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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第2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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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情不禁好过许多……毕竟大臣的屁股还没坐歪。皇帝心里最大的担忧,就这样消弭于无形了。

但朱棣脸上的神情,却丝毫没有松弛,依旧冷声道:“朕问你,粮草可不可以走运河,从北京发运?”

“回禀皇上,从今春起,山东按察司便不断禀报,有白莲教闹事的信号。山东是白莲教的老巢,匪患横行,臣等担心运河运输会遭遇危险,才力劝太子改走山西。”蹇义沉痛道:“谁承想,最终山东没闹起来,山西却闹起来了……”

这一招叫‘祸水东引’,加上之前的‘主动认错’、‘表明立场’,蹇义打完了他的组合拳,至于效果如何……

“白莲教!”半晌,朱棣方恨恨道:“实在是太可恶了!”说着挥挥手道:“你先下去,让杨士奇进来。”

“是。”蹇义暗暗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身大汗了。支撑着爬起来,躬身退出了大殿。

蹇义出来,没有跟杨士奇说话,只是给他个安心的眼神,后者便心下大定,整整衣冠,进去了仪天殿。

待杨士奇行礼后,朱棣这次转变了方法,没有叫他起来,而是劈头就问道:“太子监国时表现如何?”

这问题看上去很简单,实际上却暗藏杀机,如果杨士奇回答,太子十分积极,日理万机,在群臣中威望很高,那太子一定玩完了。因为那样在朱棣看来,是太子要夺权的意思——你老子还在呢,你这么卖力表现作甚?等不及了么?

但也不能回答说,太子整天不理政事,疏远大臣,自己没什么主张,有事情都推给下面人办……那样太子也要完蛋。皇帝会想,老子岂能把江山传给这样的废物?

这就是太子殿下的悲哀所在,做太子难,做千古一帝的太子,更是难上加难,积极了不行,消极了也不行,简直是要把人活活逼死。

好在这个问题问的是杨士奇,他的智慧足以猜透皇帝的心思,只听他不假思索道:“太子监国期间处理政事十分勤奋,每有大事必然先奏报皇上,若有急事来不及奏报,则会召集辅政大臣,集思广益,能听取大臣合理的意见,但对于不对的意见,也绝对不会随便同意。对于近臣不恰当的要求,他会当面驳斥和批评,总体表现无可挑剔。”

这回答虽然平平实实,却照顾了皇帝两方面的情绪……你担心太子夺权,又担心太子无能,那我就告诉你,太子勤奋却不独断,虚心但不盲从,严以律己、本本分分,这样的儿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朱棣听了,神色缓和许多。这次过招虽然不如之前蹇义那样激烈,但更加的微妙危险,杨士奇却能完美地化解,无疑又拉了悬崖边的太子一把……

“太子这么谨慎,又怎会迎驾失时?”朱棣用严厉的声音问道:“你少给他脸上贴金了!”

“太子对您一直尊敬孝顺,这次的事情实在匪夷所思,臣恳请皇上仔细查问,恐怕其中另有隐情。”杨士奇沉声道。

“那么说,军粮运不到宣府,也有隐情了?”朱棣嘲讽道。

“是。”杨士奇点头道:“山西官场几近失控,太子政令不通,才导致后来的结果。”

“山西官场为什么会失控?”朱棣沉声问道。

“这需要严查!”杨士奇斩钉截铁道。

“派谁去查?”朱棣尖锐问道:“是太子的人,还是汉王的人?”

“朝中没有谁的人,都是陛下的臣子。”杨士奇慨然道。

“话虽如此,可惜人人都有小算盘,各自向着自己的主子。”朱棣冷冷道:“到底谁心里怎么想的,朕也看不透。”

“皇上看得透,公忠体国之人不计私利,私心投机之人没有公心。”杨士奇答道。

“说得轻巧……”朱棣哼一声道:“你先下去吧。”

“是。”杨士奇行礼退下。

轮到金忠了,朱棣又切换回温和的神情,亲自把他拉起来,与他促膝而坐道:“你跟别人不同,你是朕潜邸的老臣,当初朕能下决心起兵,还多亏你给朕算的那一卦。”

“陛下也对臣恩重如山,想臣以区区幕府,更无功名,却能忝列公卿十余年,圣恩如海,臣唯有肝脑涂地以报啊。”金忠满含泪水,深情道。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此话一点不假。”朱棣也很动情,握着他的手道:“朕就是信得过你们这些老兄弟。”

“臣亦绝不敢负皇上!”金忠忙道。

“嗯,听了你这话,朕心甚慰。”朱棣点点头道:“你跟朕说说,太子监国这段时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一定要实话实说,朕被几个逆子搅得头昏脑涨,实在太需要听到实话了。”

“臣一定实话实说……”金忠便将太子监国时期的作为,一件件讲给皇帝听。

其实太子也没那么干净,利用监国的机会,撤换一批汉王的人,换上自己的人是有的,但要说他敢图谋不轨,想把几十万大军饿死在草原上,又是万万不可能的!

听金忠也保证太子绝对没有二心,朱棣面色不那么好看了,冷声道:“想不到你现在也心向着太子了!”

“臣的心里只有皇上!”金忠赶忙俯跪道:“正因如此,才不能看到皇上错怪了太子而不言!那样是只顾自己的安危,不顾皇上的圣名!”说着重重叩首道:“皇上啊,您和太子是亲父子啊!他得何其歹毒,才能谋害自己的亲生父亲?”

“……”在三个亲信大臣的连环攻势下,朱棣的态度终于有些松动了,他目光复杂地盯着金忠,幽幽问道:“这么说,太子没有机谋?”

“太子没有机谋,臣愿连坐以保全太子!”金忠摘掉乌纱,重重叩首道。

“那好,”朱棣冷冷道:“既然你作保了,朕不能不给你面子。但如果查出太子有不轨之事,虽然你是勋旧,也免不了满门抄斩!”

“臣明白!”金忠使劲点头道。

第三百八十二章大舅子

薝卜叶分飞鹭羽,荻芦花散钓鱼舟。

黄橙红柿紫菱角,不羡人间万户侯。

这首诗写的是江南的秋色。二十四节气起源于黄河流域,因此更贴切于北方的季节交替,对于江南来说,则要慢上一个来月。虽然已是九月底,杭州依旧绿意盎然,只有满城丹桂的暗香浮动,和那天空中南飞的大雁,让人感觉到已是深秋。

可惜王贤无暇去感受这江南的秋景,在最后关头获得乡试的资格后,距离秋闱便只有七天时间了,他不只要备考,还平添了不少俗务……

这时候,全省应试的生员也云集杭州,其中就有他大舅子林荣兴。冤案平反后,林荣兴恢复了富阳县学生员的身份,又在苏州深造了三年,通过科试自然不在话下。他本来不想麻烦王贤,打算找个旅舍住下,但王贤岂能忘了他大舅哥,林荣兴一下船,就看到他微笑着在码头上朝自己挥手。

“贤弟。”林荣兴那张古井不波的脸上,也浮现出由衷的笑容道:“你怎么来了?”

“哈哈,小弟岂能忘了大哥的行程?”王贤笑呵呵把他迎下船道:“岳母大人还康健吧?”

“好多了,好多了。”林荣兴下得船来,整整衣冠与妹夫重新见礼,他身后还跟着老家人田七,背着公子的行囊和书箱,赶紧要给王贤磕头。

王贤一把亲热地抱住田七,大笑道:“七叔怎么生分了?”

“姑爷今非昔比了。”田七见王贤身边随扈的侍卫,各个体格彪悍、气度沉稳,竟是一般的军官也不及,不禁有些局促道:“规矩坏不得。”

“哈哈哈,七叔,我还是原来的我,那个你背着去苏州盐场的王小二!”王贤却笑道:“你也还是我的七叔!”

侍卫便去接田七的行囊和书箱,田七心里一热,忙道:“用不着,用不着。”

“让他们拿着就是。”王贤笑道:“七叔跟我们一起上车说话。”

说话间,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停在几人身边,训练有素的车夫拉开车门,放下车凳,请主人上车。

这车从外面看上去很普通,但一坐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宽大舒适的座椅,装潢奢华的车壁,厚实柔软的地毯,还有黄花梨木桌上珍贵的酒食器皿。田七见了不禁暗暗咋舌,姑爷如今是真发达了,当年还以为小姐下嫁给他,是跳了火坑呢,谁能想到这才几年,姑爷就已经成了他无法想象的大人物。看来还是小姐有眼光啊……不过转念一想,他俩能成,自己也是有功劳的,便觉着很是得意。

林荣兴看了也很吃惊,他是有见识的,知道公侯座驾也不过如此,他在和妹妹的书信往来中,隐约知道妹夫如今在太孙身边做事,当时只觉着王贤也就是个伴当之类……没办法,他对王贤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那个富阳小吏的程度上,这会儿自然被强烈的反差所震撼,但他学养颇深,又是死过一次的人,还能做到波澜不惊。

但当林荣兴听说,王贤也要参加本次秋闱时,他终于忍不住露出吃惊的表情道:“贤弟还真是个天才呢,戎马倥偬,却没耽误了学业!跟你一比,为兄真是惭愧……”

“呵呵……”王贤老脸一红道:“我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纯属运气好。”

“贤弟过谦了,谁不知道大宗师治学严苛,贤弟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学养一定是好的。”林荣兴由衷高兴道:“要是贤弟沙场归来,桂榜高中,将来必是一段佳话!”

“呵呵……”王贤干笑几声,心说还佳话呢,笑话还差不多,忙岔开话题道:“我这个中了也是蒙上的,倒是大哥,如今学问和心性,都是我辈中的佼佼者了,必能名列前茅。”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浙江的学子可是藏龙卧虎的。”林荣兴微笑道:“不过愚兄自问,名列孙山之前,还是有希望的。”

“大哥过谦了。”两人说着话,马车停了,车夫打开车门,王贤笑道:“大哥到家了,咱们下车吧。”

下车前,林荣兴突然有些讪讪道:“贤弟,愚兄备的礼物有些薄,你先同我再去添置一点。”虽然王贤算是暴发了,但林清儿并不接济兄长,不是她薄情寡义,而是她深知兄长有读书人的气节,或者说是穷酸劲儿……只要不是山穷水尽,是不肯接受他人馈赠的。所以林荣兴手头颇为拮据,这次来杭州,他给王贤爹娘从苏州备了八样礼——无非就是鞋帽、苏绣、拐杖、糕点之类,称不上贵重,但用来孝敬长辈也绝不失礼。

只是见王贤如今发达了,林荣兴觉着以王大娘的脾气,这点薄礼肯定要被丢脸色的,这才想赶紧加码。

“哈哈。”王贤善解人意地笑道:“放心,我娘不在杭州。”

“愚兄不是那个意思……”林荣兴窘道。

“知道知道,”王贤笑着跳下车道:“总之别见外了,你是来考试的,这些日子便住在我家,抛开一切安心备考就是。”

“这,愚兄半年前已经定了客栈。”林荣兴道。

“这无妨,七叔去退了就是,这时节,店家巴不得呢。”王贤不容分说,拉着林荣兴进了门。

刚安顿下大舅子,又有人来门上拜访。王兴业本想闭门谢客,但一看拜帖是乡里乡亲的,实在不好拒绝,只好让人请王贤出来相见。

“学生拜见大人……”王贤一看,原来是老相识李寓和于逸凡,见他们朝自己深深施礼,他忙笑着挽住两人道:“我们之间不要拘礼,还是以台甫相称吧。”

两人忙道不敢,言语之恭敬,显然不是伪装出来的。但在王贤一再坚持之下,两人只好‘勉为其难’,小心翼翼地称呼他为‘仲德兄’。

王贤请他们客厅里坐,一番推让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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