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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过了一小会儿,郭业在宫中便如入无人之境般,出现在了甘露殿外。
把守甘露殿的内侍太监一见是平阳郡公郭业到此,并未轻侮,立马进去禀报了长孙皇后。
很快内侍太监去而复返,说是长孙皇后有请进殿。
不过进了甘露殿中后,那内侍太监却直接将他领到了长孙皇后设在殿内幽深处,平日礼佛的佛堂中。
只见长孙皇后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蒲团边上放着一卷经书,而长孙皇后的手却把着一串精致无暇,颗颗饱满圆润的上品佛珠。貌似她刚礼完佛做完早课。
“好久未见,郭郡公,请坐!”
长孙皇后并未起身,也无需起身,只是伸手示意郭业坐下。
郭业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脱下今早刚换上的皮靴,盘腿坐在了一块黄色蒲团上,离长孙皇后仅距五六步。
坐罢之后,长孙皇后好像跟个没事儿人似的,皓齿轻启,微笑道:“郭卿,听说令夫人有了身孕,郭府不日又要添新丁,真是可喜可贺啊!”
郭业微笑以还之,口称说了声谢谢皇后的关心。
随后也不跟长孙皇后绕弯兜圈子,径直说道:“皇后,请恕微臣斗胆,昨日文成公主来我府中所托之事,微臣实难办到。还望皇后娘娘见谅!”
长孙皇后听完之后,脸上神情依旧平淡如初,不过郭业还是细致地察觉到,她手中把着的佛串微微一滞。一个细微的动作,出卖了长孙皇后此时的心情——意外之余透着失望。
不过也就瞬间的停滞,很快,长孙皇后又开始有条不紊地捻起来佛珠,淡淡地问了一句:“郭卿,可以告诉本宫,这是为什么吗?”
郭业很是佩服长孙皇后临危不乱不动如山的心境,不过为了让她彻底死心,也不愿对她扯谎,据实答道:“回禀皇后,实不相瞒,如果微臣将魏王殿下从黔州征调过来参与广南路大军的南下平叛之事,那微臣就甭想消停和清静了。”
长孙皇后继续捻着佛珠,问道:“郭卿,难道你不觉得泰儿率领他在黔南大都督府的兵马前来协助你,能够帮你一二吗?本宫也粗通兵法韬略,韩信点兵,多多益善,难道郭卿还嫌兵强马壮不成?”
“呵呵……”
郭业不咸不淡地笑了笑,轻轻回了一句:“皇后娘娘,恕臣直言,魏王殿下乃是您的儿子,难道他的秉性和为人,您自己还不清楚吗?”
吧嗒~
长孙皇后手中捻着的佛串意外地掉落在地,神色也有些变得局促。
郭业继续说道:“皇后,说实在的,微臣就算缺兵少马,也不会跟魏王殿下征调。原因很简单,微臣就想痛痛快快地杀贼灭匪,以最短的时间将南边白莲邪教叛乱之事平定,然后班师回朝。微臣实在不愿多生事端,自己给自己添堵找麻烦。魏王殿下……嗨,还是算了吧!”
这下长孙皇后总算明白了郭业拒绝的真正原因。
她身为皇后,她的儿子身为大唐帝国的皇子,现在听着一个臣子这么看低甚至生出嫌恶厌烦之心,长孙皇后在多多少少失落之余,也心生了几分怨气。
这个怨气,一是因为自己的儿子李泰不争气,不长进。二便是因为郭业身为臣子者,却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地贬低一个皇子。
她就算脾气再好,性子再温顺,她的脸上也着实挂不住。
倏地,她随手一抄将佛串捡起持在手中,然后蛾眉微蹙地看着郭业,不悦质问道:“郭卿,本宫的儿子真有你说得这么不堪吗?”
郭业还是头一次见到长孙皇后生气发火的样子,一向都是以温顺端庄示人的长孙皇后,在郭业心中的印象极为深刻。
今日长孙皇后一反常态之下,倒也另有几分别样的风韵。
不过他现在可没心思去流连长孙皇后的别样风韵,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甩掉李泰搀和广南路大军这个大包袱。
随即,他硬着头皮抱着不怕得罪长孙皇后的心思如实回道:“启禀皇后,说句不怕您责难的话,无论是太子殿下还是魏王殿下,微臣都受够了,若非是依仗着天家的身份,微臣是一刻不愿也不想侍候他们。所以,这次征调黔州魏王殿下协助平叛之事,还请您不要为难臣,臣恕难从命!”
“放肆!”
长孙皇后被郭业这么单刀直入数落着自己的儿子,气得手中紧攥着佛珠,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乍一看,还真像是一尊脸有煞气的玉观音。
长孙皇后抬起攥着佛珠的右手,怒指郭业喝叱道:“郭业,你妄议天家子弟,你大胆,你放肆!”
“皇后!”
郭业这个时候也不认怂,盘腿坐正了身子挺直了腰杆,还击道:“臣说得是事实。”
“郭业,本宫再问你一句!”
长孙皇后寒眉隐戾,沉声问道:“此事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郭业心里也是一百个一千个纳闷,今天的长孙皇后是怎么了?怎么会跟以前相差那么大?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变得如此不可理喻,而且近乎于咄咄逼人?
这可是不是她一向端庄贤淑温婉而雅,从来不干预政事的作风啊。
不过,事已至此,他自然不会因为长孙皇后令人不可琢磨的变化而有所妥协。
他平视着长孙皇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斩钉截铁地回道:“皇后,恕臣实难从命!魏王殿下这事儿,还是省省吧!”
啪~
郭业脑门猛地一阵生疼,貌似被硬物给砸中了!
郭业吃疼,下意识地捂住了额头,再看一眼自己盘着的双腿前……
尼玛,长孙皇后闹哪样?
她……她……竟然用手中的佛串直接砸自己。
卧槽儿,这还是传唱千年扬名后世,被公认为一代“贤后”的长孙无垢的行事作风吗?
这就是典型的小姑娘心里受了委屈要撒气的行事作风啊!
第1041章判若两人的长孙皇后
郭业俯身捡起地上的佛串,欲要递还给长孙皇后,却发现此时的长孙皇后眼眶夺泪,快哭了!
你妹,这算怎么一档子事儿?
郭业顿时觉着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算什么?史上最牛逼的官员,把堂堂的大唐长孙皇后给气哭了不成?
“郭业!”
长孙皇后最后还是没有哭出来,不过却被气得脸色惨白,连声音都有些抖索起来,喝叱道:“本宫是上辈子跟你结了大仇,还是本宫跟你八字不合生肖相冲?竟引得你屡屡与本宫作对。承乾和泰儿都是本宫所出,你却处处与他们为难。前番,泰儿被贬黜黔州,你敢不说不是你在背后捣的鬼?还有承乾,你在暗地里挑动他与泰儿不合起争执,惹得陛下废了他的太子储君之位。这一次你更狠辣,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他与鲁王等人行大逆不道之事而不及时劝阻,让他走错了路以至于毁了一辈子的前程。可怜我儿承乾此生已与太子储君之位无缘。本宫虽然不问朝政,但不代表本宫眼瞎耳聋,更不代表本宫痴傻不谙世事。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你郭业!”
长孙皇后的声声讨伐下,郭业心中暗惊,看来真是什么都瞒不了长孙皇后,只是她将一切都放在了心里。
但是,郭业却没有因此而感到丝毫不安,更不觉得要背负着什么罪恶的枷锁。老话说的好,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无用;狗不吃屎,怎么强喂都没用。
不过这老话太过粗鄙了,郭业自然不可能这么直说,而是委婉地摊摊手,表示无奈道:“皇后,你这话就稍显偏颇了,如果太子殿下和魏王殿下心里不藏着邪念,臣怎么使阴谋诡计也没用,对吧?况且这也不是我逼着他们就要走这条不归路,自造孽不可活,这怨得了谁?相反,皇后您应该庆幸,至少他们还没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皇上一直都在容忍着他们。如果真让他们做了皇上都容不下他们的地步,这点小小惩处又算得了什么?归根究底还是那句话,微臣只是做了身为陛下臣子应当应分之事。退一万步讲……”
说到这儿,郭业稍稍停顿了一下,语气郑重地说道:“皇后,退一万步讲,臣觉得您不该责怪迁怒于微臣,相反应该感到庆幸。扪心自问,如果大唐帝国将来是交在这两位殿下其中之一人的手中,又会变成怎么一副光景?民富则国强,同理,强国更需要一个明君啊!皇后乃是深明大义的女人,一直以来更是备受朝野称颂,想必十分了解也能看得通透魏王和太子两位殿下。大唐如果真交到他们其中一人的手中,恐怕……”
下面的话,郭业不打算继续说下,因为他还没虎愣愣到魏征这个地步。
不过他不说,不代表长孙皇后听不出这弦外之音。
但是她听出来又如何?郭业话糙理不糙,从头到尾都占着一个理儿字,再者说了,知子莫若母,李承乾和李泰这两个眼高手低的废物儿子,长孙皇后又怎会不知之甚详?
在郭业一通夹枪夹棒外带有理走遍天下的话里,长孙皇后哑口无言,辩无可辩。
不过,她身为人母,怎会放弃?
不过语气不再咄咄逼人,而是颇有些无奈地又质问郭业一句道:“那我兄长呢?郭业,你别告诉本宫,我兄长如今落得被陛下夺爵革职,驱逐出长安,与你没有干系吧?”
“哈哈……皇后,亏我郭业平日尊你敬你,你今日却这般地胡搅蛮缠!”
郭业也渐渐来了火气,嘴角一撇,鄙夷地说道:“长孙无忌如今落得这般田地是谁造成的?他结党营私,他权倾朝野,他为所欲为,他在陛下南下巡行之时变节附逆,这些都是我逼他的吗?”
郭业突然变得强势起来,却将长孙皇后压制得微微一怔。
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
郭业冷笑一声,又道:“皇后,你不念我郭业平日对你的尊敬,那你总该听说了,临了临了,是谁在皇上面前替长孙无忌求情,救了他一条性命,让他得以回老家颐养天年吧?别说我郭业处处与令兄长孙无忌作对,您也不想想,他干得那些事儿叫人事儿吗?两派相争必有所损,这无法规避。
可说一千道一万,不是我郭业不容他啊,我郭某人也没这个能耐不容他啊,而是您的丈夫,他的妹夫,我大唐高高在上的天可汗陛下容不了他啊!而且皇后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明镜儿,大唐若要开创盛世,大唐若要千秋万世,那么以令兄长孙无忌为代表的关陇世族势力便是皇上首要翦除的拦路虎。”
“唉……造孽!”
长孙皇后突然幽幽一叹,将怨愤的眼神从郭业身上移开,低眉惆怅道:“郭卿所言,本宫又何尝不明白不清楚?只是本宫再不干预朝政,再不愿外戚专权,可本宫终究是承乾和泰儿的母后,终究是长孙氏的女儿。最近接踵而来的事情,本宫岂能无动于衷?郭卿,你知道吗?本宫最近连连做着噩梦,梦见长孙家被满门抄斩,从此没落衰败。”
郭业见着长孙皇后突然态度大变,顿时有些适应不过来,只得用淡淡地口吻敷衍道:“皇后,那只是一场噩梦而已,当不得真。”
“不,不是梦!”
长孙皇后的双眼骤然变得恐惧,呼吸略带急促地慌不择言道:“本宫还梦见自己又犯气疾,撒手人寰。而且还梦见了在地下与承乾和泰儿相会。承乾跟我说,母后,父皇好狠的心,竟然让儿臣死于被流徙的途中。而泰儿也跟本宫抱怨,说本宫对他不好,说自己死于病疫之中。午夜梦回时,本宫屡屡被这噩梦惊醒,而且是连着数晚做着同一个噩梦。害怕,本宫真的很害怕,承乾和泰儿虽然不长进不争气,可他们都是本宫怀胎十月所生的孩子啊。他们不该有此厄难啊,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