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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骆心安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伸出双手接过橙黄的圣旨,骆心安脸上没有露出一丁点惊讶的表情,始终无波无澜像是早就猜了这个结果。
她这个表情在旁人看来很有一种打击太大精神恍惚的效果,所以那小太监忍不住在心里唏嘘一番,这心安小主虽然片叶不沾的逃过了这一劫,但到底是自己的全家被抄了,所有亲人也贬的贬,撵的撵,死的死,举目之下除了宫里那位毫无存在感的婉云小主以外,竟成了孤家寡人,难怪现在失神落魄成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小太监忍不住开口,“小主也别太过难过,虽然圣意难违,但陛下要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早就将洛家诛九族了,眼下其实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不是?”
“而且啊,陛下还说了,经此一事,洛家已没了主事之人,洛家老爷和老妇人这么一走,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也总得有人去收拾,所以陛下特许您出宫奔丧一天,料理好自己的家事再回来也不迟。”
听了这话,骆心安终于有了些表情,她眉毛动了动,抬起头感叹一般说,“公公说得对,这对我来说其实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陛下真的允我出宫奔丧?”
“那是自然!这可是陛下亲自说的,奴才哪儿敢假传圣旨。”
闻言,骆心安突然淡淡的笑了,点了点头轻声说,“既然如此,那就多谢陛下恩典了。”
她这突然一笑着实把小太监给吓到了,愣了好半天才拍了拍心口:娘哎,这心安小主别是受刺激太大变傻了吧?就算是皇上同意她出宫,那也是去奔丧啊,用得着突然笑的这么……让人背后发凉么……
小太监吞了吞口水,行过礼之后就准备走了,骆心安让宝珠赛了些赏银给他,笑着说,“今日多谢公公了,这些小钱不成敬意,公公慢走。”
拿了分量十足的赏钱,小太监只顾着高兴,一下子就忘了骆心安那一笑,乐呵呵的就跨出了殿外。
骆心安将圣旨放在一边,斜靠在躺椅上没急着说话,而是慢悠悠的啜着手中那杯茶。
宝珠和宝珍面面相觑,都有些搞不出清小姐的心思,这要是说伤心吧,好像并没有,但要说高兴吧,也没看出来,那她到底现在是喜是忧啊?
犹豫了一会儿,宝珠先试探般开了口,“小姐,您……还好吧?要是难受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难为自个儿。”
“你觉得我想是难受的样子吗?”骆心安笑了笑,眸子清明如水,完全没有半分波动。
宝珠照实摇了摇头,“那洛家被抄家,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今天这奔丧您还去吗?”
“去,当然要去,不仅要去而且要风风光光的去。”
骆心安合上茶盖,一起身抻到了肚子,觉得胃里一阵不舒服,接着脑袋也一阵头晕目眩,坐着缓了好了一会儿才舒服了一些,心里忍不住嘀咕,她这难受的毛病怎么不进没见减轻,反而愈老愈严重了,这几天看来真得找个大夫瞧瞧了。
“小姐……您这样去被老爷和老太太看到……不太好吧?毕竟洛婉婷这件事多多少少跟您有点关系,奴婢觉得要不今儿您就别去算了,反正您身子也不舒服,正好拿这个理由推了,皇上估计也不会为难您。”
骆心安站起来拍了拍袖子,口气十分轻松,但目光里却全是讥讽,“有什么不太好?你是觉得他们还有本事对付我,还是我还需要给他们留面子?”
一句话让两个丫头顿住了,挠了挠头,倒也跟着骆心安笑了起来。
“还有话要问么?没话还不快点去拿衣服?”系亚页才。
两个人痛快的应下转身去了内间,骆心安看着桌子上的圣旨,嘴角一勾,眼里的讽刺更浓。
其实她从始至终都没说一句假话,洛家如今的下场对她来说是的确是最好的结果。纵然大晟的律法里面有株连九族的刑法,可老皇帝治国之策一直是“孝”和“仁”,他不会拿洛家开刀去破坏自己一直苦心经营的“仁慈”表象,所以骆心安早就知道洛家的人根本死不了,她也不希望所有人都因此送命。
说到底,重生到古代这么长时间,有时候为了自保必须让自己心狠手辣,但她并不是嗜血残忍的人,洛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但除了洛心慈和洛婉婷以外,都罪不至死。
所以眼下夺走洛骁和洛老太太最重视的地位和名誉,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痛苦,这种后半辈子都生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和穷困潦倒之中,死后也享不了清福的命运,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
骆心安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真正的洛心安的样子。
最后一次见“她”,她已经是不人不鬼,全身是血的模样,可透过铜镜骆心安知道,她曾经的样子是自己拍马都赶不上的好看,耳边响起那日在洢水河畔,她一声声说的“帮我报仇,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久远的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可时到今日,自己已经做到了,这个曾经生她养她的“洛家”,那些让她受尽屈辱、心酸的“家人”,如今终于自食其果,沦落到生不如死的下场。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但庆幸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骆心安睁开眼睛,深深地看着镜子中那张与自己相似又不完全一样的脸,跟着自己一起笑了起来。
第166章 “皇兄,承让了”
聂暻坐在大殿里,垂着眼睛,晨曦的阳光洒在他赭色的朝服上面,留下一道晦明晦暗的影子,也遮住了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是这大殿里除了皇上以外。唯一能坐着上朝的人,这是皇上疼惜他身体,给他的恩典。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都没有变过。满朝文武也早就见怪不怪,可是在眼下这样的局势中,他却还能与皇上平起平坐的上朝,这就仿佛是暗号,在无声的传达给所有人一个明确的信息:他的地位怕是要凌驾在太子之上。
这种处处被压制的感觉,同时也影响到了聂毅,如今他不得不一动不动的站着,而对面的聂暻却能好整以暇的坐着。这样强烈的对比,在聂毅看来,无疑是聂暻在向他示威。
想到这里,聂毅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锋利的薄唇紧紧的抿着,一双本就阴沉的眼睛更是幽深一片。
整个金銮殿里静悄悄的,除了上奏的那个连吐字都不清楚的老臣,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琐事以外,静的仿佛连自己的呼吸都能听到。
等到一段冗长的奏报结束,那老臣还没说完的时候,老皇帝压着声音低声咳嗽了几下,一挑眉扫视四周,揉了揉胀痛不已的脑袋,沉声说。“行了,不必再报了,事情就按爱卿的意思办,朕没有什么意见。”
说完这话,他觉得自己简直要把全身的力气都抽干了,明明此时已是盛春。最寒冷漫长的冬季都熬了过来,如今春暖花开了这身体却越发不爽利起来。
但他不愿意在如今朝廷内忧外患之际露出病色,以免动摇军心,引得朝廷局势更加动荡不安,所以一台袖子,装作饮茶的样子,含了一片参片在嘴里,缓了一会儿才舒服了一些。
老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的谢恩退到了一边,整个大殿里又恢复了寂静,所有人都低着头,只有聂暻听到他微微的咳嗽声,抬起头目光复杂又担忧的看了他一眼。
“诸位爱卿还有什么事情吗?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大殿里又是一片沉默,就在老皇帝一挥袖子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座下一须发尽白的老臣突然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般,深吸一口气,大义凌然的突然站了出来,跪在地上狠狠地一磕头,大声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这老臣当了一辈子的四品小官,不是他能力不行,反而是无比的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曾经先帝还在世的时候,他就有不少可以晋升的机会,却通通被他一口回绝,用他的话说,官一大了人心就变了,如果在四品的官位上就能帮到百姓,那就不需要再往上爬。
所以哪怕是他品级低,却依旧受到先帝乃至当今圣上的重用和欣赏,可以说是两朝的忠心老臣。
如今他突然行这样重的跪拜之礼,必定有很严重的事情要奏,老皇帝心头一凛,哪怕身子不适也不敢怠慢,一挥手说,“沈老请起,今日到底要上奏何事行此大礼?”
沈老一听这话不仅没有起身,反而又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再抬头的时候目光赤红一片,沧桑的脸上因为气愤都有些走形,一张嘴就是嘶哑的声音,“臣今日既然跪在了这里,就已经做好了命赴黄泉的准备,所以今日若未说完此事,臣是不会起来的。”
说着他倏地转过视线,手臂发颤却笔直的往旁边一指,“陛下,臣今日要弹劾一个人,此人就是镇国王将军麾下副将,大将邓勇!”
“此人作恶多端、恶贯满盈、仗着自己在军中的身份,到处强抢民女,横行霸道,连地痞流氓都不如,不仅如此,他甚至还与京城商户官商互相勾结,收受贿赂,私自在送往前线的军备物资中制假掺假,牟取暴利!其罪当诛,肯定陛下彻查此事!”
站在一边的邓勇一听这话,当即脸色一黑,接着恼羞成怒的怒斥一声,“老匹夫你说什么呢!无凭无据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他本来就是武夫,说起话来更是粗声粗气,如今一开口更是中气十足,听起来毫无愧色,但那带着颤抖的尾音和微微抽搐的小腿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坐在上座的聂暻将目光从他的小腿上收回来,清冷的目光里涌出一抹讥讽之色,嘴角很淡的勾了一下,继续看眼前这场好戏。
邓勇是应该害怕的,不仅因为沈老从不说无凭无据之话,更是因为指正他的所有证据全是自己精挑细选,特意寄到沈老手里面的。
“沈老,您读一辈子的书,可还知道有些话可不能乱说,我邓勇跟着王将军大半辈子,为了大晟出生入死过多少回,这些众人包括皇上都看在眼里,他是什么为人皇上最清楚,用不着你在这里信口雌黄。”
邓勇极其轻蔑的开了口,很显然完全没把沈老放在眼里,在他上奏皇上的时候,他心里还有那么一瞬间发紧,可转眼又开始不屑一顾,他早就看这些文臣不顺眼,娘们唧唧的不像个男人,就知道在背后嚼舌根,他就不信军中那么隐秘的事情,会被一个从没进过军营的文官抓住证据。
老皇帝皱起眉头沉声问,“沈老,你可有切实证据证明邓勇的罪行?”
沈老笔直的支起身子,从怀里掏出来一沓折子双手奉上之后,目眦欲裂的狠狠瞪着邓勇,“又何须这些纸面上的东西来指控他?这些不过就是九牛一毛,陛下若在民间但凡遇上个老百姓,有谁不知道他邓恶霸的称号!”
“他的种种恶行,早就在民间引得天怒人怨,哀声栽倒,奈何邓将军位高权重,又是国舅爷的部下,百姓们才一直敢怒不敢言,如今他不仅祸害百姓,连带我大晟的军队屋子都敢弄虚作假,这与投敌叛国的叛徒有什么两样!?”
邓勇一时有些慌了,连声说,“陛下莫听他胡言乱语!所谓的证据谁知道是不是伪造的,陛下听臣解释一句!”
可老皇帝一看到递上来的折子,脸色却当场阴沉起来,一股滔天的怒火当即就喷涌而出,拿着奏折的手都紧紧地攥了起来。
眼前的“证据”太直观,直观到根本不需要仔细推敲就能一眼看出来是怎么回事,里面清楚的列明了邓勇在军中克扣的每一笔物资,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