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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朗的声音让男子回过神来,擦拭额头不自觉泌出的汗水。
秀丽站起身,对着一旁的男子笑道:「——也因此我才愿意进宫。」
「……呃?」
「我不想再过那种日子,所以我才会接受霄太师的要求,来到这里。」
飞舞飘散的樱花,是一种象【炫|书|网】征。象【炫|书|网】征着哀愁、泪水与——和平。
「经历了太多的痛苦与北上,我再也——不想尝到那种感觉了,不想再慨叹自己的无能为力了,所以这一次只是我做得到的,我就要试试看。」
八年前,秀丽失去了许多事物,秀丽的掌心太小了,抓不住那些从指尖掉落、流逝的重要事物。那些都是无可取代的珍贵事物。
「我不敢奢求非得照着我的期望去做不可。」
秀丽并未指名道姓。
「我不会笨到去要求国王创造一个全国人民幸福美满的国家,因为这是不可能的,幸福并非想要就能给予的事物,幸福是一种感觉,必须自己主动争取才有意义。——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男子缓缓眨眼,宛若听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说法。
「幸与不幸来自个人的主观,因此一国之君不需要为这种事情负责,我只祈求——每个人都能过自己想要的人生,我的愿望就只有这样。」
见到男子不解的目光,秀丽轻笑起来。
「人生是属于自己的,自己在一生当中会做下许多选择。
这个世界并不公平,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是无论任何情况,一定有两条以上的路可以选择,自己必须选定方向勇往直前,所以一个人的人生幸或不幸也是自己的责任,无论看起来有多么不幸——多么不合理都一样。」
「…………」
「可是,有时也会遇到无法‘选择’的时候,常年累积下来的心血突然在一夕之间被一阵海啸冲毁、卷走——破坏殆尽,而这场海啸的发生并不能怪罪任何人——这时人们只有眼睁睁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事物不断消失,没有人能够抵抗足以吞噬的一切海啸,‘活下去’便成为唯一的目标,丝毫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能够‘保命’才是最重要的,人生——没有所谓的幸或不幸。」
「…………」
「如果是天灾,只有逆来顺受,因为天灾是无法与之抗衡的,但如果是人祸的话,就很难收拾了。——如同八年前一般。」
秀丽话中所指为何物?——男子可以理解。
因为他也曾经亲眼目睹,就在王宫之中——就在王座旁,就在父王的病榻边。
「但人祸是可以事先预防的,对吧?」
秀丽直视男子,蕴含着坚定意志的眼眸十分美丽,即使炫目,男子也不愿移开视线,因为他觉得错过很可惜。
「——‘所以’你才进宫吗?」
「是的,因为很多事情是可以籍由人的力量加以扭转的。」
秀丽的话深深回荡男子心中,还有——她的微笑。
「——并非将全部责任推写给国王,但有些事情是升斗小民无论如何努力也做不到的,‘这些事情’不正是身为国王的工作吗?陛下如果偷懒就不对了,明明只有国王才做得到的事情,国王不做的话要有谁来做呢?」
一番话讲的简单明了。男子无语凝望秀丽,她所说的一字一句很不可思议地轻易敲进他的心坎里。
「话说得很简单——其实我觉得国王并不好当。」
秀丽啜了口已经冷掉大半的茶。
「必须密切注意国内情势,还要多方面涉猎,责任与压力一定非常大,因为——国王的一举一动甚至可以主宰我们黎民百姓的悲与喜。」
秀丽的目光直指男子。
「我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荒废政事,既然登基了就该认份,我一定会要求他努力尽到身为一国之君的责任,而且我也会陪同他一起努力。」
「——什么……?」
「或许因为是排行最小的太子,所以从未学习过如何处理国政,那我就跟着一起学习,在受到沉重压力的时候全力支持,害怕的时候陪伴在身边,心中有多少怨言我一概洗耳恭听,想哭的时候就尽管哭出声来。我不是朝廷大臣,所以不必在我面前掩饰自己。我不是来做生育工具的,也不是特地来谴责‘你’的。——我是来扶持你的,从旁扶持你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国王。」
——我会陪伴你。
男子徐徐瞠眼,紧接着因为这番意外的说辞而惊慌失措地不停游移视线。
「我对陛下的要求只有一个,希望陛下全力预防海啸不再发生,每个人均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请不要剥夺这个权利,因为这正是人活在这时上唯一的尊严。」
秀丽站起身,掸了掸泥土,俯视仍坐在地上的男子。
「……以上这些就是我想对陛下说的话。」
「…………」
「——既然你跟陛下很熟,可以把我今天所说的这些话转告给陛下吗?」
秀丽微笑。
「另外,如果陛下有这个意愿,我会在今天午后在府库等候御驾光临——麻烦你转达。」
秀丽返回府库中,发现静兰从树荫探出头来,不觉吃了一惊。
「静兰!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静兰无言以对,一脸为难,因为从那天起静兰便被绛攸与楸英强拉去偷窥秀丽与陛下的情况。
「……小姐,关于刚刚那位公子的身份……」
「我早就知道了。」
秀丽叹息。
「一开始问他名字时,你知道他怎么回答吗?停顿好半晌才说自己名叫蓝楸英。」
「……那是……」
「他不会说谎,应该说他不习惯说谎,不但行迹鬼祟,还笨笨地说出自己的年龄,甚至说他‘跟陛下很熟’。在王宫里随意披了件常服四处溜达——看不出端倪的人才奇怪。」
「那么……?」
「总之,我已经正式宣战了,接下来就看他午后会不会来。」
「如果不来呢?」
「那就另外想办法,非逮住他不可。静兰,到时就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静兰很机灵的不置可否,一直保持缄默。
不过呢……秀丽抬首,樱花雨轻轻洒落。
「……我说的话他应该听懂了才对。」
「此话怎讲?」
「本来还以为它是个无药可救的昏君,当面谈过以后印象完全改观,他的个性率真,虽然蛮孩子气的,但态度并非暴躁易怒也不骄矜狂妄,即使表情鲜少变化,却又算不上冷漠,经常嘴里振振有词表示脑筋并不笨,而且他很认真听我说话。……既然能够专心听别人说话,应该是个明理的人。」
这五天来,秀丽一直在审视他。无论是用字遣词、举手投足、反应态度,秀丽对他的观察入微而他也好整以暇的等着秀丽调查出他的身份。
「没有原本想象中的那么糟,……不,应该说,他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好国王。」
不受人掌控、如同白纸一般的国王。由他的岁数与王族的身份来看,最令人吃惊的是她并未沾染上任何色彩。——想必从此以后会逐渐改变。
没错,静兰笑着重重颔首。
「我也这么认为。」
「静兰你从以前就很偏袒陛下,不过……嗯,我现在也多少可以了解其中的理由。」
陛下时常遥望远方,但在面对面谈话之际,总是专著望着秀丽。
为何荒废朝政?其中缘由不得而知。
一个与王位根本占不上边的小太子,突然在某日被推上王座,完全没有身为国王的自觉与领悟——甚至没有人强迫他去学习。唯一值得依靠的父王正卧病在床,这位小太子当初并未参与王权斗争,因而幸免于难,从霄太师口中得知,王权斗争落幕之后直到半年前登基为止那段空白时期,朝中所有大臣均为国家重建与先王病情忙得不可开交。当时被冷落在一隅的他究竟是什么心情呢?
——倘若他还不至于自暴自弃,「那还有救」。
遇到难关只要努力克服就行了,秀丽就是为此而来。
「——我会尽力而为,假如成效不彰的话,只好摸摸鼻子打包回家去……」
「小姐您放心好了,今天午后,陛下一定会亲自驾临。」
「那当然是最好不过。」
秀丽面露苦笑。
「我看,还是拜托霄太师尽快帮忙找一位能干的老师吧!首先必须好好充实一番才行,况且我对朝政事务根本一窍不通。」
「……小姐,您一向是当老师,很久没当学生了。」
「说的也是。……想想当初会开设私塾也是由于笔下的缘故,因为那时还不晓得女子不得参加国试,所以每天跟着爹拼命用功,一心想考上官吏,辅佐国王,建立一个富足安乐的国家。」
「小姐总是每天念着‘我考上文官以后,最后一定可以当上宰相,静兰在武官的职位也会不断升迁,我们两人要携手共创太平盛世!’然后一边就着月光苦读。」
「就是说呀!而且我也很想去看看仙洞宫,发誓总有一天要进入王城……的——……」
得知无法参加国试之后,秀丽开办私塾并且不收任何学费。心想自己无法参加国试的话,就把梦想寄托在孩子们身上。希望有一天可以培养出足以辅佐国王的优秀人才——这是她的想法。
静兰轻轻拥住秀丽,秀丽咬牙紧揪着静兰。
「……小姐……您表现得很好。」
一颗颗泪珠从粉颊滑落,秀丽无声无息地哭了。
——八年前,似乎是非常遥远的过去,然而对秀丽而言却宛如昨日才刚发生的梦魇。此刻在她幼小的心灵的伤痕非常深刻,秀丽迄今仍然会在夜半眺望永远没有春天的庭院独自饮泣。静兰对此心知肚明。
历经了八年的岁月,秀丽终于好不容易绽开笑颜,「假装」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回顾着过去的一切,然而,要挖掘出那个噩梦般的回忆究竟需要多少勇气呢?能够镇定不激动落泪地叙述这些事情,究竟需要多少力量呢?
静兰悄悄拨开秀丽紧握的拳头,碰触到她指尖渗出的鲜血,使尽全身力气握紧拳头,力道之大甚至让指甲刺破了掌心——即使如此,秀丽仍然说了出来,一切都是为了陛下。
秀丽之所以决定进入后宫,事实上并非出于酬劳,而是为了更重要的原因。为了不要再度失去重要的事物。
秀丽嘤嘤啜泣,静兰则静静拍抚她的背。
一旁的草丛里有两只眼睛正注视着秀丽与静兰。
「……这位贵妃可真不简单,你不这么觉得吗?绛攸。」
绛攸头上黏着一片树叶,带着他独有的面无表情插起双手。
「八年前啊……」
当时,他们两人尚未在朝为官。他们是六年前一起通过国试,四年前才得以进入政治核心——就在王权斗争结束,霄太师开始整顿朝政之际。
「……陛下也许会因此而有所转变。」
「很难说。」
「要是真的变了……」
楸瑛笑道。
「到时,搞不好我回考虑效忠陛下哦。」
戏谑的口吻之中透着严肃的语气,绛攸可以明确感觉得到。
左羽林军大将军,黑曜世曾说过「谁能令蓝心悦诚服」,这句评语所指的正是最不受拘束之人—蓝楸瑛,要得到他的忠诚可谓比登天还难,然而……
假如有了那位姑娘的陪伴,可能性不是没有——这是他画中的弦外之音。
目送秀丽离去的同时,楸瑛笑道:「……真可惜,原本打算把她列入我的花名册当中,没想到已经是人家的贵妃了。」「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这种事!」「你自己不也很欣赏她」
绛攸沉默不语,接着旋过身去,并未加以反驳。此时蓦然抬起的脸庞充满决心。
「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