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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致礼收起心里的不快,中规中矩回答道,“定在了今年十月。”
季衡没想到会这么快,他心里转过了不少心思,从之前的了解,就知道小皇帝要是出事,最被看好的继承人就是吴王的嫡子,原因无他,吴王是先帝的胞弟,血脉上最适合,当然还有就是吴王在富庶的武林,西湖边的杭州,他有钱有粮,一向慷慨,朝中不少官员受过他的收买,会替吴王说话。
当年先皇对这个胞弟吴王不可谓不亲厚,但吴王对自己的胞兄却不见得有多么真情实意,在先帝驾崩后,他就有些蠢蠢欲动,其原因,也许是觉得现在的小皇帝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女所出,觉得他虽是先皇子嗣,终归也血脉不够高贵,这才让他有了觊觎这九五之尊的位置的心思。
赵致礼这么快就要迎娶郡主,的确是让人心生疑惑的。
季衡替皇帝感慨了一句,“为什么会这么快?我大姐出嫁的时候,亲事定下来了两年才嫁,但母亲说这也算很快了。”
赵致礼不高兴地说,“郡主已经十七岁,自然是要急着嫁的,再不嫁,恐怕都没法见人了。”
季衡怔了一下,看了赵致礼一眼,心想赵致礼是嫌弃郡主年龄比自己还大?
据季衡所知,吴王正妃之前过世了,这个嫡次女,就因为守三年齐衰丧,一直没有议亲,也许是暗地里有议亲,早就和赵家勾搭上了,只是现在才提出来。
季衡说,“那郡主是比世子你大一岁,有句俗语叫女大一,抱金鸡,可见是很不错的。”
赵致礼没好气地直接说,“那你去娶她吧,她比你大六岁,女大六,抱金豆。”
说完发现季衡没什么表示,反而皇帝眼神深邃地正盯着自己,不由赶紧又说了一句,道,“我口不择言,胡言乱语。”
说完,就气闷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皇帝神色倒没什么太大变化,并没有怪罪赵致礼,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第一天,季衡就和赵致礼闹了个不痛快,在下午回去的路上,季衡专门和赵致礼一起,就找他说道,“世子,今日早上的事,我向你道歉,请世子殿下大人大量,原谅小人则个。”
赵致礼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有什么可道歉。”
季衡说,“虽然我也觉得我并没有说什么错话,可是还是惹了世子你不高兴,那么也是我没有眼力界儿,的确该向你道歉。”
赵致礼被他噎了一下,此时他的态度已经好多了,说,“算了,也是我迁怒罢了。”
季衡黑幽幽的桃花眼柔和地看着赵致礼,说,“世子殿下何必因为此事不高兴,到时候要是和郡主在一起处不好,总还会有别的法子快活。再则,也并没有听过郡主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想来不会难相处。”
赵致礼被季衡的黑眼睛看着,只觉得心里更乱,但是也是再也不会对着季衡发火了,淡淡道,“我只是不想这么早就成婚罢了。高兴不高兴与她无干。”
很明显是赌气之言。
季衡眨了一下眼睛,笑说,“这样?”
赵致礼避开他的那双像是诗中描述的江南烟雨般的眼睛,看着季衡,的确只能想到江南烟雨里,桃花梨花在雨中绽放,让人心荡神怡,他不由说,“十月的婚期,我八月就要去杭州迎亲,要说这成婚还有什么好处的话,就是我能够因此下一趟江南,我还没有到江南去过,这次去了,可以看看你的家乡是个什么样子。”
季衡道,“你八月去倒是好的,八月时,江南已经凉爽下来了,你要是六七月去,你只会觉得热。”
赵致礼觉得季衡这话说得毫无美感,是故意在让自己难受吗。他不高兴地抿了一下唇,说,“我要成婚了,以后就再不会来做伴读了,只剩下你在皇上身边。”
这是在季衡预料之中的,只是听赵致礼这么说出来,却不明白他到底意所何指,就说,“皇上大约会从其他世家子里再选两个伴读吧,只有我一个陪在皇上身边,我也会很惶恐的。”
赵致礼淡淡瞥了他一眼,“我可不这么认为。”
他说完,目光悠远地望向天空,天空远远地有乌云聚集,也许晚上会下雨。
天气渐渐地热起来了,季衡这一日从皇宫回来,才刚换了一身衣裳洗了把脸喝了口茶,前院里的小厮抚琴就跑来叫他,“大少爷,老爷请您到前院书房去。”
季衡应了之后,就随着抚琴出了门。
路上,季衡就问,“父亲今日回得倒早,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抚琴说,“老爷午时就回来了,下午一直在书房里,张先生也在。”
张先生张和廷很受季大人的看重,季家大姐儿嫁过去,今年又怀上了一胎,季大人和张先生在之前的同窗之上又做了亲家,自是十分亲厚。
季衡时常和张先生接触,心里很明白张先生是很有才华抱负的人,他也才四十多岁,已经中了举人,却再也没有去考过进士,而且心甘情愿为季大人做幕僚,实在让人诧异。
有一句话叫“五十少进士”,就是五十岁中进士也不晚,那张先生去考进士,根本不算晚,而且,作为举人,只要季大人帮忙,他也可以直接做官,但他却自愿放弃了这些更好的路子,一心辅佐起季大人来。
他对季大人的这份心意,季衡也是十分尊重的,所以对张先生非常尊敬。
季衡知道这一定又是有了什么事,打叠起精神来,在季大人的书房“执信斋”外候了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了两个清客,也是季大人比较看重的,一个是四十来岁的田书玉田先生,一个是徐姓先生徐庵建,都是生员。两人曾经在季衡的夫子请假时守过季衡和许七郎读书,季衡对他们就很熟悉。
季衡上前对两位先生行了礼,“两位先生辛苦了。”
田书玉是个清癯而和蔼的中年人,对季衡笑道,“大少爷来了,这没多久不见,又长高了一些。”
徐庵建徐先生就要严肃得多,对季衡点了一下头,“大老爷还要和张先生说一阵,大少爷恐怕还要等一等。”
张子谦的确是很有才华,即使文人最易相轻,但季大人的这帮清客,对他也是极其敬重的,季衡看在眼里,应了徐庵建的话,说,“我还等一阵就是。两位先生慢走。”
他本在大堂里等,因为觉得闷,便又走出房门走下台阶,到院门口的石榴树下去等,石榴树长得十分好。
“五月榴花照眼明”,这个时候,榴花刚刚打苞,红艳艳地点缀在树上,倒是十分好看。
一会儿张先生的第二子张诩来了,张先生只有原配夫人,没有纳妾,张夫人十分争气,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没有女儿,这大约也是大姐儿嫁到张家之后十分受优待的原因,因他家没有女儿,大姐儿去了就既是媳妇儿又是女儿。
张诩开始并没有看到一身藕荷色衣裳的季衡,还是季衡叫住了他,“大姐夫。”
张诩这才侧过头来,看到站在石榴树下,比起榴花还要耀眼的季衡,笑道,“衡弟,你怎么站在这里。”
季衡说,“父亲和张先生在说话,我等着见父亲。姐夫,你来有事?”
张诩成婚之后就要比以前沉稳很多,再说,他也已经二十岁了,到了加冠的年龄。
张诩说,“我是来拜见岳父大人,听一听教诲。”
季衡一怔,“是你要回去参加乡试了吗?”
大雍的规定,考县试府试是在原籍县里,之后考院试,也就是考秀才,也是在原籍府中,乡试是在原籍省会中考,因为地域不同,教学水平不同,有些地方难考有些地方好考,所以朝廷有规定,士子无论在哪里读书,最后都要回原籍去参加考试。
张家的原籍在常州,就要回山阴去考。
张诩回答,“是的。八月初九考试,我六月初就走。离开前要在家中设宴,到时候衡弟你一定要带着七郎来。”
季衡道,“一定会去的。”
抚琴很快过来叫季衡,“大少爷,老爷请您进去。”
又看到了张诩,“舅少爷,您也在。”
张诩说了来意,抚琴就道,“今日老爷恐怕没有时间,奴才看他们忙着呢。”
抚琴已经十八岁,做事很老道,季大人也很喜欢他,让他在书房里做事,他的话,一向还是可以听一听的。
张诩就说,“那我今日就回去,之后再来。”
季衡和他道了别,才去了书房里。
季大人神色沉重地坐在书桌后,张先生坐在另一张书案后写东西,季衡进去,他才抬起头对他点了一下头,也没说什么。
季大人说,“衡哥儿,你坐下吧。”
季衡到椅子上去坐了,说道,“父亲找儿子来,是有什么要事?”
季大人说,“你在宫里皇上身边,最近有什么事么?”
季衡想了想,说,“最近和平常没有什么不一样。”
季大人叹了口气,直截了当地说道,“吴王在杭州蠢蠢欲动,杭州距离松江府近,松江府一带的水军,据说比原来多了数倍,很可能是吴王私招,那一带现在都在吴王控制之下。赵家最近又要迎娶吴王次女,皇上在宫里的安危,实在让人担忧。”
季衡听完这个,面色也变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吴王,对皇位,的确是真的想纳入囊中。
47、番外之杨钦显六岁
徐轩被徐妃身边的两个小宫女带着,从蓬莱池边的曲廊往前面玲珑阁去。
这一天天气不是很好,从早上开始天空就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但是雨又总是憋在高空落不下来。
这也像宫里最近的压抑的气氛。
前阵子,皇帝比较喜欢的刘贵妃病逝了。
刘贵妃家没什么强硬的背景,从小生活在江南,长得也如江南的春水一般,带着柔弱和精致。
徐轩年岁还小,皇帝很喜欢小孩子,他便也有了机会经常出入宫闱。
徐轩的姑母徐妃早年怀过一个孩子,但是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孩子因为一次意外流产了,孩子流出来时已经是个成熟的男胎,徐妃当时伤心过度,而且还被告知以后都不能再怀孕了,她因为这件事寻死觅活,皇帝看她可怜,就提了她的位分,从贵人提成了妃,还允许她的娘家人经常进宫看她,徐轩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经常入宫的。
徐轩不是个调皮的小孩,进宫后,连皇帝也对他很欢喜,常让他进宫来陪伴伤心的徐妃。
要说,徐妃并不是很受皇帝喜欢。
受皇帝喜欢的,第一位是四皇子的母妃,董妃娘娘,董妃长得漂亮,在皇帝跟前又很温婉,主要是四皇子很勤奋上进,又很讨皇帝喜欢,皇帝有意立四皇子为太子,在皇后娘娘至今无所出的情况下,即使群臣想要反对,也反对不了。
皇帝第二喜欢的,大约就是前阵子才没有了的这位刘贵妃了。
刘贵妃的确是个美人,虽然徐轩只见过她几次,但每次都会被她吸引住,觉得她甚至比董妃还要好看。
董妃像是他家花园里开得迷人的紫藤花,一开花,每个进入园子的人都会注意到她。
但刘贵妃不,刘贵妃是在角落里在深夜里静静绽放着的昙花,似乎她也不是为了让谁去看她,她才开放,她只是长到了那个时节,想要开放了,就开了。
有没有谁注视,有没有谁喜欢,她都毫不在意。
徐轩见她的几次,或者是在宫宴上,或者是在后宫娘娘们的聚会上,她总是静静地坐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上,也并不说话,要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是极轻的,似乎说大声一点,她就要病倒了。
但是就是这么不起眼的一个人,只要你注意到她,就不想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