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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我荡平一国,反触天子嗔怒,如何还能排公?”说着,复攘袂起座道:“公与我交好有年,既与我气谊相投,不愿排我,我何妨实意相告。古人有言:‘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今我等具有战功,也郁郁不能自活,眼见得是兔死狗烹了。公试想来!应用何策求生?”亮知他已蓄异志,便用言啗他道:“亮本不才,还仗我公指教!”君集道:“公能助我,莫若起兵。公在外,我在内,内应外合,便可成功。”亮微笑道:“公言甚善,待我到了洛州,再行报命。”君集大喜,畅饮尽兴,方才告别。亮即夤夜入宫,密陈君集所言。太宗道:“卿与君集皆功臣,今君集与卿相语,旁人不闻,若骤执君集,他必不服,朕随时注意便了。卿且勿言!”这是英主作用。亮即辞行赴任,仰承上意,暂守秘密。偏太子承乾,已窥知君集怨望,私引君集婿贺兰楚石为千牛,官名。嘱他邀入君集,密谈衷曲。君集道:“魏王甚得上宠,若殿下不早为备,恐殿下将为隋杨勇了。”杨勇系隋文帝太子,为弟杨广所谮,遂致废死,事见《隋史演义》。太子道:“正为此事召公,欲公为我设法,免蹈杨勇覆辙哩。”你若不要他设法?尚不致与杨勇一般。君集道:“君集愿为殿下效死。”说至此,又举手语太子道:“有此好手,亦当为殿下指挥呢。”恐你亦不怀好意。太子喜甚,厚赠君集。
君集即与太子密图魏王,偏偏天不助逆,疾病缠身,太子本有躄疾,至是加剧,竟致步履维艰,一时不便发难。会东宫有一侍女,名叫俳儿,恣首甚佳,且善歌唱,不愧芳名。为太子所宠暱,日夕不离。足疾由此而生,亦未可知。太宗闻知此事,即召入俳儿,责她盅惑太子,即加杖百下,俳儿竟因是殒命,太子非常悼惜,且疑由魏王告发,致触父怒,一念恨着魏王,一念记着俳儿,私为俳儿起冢苑中,朝夕祭奠,每至冢旁,辄徘徊泣下。嗣是怨怼日深,按日里托疾不朝,但在宫中聚奴为戏,聊解愁闷。间或令宫奴盗窃民间马牛,亲临烹炙,与一班嬖僮宠婢,同坐而食,侑酒传杯,备极谐媟。有时酒后兴酣,自愿服作突厥衣饰,效突厥语言,命左右亦着胡服,以五人为一小部落,布氈为幄,分戟为阵,外竖五狼头纛,内设穹庐帐舍,高坐堂皇,一呼百诺,命左右烹羔以进,自拔佩刀割肉,与众共啖。啖毕,语左右道:“我已做过可汗,臂如今朝死了,汝等可为我行丧礼。”说至此,突然倒地,僵卧不动。左右一齐痛哭,跨马环走,剺面作居丧状。太子忽然起坐,笑语左右道:“我一朝有天下,当率数万骑往猎金城,乘便投思摩帐下,解发作一胡官,谅不落突厥后,尔等以为可喜么?”左右当然谀媚,极力称善。至太子入内,方共目为怪物。并非怪物,实是童騃。
会太宗庶弟汉王元昌,所为多不法,屡遭太宗谴责,他遂与太子相亲,时与游戏,尝分左右为二队,由两人戏作统帅,各被氈甲,操竹槊,号令队伍,互相刺击,有不用命,披树为挝,任情殴打,虽死不顾。太子且笑语道:“使我今日做天子,明日在苑中置万人营,与汉王分将,两相角逐,一决胜负,岂非是一种快事?”元昌应声道:“太子做了皇帝,恐一经失道,谏书纷至,不能似今日的快活了。”太子笑道:“这有什么难事?一人来谏,杀死一人,十人来谏,杀死十人,到杀死了几百个,哪个还敢多嘴?我与汉王好尽情玩耍呢。”元昌道:“恐不令你为皇帝,你将奈何?”太子道:“只有一个魏王泰,我明日便教他死,叔父试看着便了。”是夕即想了一法,遣人诈为魏王记室,密上封事,历言魏王罪恶,有诏捕治上书人,卒不得获,太子又遣张师政纥干承基等往刺魏王,魏王亦阴自戒备,无从下手。可巧东宫娈童称心,及方士秦英韦灵符等,均被太宗收入狱中,一并处死,且传召太子入朝,由太宗严责数十言,太子忍气吞声,返入东宫,即召私党元昌侯君集李安俨赵节杜荷等,密商起事方法,且语众人道:“我与贼弟泰誓不共存,他前既谗杀我俳儿,今又谗杀我称心等人,若不亟除了他,就将及我了。”君集不待说毕,便投袂起立道:“何不引兵入西宫,杀死此人 ?'…99down'”元昌道:“此人一死,太子就好入阙为帝,还管什么避忌?直教他弑父弑君。只事成以后,我要向太子索赐一物,太子定要允我。”太子问是何物?元昌道:“我前入谒内廷,见御座旁有一美人儿,齐整得很,我后来细底调查,这美人儿且善弹琵琶,有声有色,真正好极了。若太子得做皇帝,此美人儿应当赠我,幸勿自私!”痴心妄想。太子笑道:“这算甚么,大事得成,我与叔父且同享富贵,何惜一个美人儿?”杜荷道:“事不宜迟,速行为是。愚谓不必往杀魏王,但由殿下自称疾笃,主上必来亲视,那时就好动手了。”太子喜道:“甚好甚好,就照这样办罢。”当下与元昌等人,割臂为盟,用帛拭血,烧灰和酒,彼此传饮,誓同生死。不象太子行为,全似江湖强盗,故叙述时,叠书太子,非以美之,实以愧之。
看官听着!元昌侯君集,履历已详见上文。李安俨本事隐太子,很为出力,及隐太子败死,太宗以安俨为忠,召为中郎将,偏他仍为桀犬,依然吠尧。赵节系慈景子,为高祖女长广公主所生,曾任洋州刺史。杜荷系如晦子,尚太宗第十六女城阳公主,本皆皇室懿亲,不知何故勾连逆子,阴图篡弑。想是活得不耐烦,所以自寻死路呢。补出三人履历,也不可少。盟誓既定,拟把侯杜两人的秘谋,次第进行,事尚未发,忽内廷传出急诏,令兵部尚书李世勣,发便道兵速往齐州平乱,太子语纥干承基道:“齐王祐也想造反么?他欲造反,何不与我连谋?我宫西墙去大内,不过二十步,朝夕可以发作,岂比齐州路远,多费若干经营呢?”正说着,又有缇骑到来,大踏步趋至太子面前,顾见承基在侧,便将他一把抓住,反翦了去。太子惊问何事,缇骑答言奉诏捕承基,余无别言,竟一哄而去了。仿佛天外奇峰。太子到了此时,还道是自己密谋,已经发泄,几吓得魂不附体。旋经李安俨入报,谓因齐王祐事,干连承基,与太子无涉,太子稍觉心安。但因京师戒严,也只好把自己秘谋,略缓数日。不到几天,齐王祐被执至京,有诏废祐为庶人,赐令自尽。祐本太宗第七子,受封齐王,兼领齐州都督,生性轻躁,素好游猎。长史权万纪,屡谏不从,恐并得罪,乃陈祐过失,请旨裁夺。太宗手诏切责,祐不胜忿恨,且益暴戾。万纪从旁管束,不听祐出国门,把鹰犬尽行纵去,且劾祐左右数十人。太宗令刑部尚书刘德威,往按得实,召祐与万纪入朝。祐遂与狎客燕弘亮等,商定逆谋,射杀万纪,磔尸泄愤,一面招募壮丁,充当兵役,传檄各州县,以入清君侧为名。李世勣奉诏往讨,尚未至齐州,齐府兵曹杜行敏等,已执祐送京师。太宗也顾不得父子私恩,只好将他处死,徒党连坐数十人。太子承乾,存了兔死狐悲的观念,复有些惶惧起来,凑巧逆谋被泄,一道诏下,废太子承乾为庶人,把他拘禁起来。小子有诗叹道:
前人行事后人看,作子非难作父难。
才识贻谋宜审慎,如何骨肉屡相残。
欲知承乾被废情由,试看下回便知。
三纲五常,为治平之大要,纲常不正,则内乱必生,乌乎治国?乌乎平天下?胡俗烝报相寻,篡逆亦成为常事;故虽有强悍之主,以力服人,而倏兴倏衰,未闻有数十年不变者。观本回之叙西突厥事,已可概见矣。若中国素崇礼义,号为文物之邦,唐太宗为三代下仅见之君,尤称英敏。乃玄武门自戕骨肉,巢王妃可作嫔嫱,敢自渎伦,竟尔作俑,卒至承乾无父,元昌无兄,齐王祐恶逾太子,赵节杜荷等不顾懿亲,内外谋逆,几成大祸。幸天尚佑唐,得以早日扑灭,不至蔓延,然父子兄弟之间,遗憾已多。太宗岂能辞咎乎?夫戎狄之国,犹不能舍纲常而谋治安,况在中华?故本回属事比辞,借往事以箴后世,善鉴古人者,可以知所戒矣。
第二十回 易东宫亲授御训 征高丽连破敌锋
却说承乾被废的原因,实缘有人讦告逆谋,遂致败露,这人为谁?就是被系的纥干承基。承基系狱论死,意欲求生,乃将承乾种种逆谋,密陈刑部,请转奏太宗。太宗闻变,即敕长孙无忌、房玄龄、萧瑀、李世勣四人,与大理中书门下等官,公同查讯,果得实情。太宗乃召入承乾,当面呵责。承乾顿首道:“臣为太子,尚何所求?但为泰所图,心实不甘,因与廷臣等谋及自安。廷臣等导臣不轨,臣一时狂惑,未免受迷,今愿自坐死罪,惟臣被废死,泰若得立为太子,臣死且衔恨呢。”太宗听到此语,怒上加怒,遂顾语侍臣道:“承乾罪大,应该如何处置?”群臣皆面面相觑,莫敢发言。通事舍人来济隋将来护儿子。进言道:“愿陛下不失为慈父,太子得终享天年,便是情法兼尽了。”还是他有点胆识,可谓护儿有儿。太宗乃废承乾为庶人,幽禁右领军府中。当下搜捕党与,把元昌、侯君集、李安俨、赵节、杜荷等,一并拘至,依次鞫讯。元昌无可抵赖,先自伏罪。太宗不忍加诛,拟令减罪免死。高士廉李世勣等,谓不应因亲废法,争论至再,乃赐令自尽。侯君集初讯不服,太宗召他女夫贺兰楚石,证成罪状,君集才俯首无词。太宗语群臣道:“君集有功国家,可否贷他一死?”群臣齐声道:“君集大逆不道,如何赦宥?”太宗乃谓君集道:“今日为国守法,要与卿永诀了。此后徒见卿遗像,怎不痛心?”言已泣下,君集亦伏地大恸。刑官不便徇情,即将他牵出市曹。临刑时,君集语监吏道:“我本不欲反,因蹉跎至此,但为皇上破灭二国,不无微劳,请转奏陛下,乞矜全一子,聊奉祭祀。”监吏允诺,刑毕复命,并述君集言。太宗乃赦他妻子,流徙岭南。李安俨赵节杜荷三人,既已讯实,当即斩决。左庶子张玄素,右庶子赵弘智令狐德棻等,均因不善规谏,坐罪除名。惟于志宁以屡谏见褒,毫不加罪。纥干承基释出狱中,命为祐川府折冲都尉,爵平棘县公。承基得封,未免滥赏,但不忍刺死于志宁,尚有仁心,应该食报。自承乾得罪被废,魏王泰日夕入侍,格外尽孝。太宗嘉他恭顺,面许立为太子。中书侍郎岑文本,及侍中刘洎等,亦皆劝帝立泰。独长孙无忌请立晋王治,太宗嘿然不答。及无忌退后,语侍臣道:“昨日青雀泰小字。投朕怀中,谓臣今日始得为陛下子,臣止一儿,臣死时当将子杀死,传位晋王,这数语甚属可怜,所以朕不忍别立。”言未已,褚遂良应声奏道:“陛下以为可怜,臣实以为可虑,试想陛下万岁后,魏王据有天下,尚肯自杀爱子,传位晋王么?陛下前日正因嫡庶相争,酿成内变,今必欲立魏王,愿先将晋王安插,方保无虞。”太宗迟疑半晌,竟泫然流涕道:“这事恐办不到呢。”遂起座入宫。一念萦私,便致憧扰,家庭之难处也如此。魏王泰恐晋王得立,因往餂晋王道:“汝与元昌亲善,今元昌败死,汝得毋连及么?”晋王听了此言,不觉忧容满面,偶为太宗所窥,问他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