同当年也是逃走的一个,他才道:“小徐兄,复兴会难道真的要恩将仇报吗?启动先生当年可是救过我们大家的啊。”
“违法必受审,启动先生当年是救助过复兴会,复兴会也会请法官考虑到当年之事,斟情审判,但俞大伟之事……”说到此王季同摇了摇头,俞大伟作为刺杀的策划人和无政府同志社的京城总负责人,也许可以格外开恩免于死刑,但两个无期徒刑是免不了的,这辈子大概要老死在监狱了。
章士钊就担心案子牵连到整个俞家,现在见王季同说会向法官求情,当下稍微有些放心,至于李书城那边,怕是吃不到好果子了。
“这……咳……”熬了一夜的稽疑院议长吴景濂咳嗽了一声,他道:“李晓圆这是……,”他再次咳了一声,终于道:“李晓圆是稽疑院国民党代表,刺杀之事他是否知晓?”
“李晓圆并不知晓刺杀案,但李晓圆知晓其弟李汉骏很早就信仰了无政府主义!”范安答道。
“宪兵一夜之间就侦破此案,不免有些太快了吧?”一直不做声的国家党代表张东荪忽然来了这一句,调子很是怪异。
“阁下是想说宪兵刑讯逼供?”范安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调子很是不满,直接反问。
“我有这样的怀疑。”张东荪见诸人的目光、特别是杨锐的目光都盯着自己,背上顿时冒汗,但话既然开了头,他就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