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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一九五七-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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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一次同我说话是我到我乐岭当天,刚进监舍门便有一个小个子犯人接过我的铺盖卷,两眼笑眯眯的,说我姓梁叫梁枫欢迎你。我当时很哭笑不得,没吭声。等我安顿好他又跑到我面前,说以后有什么事找他。我问句你是班长吗?他头和手一块儿摇晃说不是。后来我俩时不时地说上几句话,他也忙,需要他“照顾”的人很多,我俩也没有多少交往。但我得承认他是属于“好人阶级”范畴的,他是那种无论受到多少挫折都精神不倒且痴心不改的人。

我记得的第二次“重要”谈话是在一根绳休息时,他走到我跟前,说老周我能向你提个问题吗?我说什么事。他说不是事是问题。我说什么问题呢?他说你先保证对我说实话。我觉得这个要求怪怪的,什么年头了,还向别人提这种问题,在社会上都办不到,何况在无产阶级专政铁拳下的劳改农场呢。我不说话。他以为我默认了。就问了,说老周你说社会主义国家究竟有没有悲剧呢?我听了很容易便和他曾写的那篇文章联系起来,心想原来他是在搞“民意测验”,以求解仍存留心中的困惑啊。我说就这个问题吗?好回答:没有。社会主义国家没有悲剧,社会主义国家是人类最合理的社会,各尽所能,按劳取酬。人民有充分的民主和自由。这样的国家怎么会有悲剧呢?他两眼直瞪着我。我说这个问题你一定问过许多人吧?他点点头。我又说大家的回答和我没什么两样吧?他再点点头。我说这不得了。出于对他的善意,末了我说句,问题已经很清楚了,以后不要再向别人提这个问题了。他没吭声,眼里仍然弥漫着迷惑。

这一次是在“马厩”里他找到的我。说他写了两首诗,(天啊,怎么一当犯人都诗兴大发呢,莫非劳改农场真是个富于诗意的地方?)想请我批评指教。连日来我一直烦着,情绪低落,起因是苏英那封来信。我不耐烦地说我不懂诗,怎能批评指教你?他说毛主席教导说文艺要为工农兵服务,向工农兵学习……我打断他说,服务、学习都到不了我这儿来呀,我是个什么东西?是工农兵吗?他说咱们虽然是犯人,可干的是农活,应该属于农民范畴吧。我听了哭笑不得,觉得无需再推诿了。既然他想让你听他的诗朗诵,不达目的就不会罢休。我说指教谈不上,学习学习,你念吧。他清清嗓就点头摆手地将他写的《倾诉》朗念起来:

痴三丁,腿儿弯,

对着主席来诉冤。

你诉什么冤?

我要跟着主席走,

别人叫我来坐监;

坐监就坐监,

死了也心甘。

念完《倾诉》,他又念他写的第二首,《梦中见毛主席》:

晚夜风雪激

相会在北京

正欲倾盆吐

忽闻狱卒声

我说好诗好诗,表达了对毛主席强烈的崇敬之情。但个别地方须斟酌一下,比方第一首中的“冤”字用语不当,党和政府要把我们改造成新人,这是恩德,怎么能说冤呢?第二首中的“狱卒”也用语不当。狱卒是旧中国对看管犯人的人的蔑称,用在新中国的管教干部身上是错误的。他点点头,要说什么,正这时听班长张克楠吆喝干活了开始干活了。谈诗也就到此为止。

马厩——

吃饭时,高云纯亮出一副用枣木制作出来的刀叉,大大小小四五件的样子,并且用刀叉开始了这顿晚餐。高云纯制作刀叉的时候大家都看见了,以为是闹着玩,没当回事,现在见高云纯真用上了便都围上前看热闹。高云纯先用木刀将窝头切成若干片,然后又如法炮制将萝卜咸菜切成片,将食品加工完好后便开始食用。用一副大叉叉窝头片,用一副小叉叉咸菜,吃得一丝不苟。看热闹的人中有的吃过西餐,有的没吃过西餐,无论吃没吃过都以一种讥笑的神情看着吃饭的高云纯。高云纯也不理会,依旧一样一样叉着吃。后来解若愚先开言,说高云纯你闹啥怪呢,人家外国人是怎样用刀叉吃饭的,用刀切面包抹奶酪,切牛肉,然后叉着吃。没这套家什不行,咱吃窝头咸菜用得着这些东西么?纯粹的出洋相。高云纯将最后一片窝头用叉送进嘴里,边咀嚼边说中国人外国人都很重视餐具,不是有句“美食不如美器”的话么?比方同样吃窝头咸菜,用刀叉和用筷子味道就不一样的。解若愚问怎么个不一样?高云纯说用刀叉吃是西餐味儿,用筷子吃是中餐味儿。解若愚说胡说。高云纯说不信试试。梁枫接话说老高把刀叉借我用用,尝尝味道一样不一样。边说边从高云纯手里取走刀叉,切起了窝头咸菜,之后又学着高云纯的样子叉着吃起来。高云纯问老梁你觉得味道变了没有?梁枫一边用嘴品着滋味儿,一边说怪了,真怪了,窝头的味道真的变了。梁枫的话引得大家轰笑起来。又有人借用高云纯的餐具,吃了同样说味道不一样了。高云纯扬扬自得地看着解若愚说,怎么样,你不试试?解若愚说我不试。高云纯又转向大伙说我还保存一部分枣木,谁要做刀叉的话可以和我讲。梁枫说我想做一套,可没技术。高云纯说我教你。接着又有几个人表示要做一副刀叉,并请高云纯当老师。高云纯一一应承。这顿饭吃得满热闹。

袁光——

袁光袁书记要离开我乐岭农场了,据说上级要给他换一个好些的环境,很可能是回北京。大伙听了这个消息很是替他高兴,同时也不觉得奇怪,理所当然似的。像袁光这样级别的高干也在劳改农场改造总给人以处理不当的感觉。共产党挂在口头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实际掌握的却是“大人物从宽小人物从严”。从肃反说起,“历史反革命”中的国民党高级将领被枪毙的甚少,有的抓起来关关就放了,还有的一“统战”又做了大官,而对那些小巴拉子就毫不留情了。相当一部分被“突突”,剩余的被判以重刑。这不是要评说什么,只是讲出一个基本事实。至于反右运动中涌现出来的“现行反革命”性质的右派分子,毛主席有句话叫“一个不杀”(这句话从有些人嘴里说出来好像给了很大恩典似的),这总算给右派们留了一条活路。而在处理上职位高的仍然是大受优待,基本上是不抓不关,任务只是好好学习,而那些如我辈等就一鞭子赶到改造场所改造了。同样也不是对此加以评论,要说的只是袁光这位大学书记,不知怎么成了通常中的一个例外。

我说过一直对袁光有一种歉疚之情,也一直想找机会对他有所表示。但要找到这样的机会也不容易。听说他要走,我就想无论如何也要在他走前交谈一次。

同样是在一根绳,我见袁光一个人趴在石墙上休息,便走过去,就开始了以下的对话:

袁书记听说你要离开我乐岭了?

佟队长告诉我了。

能回K大吗?

不可能。

你不想回K大吗?

不是想不想的问题呀。

袁书记,我一直想向你道歉的,可……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

你不会忘记,我向你提了一个蠢问题,你鼓了掌……

不怪你,要说蠢,我鼓掌不是同样蠢么?

事出有因的,首先我不该向你提问题。

事情不像你想的这么简单哩。

那还有什么?

不好说。

……

已经过去的事,别提了。也没必要提。

听袁光这么说,我只有不提了。至于他说的“不好说”其真实情况是后来“二进宫”到丰城监狱后李德志告诉了我。

胡公公、二姑娘——

将这两个名字写在一起会给人一种狎昵的联想。事实上却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联系在一起是因为归队后在“马厩”里我同时看见了他们两个(他俩由不同的劳改单位同时转来)。自从在草庙子胡同看守所分别,这是头一次见,从这一点也可看出,中国劳改单位之庞杂,熟人相逢并不是桩容易事。即使这次重逢,如果不是缘于当局的总体“战略部署”也是难以实现的。见面后我十分地惊讶,惊讶不是他们的面目有了改变,而是同他俩打招呼时旁边有人向我询问:周大学你认识胡公公和二姑娘么?草木春发秋枯鸟虫毛损壳脱,而落在一个犯人身上的外号,竟然像落在身上的烙印一样,辗转相随,终其一生。实让人匪夷所思。我向胡公公、二姑娘打听“二分之一”的下落。胡公公说“二分之一”被判刑后的第一站是清河农场,那时他也在。大约半年后他病死了,得的是伤寒。

火盆地——

火盆地是农场最边缘的一块农田,开春播的玉米,苗出齐了,全大队出动间苗。

农场的犯人成天干的就是农活,耕地、下种、间苗、锄地都一样,有什么可说可道的?只因这天出了一件意外事。

一来天暖和,二来地块离场部较远,队部决定中午送饭到地里吃。天还没晌,大伙一齐犯了“歪脖子病”。一边干活一边频频往场部方向张望,看送饭的是否已走在路上。傻朱见大伙不一心干活,十分气愤,不住地骂人,还顺脚踢翻了几个。就这样还是不行,仍有人忍不住诱惑继续“犯病”。这当儿,佟队长从南山上打猎回来,背着猎枪牵着狗,正站在一个叫李宗伦的犯人身后。李宗伦没看见,让身旁的一个犯人猜晌午是吃黄团长还是红四方面军,前者指黄颜色的玉米面窝头,后者指用高粱杂和面儿蒸的红色且被切成四四方方形状的发糕,所以叫了红四方面军。平时管教连犯人放个屁都知道,这一颇为流传的叫法自然不会不知道。他们并不理会。但今天情况不同,管教都在火头上,听见这话佟队长立刻向李宗伦喝道你他妈说什么来着,再重复一遍!李宗伦立刻明白佟队长要叫他当替罪羊,连忙站起身,笔直地站在佟队长面前,一声不敢吭。佟队长还要李宗伦重复,李宗伦只得照办,怯懦地说我说晌午是吃黄团长还是红四方面军。佟队长吼道你他妈的说吃黄团长是假,说吃红四方面军是真。红四方面军是我们的革命队伍,你这么仇恨居心何在。李宗伦辩解说他说吃的是发糕,不是真的红四方面军。又说他一点儿也不仇视革命军队。大概李宗伦是吓昏了头,要不当了这么多年犯人,还不晓得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须辩驳。是怎么回事,对方心里清清楚楚,无非要借机整你,你还有什么可说,只有点头哈腰地认错,让他们发泄一通邪火了事。李宗伦愈辩解佟管教愈愤怒,脸都涨紫了。地里的犯人一齐看着这场面,暗暗替李宗伦担心。幸好事情没有继续发展,因这时伙房送来了饭。佟管教急着喂他的狗,他对狗是没说的。

有说人在某一时刻会让倒霉鬼缠上,一旦缠上想脱也脱不了。这天李宗伦就是。吃饭的时候有一只青蛙在地里跳,别人没看见,李宗伦看见了。青蛙可不是等闲之辈,平时见了谁都不肯放过,抓了吃肉。李宗伦看见青蛙眼前出现的肯定是香喷喷的烧蛙肉。他站起身向青蛙奔过去,要把它逮住。动物总的说来是愚不可及的,可危险当头还知道逃命。青蛙跳了,李宗伦追过去,青蛙又跳了,李宗伦紧追不舍,渐渐追得远了。这场面吃饭的人都看在眼里,起初没大在意,有人还嘲笑李宗伦笨得连个青蛙都逮不住,后来便大呼小叫起来,原来李宗伦就要越过警戒线了。那面红色三角旗向他招手般在风中摇摆着,危险迫在眉睫,许多犯人站起身向李宗伦高呼:李宗伦回来!回来!!回来!!!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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