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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8公里的忧伤-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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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承认,我突然生发出联系莫安的心思,自然此刻远隔千里,可哪怕听听她的声音也好,我不无羞耻地作如是想。
毫无办法,我在心里痛骂自己:“吴凡,你他妈的真够犯贱的。”
我给莫安打了电话,她接起来。
“干吗呢?”我问,没等她回答又抢着说,“我回杭州了,我在新华路的牛排馆吃饭,你要是没吃饭就过来赏脸吃个饭好吗?或者过来坐会儿。”
“哦?是小凡啊。”她不咸不淡地说。
电话那头她的声线浮现,宛若海中升起的乳白色竖琴。
“你老公在吗?”我问,旁人若是听到,定觉得我这个问题问得可笑。
“小凡!”莫安有点生气地提高声音,而后叹了口气,说,“不在。”
“那你出来吗?”我把这话说得挺恳切的,至少以我自己的感觉。
“丁乐乐告诉你的吧,她难道没告诉你我在上海?”
“那我过来?”我笑道。
“有病。”莫安笑骂道。
莫安不打算再见我了,反倒是如果她出得门来,然后款款落座在这张长条桌的对面,看着她许久未见的容颜,我估计自己反而会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了,那个同学会,你去吗?”我转换话题。
“没准儿,没定呢。”她干脆利落地回答。
我知道,莫安一定不会到场的。
“到底去不去?”我还在卖乖。
“这两天身体不太好,发烧了。”她低低地说道,“可能吧。”
我将莫安模棱两可的回答视之为鼓励,主动表白说:“你要是去的话,我也过去。”
“你现在杭州干吗呢?”莫安似乎是苦笑着问我。
我说:“这几天在跟车克汉姆做片子,跑东跑西的,还有策划一个展览的事情,都还没谱儿呐。”
“知道你一向很忙,我会去那个同学会的。”她说,“完了你自己忙着吧,我就不浪费你时间了。”接着便把电话搁下了。
操,她莫安会去同学会?吴凡用脚趾头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我慢慢把手机盖子合上,有些茫然,看看表,将近1点了。我发了条信息催催车克汉姆,说是总算开始吃了,让我稍安勿燥。
另外提一句,新华路上的那家牛排馆里有现场演奏。那个歌手似乎是准备偷懒,开始用CD唱机放一支歌,很早以前的上个世纪70年代的老歌,《加州梦想》。
伴奏里那小号声嘟嘟地响起,突然,毫无征兆地,我记起大家,我记起陪我淌过时间的河流的人们。
我记起现在在饭桌上跟人干杯的车克汉姆,他咧着嘴无数次和我破口对骂,记起和他一起背着沉重的摄影器材在午夜的杭州的变幻的灯光和车流里,拖着沉重的靴子行走。
还有丁乐乐,她从书包的暗兜里掏出香烟让我取出一支,然后说我完了还有,和我在她家的地板上闻着馄饨的味道看着喜欢的电影的情景,还有和她一起排戏剧的时候,一起把剧场的灯光打开又关上。
我记起唯蓝她从趴在课桌上的沉睡中醒来,抬头给我一个细细眯着眼睛的笑容,她在开往苏州的船上搂着我的感觉,还有她在高中毕业典礼那天从新西兰回来给我的拥抱。
小冰,她扑闪着的大眼睛,左顾右盼的走路姿势,在网络上敲击着键盘出现在我面前的每一个字。
我记得莫安一次让我把一支万宝路搁进她嘴里的情景,她告诉我说,应该轻轻舔着女孩儿的上齿龈,莫安,她的像手术刀样的悲哀无奈的眼神。
莫安,她对我说,“小凡,你怎么把长发剪了呢,以前长头发多好看啊,你记得要多吃水果多喝水。”
是的,我撕心裂肺般在心里呼唤着莫安的名字。
我此刻轻轻弹着烟灰像敲着自己的骨头,奏着泪汪汪的音符,我开始不可抑制地想起你,你能感受到吗?
安安,你的睫毛,在阳光下闪动着光点,总是刺痛我的心。
安安,你的额上柔顺的黑色的淡淡的略微弯曲着的发,我多想把它们理顺。你的粉红色的薄薄的嘴唇那么湿润那么柔软,我多想再在上面轻轻按上我的中指。你的纤巧光滑的脖颈和柔柔转折着的肩膀垂下来的鬓发,我多想把鼻子凑在上面幼稚地闻着你的味道。你的光洁的后背中间轻轻凹下去的那一长条时间的划痕,我多想手指按着你的脊椎从后颈数至尾骶,就如同再体会你生命的每个节点。
安安,我想轻轻吻着你的锁骨,从左到右,喃喃自语。我想轻轻地咬住你的耳垂,看你脸红,我想轻轻舔着你的闭上的眼睛,感觉轻轻的跳动,我想埋在你胸口静静地流一会儿眼泪。
我掏出莫安送我的那个烟盒,黄褐色的皮质外壳,我们从这里拿烟互相喂,那里曾经摩挲过我们的体温啊。
我点根大麻烟抽起来,逐渐地,我感到轻松,眼前升腾起无数形象,那么温暖。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那台子那块儿,跟那歌手做个手势,他颇为不情愿地伸过脑袋来,我冲他吼了一句:“你他妈的给我把这歌闭了!”
第六章 时间不曾停留
时间不曾停留1
“我喜欢这首歌,你听听看啊。”她对我说。
她翻出一张纸来,朝我努努嘴。
我伸出胳膊,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塑料袋给她,整个人从被窝里钻出来一点儿,套上一件毛衣。
“真他妈的冷!”我嘟囔了一句,似乎是为了验证这句话,我打了个冷战。
“在北京呆惯了吧?”她不咸不淡地问了句,熟捻地把烟卷好。
我说,“啊,或许,南方没有暖气,而且太潮湿,真冷,受不了。”
我又说:“有暖气挺好的,暖和,跟你一起在北京的时候。”
她笑了一笑,评价说:“是挺好的,你终于在你所梦想的城市生活了,可为什么我觉得有些地方你还是那么的孩子气呢?”
我说:“这么说也行,我只是的确很想你。”
“傻气。”她皱皱鼻子,使鼻翼上那几粒正在消隐中、已经不那么明显的雀斑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笑了一下,一边的嘴角往上牵动了一下。距离太近了,我似乎都没看清那是左边还是右边。我知道,她的脸颊两侧有深深的泪纹,她实在是算不上美丽的。
“别那么说我啊。”我的确有些幼稚地恳求道。
“算了,怎么跟我在欺负你似的。”她说,她摸摸我的脸,把卷好的烟搁进我嘴里。
“这首歌儿谁唱的?”我颇为专注地听了一会儿,询问她。
那音乐里的女声直贯头脑,被撕裂的声线,颤抖着,隐晦着,背景里电声肆虐。
“Evanescence。”她说。
我模仿了一下发音。
“Evanescence。”她重复了一遍,然后把字母拼写在我掌心。我是说,她用手指,轻轻地在我皮肤上滑动,触感温柔,象一只小小的昆虫什么的在爬动。
我笑了笑,自己都觉得自己笑容虚假,说,“不错。”
“我最喜欢里面那句话……”她说,眼睛望向我。
我想我已经说过了,她的眼神,手术刀一般,直刺我心脏,窒息,空气被抽离。
“别说了。”我说。
“就是那句,”她笑了笑,那笑容残忍,“I'm falling forever……我最喜欢。”
 
“干吗那么跟自己过不去啊你?自暴自弃。”我不客气地对她说。
“怎么了?难道那不是恰好用来形容我的吗?”她反倒使用一种类似于撒娇的口吻来,又把身子挨紧了我,她说,“你吴凡自然同我不一样,继续念你的名牌大学,小说一本接一本地出,再找个地道些的女孩儿作女友,一切不都很美好。”
“别啊,”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她的肩膀全露在了被子外面,我把被子拉上来一点,盖住她赤裸的肩头。那上面有些褐色的小斑点。是香烟头摁在上面烫起来的,应该是,我猜想,这推测令我心里隐隐作痛。
“别提那些想当然的无聊事儿,好吗?”我说,“那我又干吗来找你,你刚才自己不是也说了嘛,在你面前,我还是那么孩子气,安安,我什么都没变。”
是啊,安安,在你面前,我什么都没变。
时间不曾停留2
我不太肯定现在准确是什么钟点,但根据透过窗帘斜斜地照射进来的光线判断,应该差不多是下午了。在这个狭小的屋子外头,应该是纵横交错的如同蛛网、挂着王国旗帜般的晾衣绳子,正往下滴滴嗒嗒地落下水珠,掉到楼下,楼下横溢着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残留着屎尿便粪以及别的说不清楚的痕迹的里弄路面。
在这片弄堂里,连空气都是混浊的,煤烟味道,残羹剩菜的味道,冰凉的,坚硬的。
我身处上海,我是来找莫安的,我努力记起来,再过一段日子就该过年了。
我在设想假如此刻我身处北京,我会在什么地方,会做什么来打发时间。该是躺在宿舍的床上,对着纯然白色的天花板发呆吧?或者泡在那个地下室改造的咖啡馆里无所事事,间或抽根烟,又或者——我嘲笑自己——早起去图书馆看书,然后对着电脑屏幕学课程。
我说,“安安,我什么都没变。”
她把小巧的头颅埋进被子里,她侧转了脸,被子在微微颤抖着。
我感到皮肤上有一条冰凉的液体流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用手掌抚摸着她的背脊,那突出的脊椎骨,还是那么瘦。
过了一会儿,她钻出来,指示我把纸巾拿给她,很快就擦干了眼泪,颇为自嘲地冷笑了几声。她似乎在努力保持平静,可眸子里却无法克制地流露出恐惧和忧郁。
她勉强笑着说,“对不起,小凡。”
我努力让语气变得诚恳,一个字一个字地吐气说,哪怕这显得很愚蠢也好,“安安,跟我去北京吧,离开这里。”
她继续在微笑,她边穿戴起文胸,一边平静地说:“不可能,小凡,徐迟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我不会离开他。”
莫安说那句话时候的神态,语气,深深地刺痛了我,虽然我并不奢望她真的能够和我再在一起。也许,在北京的那一段短暂的快乐,已经透支了我和她的全部缘分。其实,我认为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好好照顾她的人,我有自知之明。
我的自知之明是,我未必不能够做到那一点,只是那样对我来说堪称为宏伟的付出,究竟能够保持多久,我对我自己也没有信心。
假如哪一天,我厌倦了莫安,我会不会像对待别的女孩儿一样,不问不顾?
可是,我无法抑制住自己对莫安的爱恋之心,这又令我苦恼。
也许,这是一个涉及到责任的问题,我所不明白的是,如何在爱已经消失的时候,继续对某个姑娘保持热情。而或许,这是颇为迂腐的一个问题,或者,我本不该如此执著于所谓精神化的虚无缥缈的事物,比如爱情。
我非圣人,但凡庸俗品质差不多都在我身上有所流露,可我的所谓痛苦根源在于,我坚持认为有那么一种更崇高,更值得追求的生活存在,确信无疑。即便被人视之为傻逼也好,在这一点上,我紧抱不放。
莫安穿上内裤,回头看我一眼,俏皮地笑了一下,鬼头鬼脑地蹬上我的牛仔裤。她穿戴好文胸,直接套了件羽绒服,哗地一声锁上拉链。
我仍然半躺在床上,看她在一一动作着,把女孩儿家用来化妆修饰的零零碎碎收拾起来,把扔着方便面包装袋和饭盒的地面稍微打扫一下,然后拎着垃圾袋出门。
我把那首Evanescence的《Going Under》再听了几遍,莫安还没有回来。我便起身,穿上内裤,赤着身子套上大衣走到门外。门外是走廊,一开门我就被那股子涌上来的浓重的煤味呛着了,我闭上眼睛,努力克制自己不咳嗽出来,却把眼泪给不争气地憋了出来。
 
从狭窄的临街走廊望下去,小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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