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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同变得模糊的还有李振华那恐惧的视线。他就站在张天明下方的岩架上，亲眼看着他的死亡，以及坠落，脸上承接了那自天空洒落的液体，有温热的鲜血，还有脑浆……
德国人以为摆脱了麻烦，继续沿着山脊迅速的撤离。李振华则是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他回头向山下望去，本想再次确认张天明的死活，但他却不幸的看到了更多的东西——那躺倒在林木间的美国人的尸体，罗巴克早已变得冰凉的身躯，已经毫无声息的鹰眼所在的木屋，还有奄奄一息的鲍勃……这一切都映照进了他的眼瞳之中，一股如滚动的洪流般的力量在他的胸中淤积，最终喷薄而发，他竭尽全身气力高声嘶吼着，最后颤抖了一秒，而后目光忽而变得坚定！他以新的眼神重又看了看张天明的尸身，随后咬紧了牙关！扭头便向山顶爬去！
待在山下的黑擎简直快惊呆了！他没想到振华也因为愤怒而变得不理智起来！现在正准备撤回南天门阵地的他们已经没有过多的时间等他了，黑擎在多次喊叫无果之后，也只有狠下心来带着部队往回撤！但约翰·贝克却出奇了的固执不肯丢下振华先行逃走！他甚至执意要紧随振华上山去！总算是多亏了泰勒极力的阻止才算将他架了回去。
美国佬跟着抗联的主力纷纷退却回南天门一侧的树林之中，现在日军正考虑要不要紧追而至的时候，从“鹰眼”牺牲的那间木屋的窗口，又喷出了一颗手雷——那是杰克·巴尼斯手中步枪发射的枪榴弹——凌烈的爆炸将日军的注意力又勾了回来，他们纷纷小心的卧倒在掩体内，观望着四周最终才发觉了敌人攻击的位置，几名日本士兵随即冲进了木屋，打算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但只剩一只手臂的杰克·巴尼斯并没有因此而放弃，而是缓缓的弓起了左腿，将M1步枪勉强架在膝盖上，对准了楼梯口，上来一个便开枪打掉一个！被激怒的日军特种兵开始对杰克的房屋全力进攻！杰克打光了八发子弹后便没有力气再更换弹夹了，于是掏出柯尔特手枪并稍稍直起了身——“砰！”——又是一个露头的鬼子上了西天，这回鬼子学机灵了，不再往楼梯口钻，而是猫着腰缩在下面往楼上扔手雷，而与此同时，窗口也飞进来了两颗手雷。
“三颗啊……”杰克·巴尼斯最后一次揶揄道：“真是小气的鬼子，这么小的爆炸，能把我崩上天堂吗？呵呵，掉下来怎么办呐……”
木屋里的爆炸宣告着又一位异国英豪的离去，而此刻山上的振华，手上只有一把只剩下五发子弹的中正步枪，而他要面对的，却是两名全副武装的德国狙击手！马西亚斯和艾伦在密林中急速穿行着，而振华则在后面不顾一切的追击！现在，两位德国人也终于感受到了后面的这根尾巴，艾伦和马西亚斯对视了一眼随即便明了了对方的意思，于是马上回头向林中射击！身后飞奔的影子立即隐匿于一处露出地面的粗大树根处，艾伦为了掩护马西亚斯，连射了好几枪！只打得振华脑顶上的树皮哗哗直响！树根处打出了数个弹洞！马西亚斯在逃到一处下坡边缘地带后，呲呲牙挤出一声口哨示意艾伦过来而后返身瞄准密林深处掩护对方沿着他的步伐跑来！
艾伦伏低身子在林地间奔走着，李振华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但刚要探头出去，他忽然想起了当初在二龙山上美国大兵们使用过的招数。对付这两名狙击手绝对不能麻痹大意！正好他的脖子上一直挂着一个日本鬼子的钢盔，固定头盔的袋子就勒在他的脖子上，而钢盔则扣在他的后脖颈上，他决定好好利用一下这个道具，于是便学着那些美国佬的样子用步枪顶着钢盔小心地缓慢地从树干后面探出“头”来。
可是，没有传来一声枪响。
李振华下意识的觉得一定是德国佬都跑远了！于是他不禁焦急的站起身来，不过就在他从树后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左脚却踩在了树根旁边一个长满苔藓的大石头上，不小心脚下一滑！一下子摔了过去！而就在他如被吹倒的麦秆一般翻倒的瞬间！一道闪光带着热浪擦着他的鼻尖划了过去，随即他的耳畔便传进了一声枪响！
“妈的！我居然也会打失！”马西亚斯头一回因为自己的失手而怨声载道。但是不管结果如何，经过这一击敌人不会再轻易露头了，这正是转移的大好时机。马西亚斯一向认为没必要在这些东方人身上浪费时间，于是毫不犹豫的返身沿着艾伦的步伐向山坡边缘跑去，而后顺着山坡一路滑下。
此刻，摔倒在树根后面惊魂未定的李振华满脸的惊愕，就如同被周身的冷汗黏在了地面上一般，一动也不敢动了！“好险！”李振华不禁想到，这纯粹是自己的运气太好！看来这回真是在老天爷的帮助下才能逃过一劫！在感叹自己的幸运之时，他又不断地回想到那些不如他那样幸运的同胞，于是一时间再度怒由心起！连蹬带踹的从树根的一端移动到另一端，不想因为过于胆怯而耽误了作战的时机！德国人只要冲过山坡，沿着山下的一条土堤直走进入另一片山林，就可以接近北部的日军包围线，到那个时候再去追击也是自寻死路！所以他要在德国人能逃进安全地带之前击杀他们！但是，单凭自己真的可以吗？李振华也不禁怀疑道。“不行不行！不要被刚刚的攻击吓傻了！”李振华躺在树后使劲的摇晃着脑袋，好像巴不得将一切阻碍自己行动的情绪都一股脑的顺着耳朵甩出去。
“一定没问题！起码要干掉一个！”李振华这样下决心道。在这个战场上，他还没有打死过一个人，所以今天一定要开个荤！振华依靠自我鼓励逐渐坚强起来，也不再像刚刚那么害怕了。为了疑惑德国人他还特意将钢盔扔下了相反方向而后自己则从树后一跃而出，扑倒在另一颗树丛的后面。这次，当然还是没有人开枪，李振华逐渐放下心来，看来他们真的已经从那个山坡逃下去了！好！李振华心里暗暗较劲，虽然心情急切但他依旧没有放松谨慎的观察心，在仔细辨别周围之后他才猫着腰在树与树之间不断的移动着。直到来到土坡的边缘，他才发现了已经跑得遥遥领先的那两名德国狙击手。
“可恶！已经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了！”虽然懊悔着自己因为胆怯即将放跑这两个心腹大患，但是李振华也并没打算就此放弃！毕竟虽然敌人跑得已经很远，但是此时他们所在的地方地势平坦，毫无隐蔽可言！那是狙杀他们的最佳地点，可不幸的是在后面瞄准他们的竟是没有杀过一个人的小鬼，看来这次运气却偏向于德国人了啊。振华来不及细细思索，便依靠在一棵树旁，站着举起了步枪，将准星对准了遥远方向上的仇敌。他在等，还在等。在等周围的风平浪静，在等这如同死神般的二人走上只有一条直道的土堤，也是在等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淡定……
最终，在马西亚斯急切却规律的喘息声中，在艾伦不时的回望目光之下，在李振华惊魂夺目的瞳仁直视之下！中正步枪刺出了一道耀眼的烈焰！在跨过漫长的林木、山坡、石道之后，径直射入了正在跑动中的马西亚斯的侧后脑中，并从另一侧无可阻挡的穿出！
一切都终结了。
在李振华和艾伦的眼中，世界的时间犹如忽然静止了。二人都几乎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艾伦惊得是在他心中不可超越的狙击之神竟然会被子弹狙杀！振华惊奇的是这孤注一掷的一击竟然如此的精绝！奇迹，这就是不可能会发生的奇迹！看来，今日今时，老天再度站在了李振华的身后……
“混蛋！！！”艾伦发疯般的回身对准山坡上的某一点疯狂连射！他并没有看到李振华所在的确切位置，只是根据刚刚那一枪打来的方向再反击回去而已。他的直觉的确惊人！有几颗子弹确实打在了李振华的身边！飞溅的树皮和土花令他不得不再度缩回林地，等待着对方耗光子弹，但是艾伦却在子弹还剩下八发的时候停止了攻击，一个跟头翻进了土坡堤道的另一边——那是刚刚打来那一枪的李振华无论如何也瞄不到的地方，艾伦瞅准了时机知道对方不会那么快的转移阵地，他自然还有机会逃走，但是……他又抬眼看了看躺在路中间与他亦师亦友的马西亚斯的尸体，不甘心的低下了头，在那紧紧握住步枪的硕大双手里，是悔恨也是愤怒的汗水，已经逐渐渗了下来，即使如此愤怒，他也了解如果现在出去回收恩师的尸体，也只是会多留一具尸体罢了……起码，他要把师父的那一份意志，活着带到战后。
再度探头观察的时候，那片开阔地上早已没了艾伦的身影，李振华小心翼翼的拨开草丛望向山坡下的堤道，只有那个曾经的狙击王者的尸身还伏于道路的中央，一副不曾被人冒犯过的宁静，始终挂在他已经僵硬的脸上。但是还有一人没有落网，李振华便无论如何也不敢怠慢，他紧张的等待着，学习着他的敌人，耐心的观察，静观其变。直至天色渐变，才敢顺着山坡边缘树丛稍多一些的地方缓缓滑下。趁着敌人还没有派来搜索部队，李振华来到了马西亚斯的尸身旁边，凝望着他此生杀死的第一个敌人——“我此生第一个杀的人，竟然不是日本人……”他这样感慨道。自己痛恨的日本人反而一个也没有死在他的枪下。
在遥远的南天门上，黑擎等人一回到南天门阵地便开始集结剩下的所有人，开始重新布置防御阵地，虽然阵地早已是千疮百孔，恐怕连一次冲击也顶不住了，但是山上的众人就是不愿意放弃那些希望。这一回，给机械性的忙碌着的众人带来惊喜的，正是那个李振华。一直在山端焦急的观望着北侧的约翰·贝克，率先发现了他疲惫的身影——那个中国小子竟然躲过了敌人，从山侧的密林又走了回来。阵地上的人无不为这一奇迹而欢呼雀跃！那个和他有着不同寻常的羁绊的贝克，更是如此。也是他，最先发现了振华身上的不同。他的背后背着一把德制的Kar98K狙击步枪！
“那是……”贝克惊讶的合不拢嘴，但是一脸疲乏的振华却没有给他应有的回应。在他呆若木鸡的走回阵地并坐在一个沙包上迎接周围人惊喜的夸赞之后，遥望着他们的兰达尔在贝克旁边深沉的说道：“那个孩子，终于拥有了杀人者的眼神了……”
“那是德国狙击手用的步枪，他把那个死神给杀死了吗？！”
“看来是这样的……是这样的啊……”兰达尔拍了拍贝克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现在先不要打扰他，让他好好的品味一下个中的滋味吧……这样才能迎接下面的战斗……”
“嗯……”贝克微微点头赞同着，而后依旧有些担忧的望着那个中国男孩。兰达尔只得故作轻松的笑着说：“别担心了，咱们都有过这样的眼神，那也是能支撑着让我们活下去的标志……”
“活下去……可有那么多人都死了……”
“所以才要我们活下去，你别忘了大家都是怎么牺牲的，是为了我们！是为了活下来的人们！所以好好活着不仅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他们……”
第六十章 夜尽天明（上）
更新时间2011920 2：40：59 字数：15809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在南天门之上，空气中充满了腐臭和硝烟的味道，砂土沾上了流淌的鲜血而变得异常的沉重潮湿……
经过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