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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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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念之间,十步已到,赵无恤站定后,戴上了铜扳指。

他转过身来,抽箭,弯弓,扣弦,一气呵成,显得轻松无比。

众少年们倒吸了一口凉气,令狐博和吕行也瞪大了眼睛。

一石半的硬弓,居然真叫赵无恤拉开了!还能保持这么久不撒放!

无恤用的是从甲氏学来的赤狄式射法,可以在拉弓圆满后,稳定十个呼吸而胳膊不颤,呼吸顺畅,他的青铜箭簇瞄准远处的靶心,凝视不动,如屋檐上的石塑雕像。

小胖子赵广德有些兴奋,今天,尽是他一生里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他是无恤的伴读,与之一荣俱荣。带着这种心情,赵广德继续敲起了缶,他擅长的事情,也只有这些了。

沉闷厚重的声音再度响起,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随着缶声,赵无恤终于松开了手指。

嗖!

箭矢迅如闪电,众少年眼睛轻轻一眨,再看弓弦已经空无一物,一扭头,只看见九十步外的靶心上稳稳地插着一支箭,箭羽还在微微颤抖。

缶声变得密集起来,赵无恤丝毫不停,他反手抽箭,再搭弦释放。反复四次,动作固定,却优雅而潇洒,有一种残留不绝的余韵。

嗖嗖嗖嗖!和吕行开射时的大开大合不同,无恤放箭的声音细不可闻,此时若在战场上,他便将化身为无声的杀手。

节奏停了,赵广德扔下了缶,为无恤发出了第一声欢呼。

众人再朝靶心望去,五箭犹如一箭,都稳稳地插在中央。

“啊……”他们这才回过神来,哑然惊呼,谁也没有料到,赵无恤居然有这样高超的箭术。

距离养由基,恐怕真的只有十步之遥!

赵无恤射完之后,把弓递给了竖宽,竖宽则机灵地立刻将弓包裹起来,这可是赵无恤的秘密武器,轻易不示于人。

可是今天,为了在泮宫中打响自己的第一炮,竖起赵氏子弟重返此处的旌旗,他就只能用上了。

无恤解下箭囊,取下铜扳指,走到看呆了的吕行、令狐博面前。

他面带儒雅微笑,朝二人施了一礼:“吕子,承让了。”

吕行死死的盯住箭靶,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过了好半天,才说出了六个字。

“这一轮,你赢了!”

……

第77章 吾之子房

“这一轮,是赵子赢了。”

吕行朝无恤行了一礼,爽快地认了输。

赵无恤松了口气,这吕行的本事,也远超出了他的预想,若非凭借改造过的复合弓,还真不是其对手。不知道十年以后,他的箭将何等刚烈,真不希望在战场上碰到。

他刚要谦让几句,却见吕行浓眉一挑,急切地说道:“但第二轮,我可不会再输!”

赵无恤啧了啧嘴,这才回过味来:“第二轮?”

“没错!方才比的是站立射箭,可战阵之中,你我则是在车上为戎左戎右,我们再来比比看,在疾驰的战车上射移动靶子。而且,这次要设个赌注,若是我赢了,赵子你要将你的弓箭借予我一观!”

吕行已经发觉了,赵无恤能够在九十步外开射,恐怕和那把奇怪的弓有脱不开的关系。

赵无恤很无奈,还有完没完啊?更何况,那改造过的“兰博弓”是他的秘密武器,可不想这么早暴露。

正在他想着要用什么法子推脱时,却见一旁有位和他差不多高,文质彬彬的白衣少年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正巧听到吕行的邀战,便道:“吕子此言差矣,照小子看来,比试射术,争一次则可,争两次则不可。”

吕行冷哼了一声:“我自与赵子比试,关你甚事?正所谓,君子无所争,若有,则必也射乎!何错之有?”

令狐博则朝少年施礼:“原来是张子,阿行你休得无礼。”

被称为张子的少年缓缓还礼,继续慢悠悠地说道:“吕子且听我一言,小子听说,射者,仁之道也。射箭时先要求自己做到心平气和,身体端正,之后才开始发射。发而不中,也不应埋怨胜过自己的人,而应回头来检视一下自己的不足之处。”

“何况《司马法》言:争义不争利,是以明其义也;知终知始,是以明其智也。吕子已经输了,却不反求诸己,反倒带着怨气,想要逼迫赵子再比一场,而且还带上了赌注,这已经不是士大夫明智的君子之争,而成了乡野匹夫粗鄙的意气之争了……”

少年伶牙俐齿,语气缓而不急,却极有说服力,让赵无恤听得不由得暗暗点头,并好奇此人究竟是谁。

一席话说完,吕行沉吟,受《司马法》熏陶,春秋还存有贵族精神的士大夫们,还是很吃这一套的,对非礼的东西会自觉加以规避,吕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堂兄令狐博也在一旁悄悄拉扯他,暗示他不要忘了此次前来试探赵无恤的初衷,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就不必死缠烂打了。

事情的最后,是吕行再次认输,朝无恤客客气气地揖让行礼,并且让人去跟泮宫管理酒窖的酒正寻了三铜爵薄酒,当着众人的面满饮而尽,以示输者自罚。

当然,喝完以后他又红着脸撂下了狠话:“好酒,下一次,行定要让赵子也得饮此酒!”

作为赢家,赵无恤倒是很大度,他和魏氏一党的吕、令狐两人又什么仇,对吕行的本事,甚至还有几分欣赏。赵鞅先前还嘱咐过,要和这一派搞好关系,他就全当是不打不相识了。

“善,入夏后在虒祁宫中,还有国君举行的大射礼,我也期待到时候与吕子再比一场!”

在泮宫子弟中射艺第一的吕行被赵无恤击败,让众少年看向他的目光都恭敬了几分,他们正是尊重强者的年纪。于是赵无恤进入泮宫第一天,便打下了一个开门红,那些赵氏一党大夫们的子弟不再观望,而是纷纷上前向他问好,亲切之至,仿佛这才见到他一般。

其中,方才那位被称为“张子”的白衣少年也在其中,和他联袂而至的,还有位黑衣纹绣的年轻人。

赵无恤对“张子”刚才解围的方式和谈吐都很是欣赏,也好奇他究竟是哪家的子弟。

那两人过来以后,手笼在宽袖里,空手而拜。

黑衣纹绣的少年首先踏出一步,称:“乐符离见过君子!”

赵无恤恍然:“原来是铜鞮大夫之子,失敬失敬。”

铜鞮大夫乐霄,和无恤的岳丈乐祁虽然氏名相同,却并非同姓一家。晋国乐氏是姬姓周室子孙,初称王氏,入晋后出任了乐官一职,故后人以官职为氏族名。

其先祖名为乐王鲋(fu),他在六卿中像一只墙头草般摇摆:先从于晋平公,又在栾氏之乱中为范宣子党羽,后来又投靠了新执政赵文子,作为其副手。

而现如今的铜鞮县大夫乐霄,也是晋国所剩不多的,依然独立拥有一个县领地的大夫。铜鞮也是晋侯离宫之所在,乐宵继承了先祖长袖善舞的特点,与晋侯、魏、知、范、赵都交往甚密,目前暂时属于赵氏一党。

但,眼前的乐符离,衣着纹绣,十分华丽,其表现却像个大大咧咧的二愣子,与这一家族固有的性格不太吻合啊……

赵无恤与之见礼,随即将目光放在了那位依然不悠不缓,任凭乐符离先行向无恤示好的白衣少年身上。

乐符离拜完后,回头看了他一眼,少年仿佛这才想起来还未自我介绍,便缓缓一拜:“在下张孟谈,见过君子。”

张孟谈!

不同于面对乐符离时的雍容,赵无恤脸色微变,这个名字如同炸雷一般在他耳边响起。

方才此子三言两语帮赵无恤解围,就让他刮目相看,但无恤始终没有想到,他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张孟谈!

这么说吧,在前世所知道的历史上,张孟谈之于赵襄子,就如同张良于刘邦,诸葛亮之于刘备,道衍和尚之于朱棣。

在历史上,当知伯权倾晋国,逼迫赵襄子献出领地时,赵襄子采纳了张孟谈的建议,奔守晋阳。从而有效地抵挡住了知韩魏三家联军发起的进攻,使其久攻晋阳城不下。

知伯决水灌晋阳,导致这一坚城危在旦夕,城中悬釜而炊,易子而食,眼看就要坚持不下去了,赵襄子也打算肉袒出降。

这时张孟谈极力劝谏,献上了奇计,他只身深入到韩魏营寨中去,暗地游说韩虎、魏驹联赵反智。由于张孟谈机智善辩,能够准确地利用韩、魏两家与知伯之间存在的矛盾,所以很快便说服了韩、魏两家。于是韩魏赵三家联手杀掉了智伯,攻灭了知氏,开启了战国时代。

可以这么说,三家分晋,一定程度上是张孟谈一出妙计奠定的结果。

鬼才,智囊,肱股,这是赵无恤对张孟谈的评价,也正是他未来最需要的人才。无恤虽然知道后世历史走向,但阵营里多数是一些武夫,或是像计侨那样专精一业,其他方面则并未出众之处。

现在掌控一乡,倒是绰绰有余,可今后当势力渐渐变大后,就缺少一个宰臣式的人物统筹全局,谋划未来。

当然,那是在拿下今年上计第一,分封到万户大县后的事情,若是以他目前一个乡的地盘,就急吼吼地招揽人家,只会自讨没趣,徒惹人嗤笑。

而且看上去,眼前这个和赵无恤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张孟谈,虽然方才助了他一臂之力,现在却没表现出太多的亲近,而是保持一个恰当的距离。

“亲而不附”,正是方才张孟谈对乐符离暗中所说的,对待赵无恤的恰当态度。因为他们两家虽然是赵氏之党,但却并非委质效忠的家臣,拥有完全的自主权。

何况,就算要投效,也得投效未来的赵氏世子,可目前,赵氏四子都有机会,形势还不是很明朗。

然而自觉应对聪明的张孟谈却不知道,从听到他的名字起,赵无恤心里早就决定了:吾之子房,快到主公碗里来吧!

……

第78章 朋比为党

于是赵无恤收起了方才的失态,回礼道:“久仰张子之名,敢问可是张侯、张老之后?”

“正是乃祖。”不过,张孟谈有些奇怪,他也才刚进入泮宫半年,哪来的什么大名可以让人久仰?

张侯,又名解张,是张氏始祖,他是晋文公之臣,介子推密友。

而张老,和乐王鲋一样,也是无恤曾祖父赵文子的党羽。

不过,和乐王鲋的贪婪相反,张老,却是一个极为廉洁的贤人,赵无恤听过,这其中还有一段典故。

下宫之难后,赵氏之宫许多地方被堕毁,到了赵文子执政时,这位一向稳重的赵氏孤儿谨慎了几十年,总算熬出头了,心态就有些飘忽。他开始大兴土木,建造宫室,从太行山中运来上好的木料,砍削为房椽后又加以细细磨光。

张老前去下宫,远远看见这情形后,就“不谒而归”,没有拜见文子就转身离开了。文子听说后,便匆匆乘车追上了张老,拦着他说:“吾有不对之处,子亦应当告诉我,为何走得如此匆忙?”

张老回答说:“我听说,天子的宫殿,砍削房椽后还必须用密纹石细磨;诸侯宫室的房椽需要粗磨;大夫家的房椽要加砍削;士的房子只用斩掉椽头即可。”

“备物得其所宜,这是义;遵从尊卑的等级,这是礼。现在你显贵后,却忘掉了义,富有后,却忘掉了礼,都用上天子、诸侯的规格了。我恐怕你不能免祸,下宫之难就要重演,怎能不赶紧离开?”

张老就用这种欲擒故纵的方式劝谏文子,赵文子从之,回到下宫后,命令匠人停止磨光房椽。但这样一来,只打磨了一半,就显得不伦不类了,匠人建议干脆把它们全部砍掉。

赵文子说:“不必如此,我要让它们留下来,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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