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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作霖在药铺里,他拽开好几个药抽屉,装出费劲找药的样子——其实他只抓了一把甘草和一把巴豆放到衣袋里。
张作霖和于二从药铺出来回到枣红马跟前。他手捧着药喂马,一边喊,拿点水来。心中却是乐开花,因为甘草是甜的,巴豆是香的,枣红马很快就把药吃了。
张作霖又拉着马,就近水槽饮了点水,转头:“这马吃了药得赶紧遛,谁跟我遛马?”
二当家自动请缨道:“大当家的,我去。”
海沙子点了点头,嘱咐了一句:“别走远了,盯住那小子!”
二当家一拍挎着的枪,一脸的不屑:“我怕他?”
张作霖与二当家牵马朝街外走去。
高坎镇街外道上,张作霖与二当家在遛马。由于碗碴子扎马肚皮,马每走一步,肚皮就一哆嗦。
二当家便道:“这马肚子咋直哆嗦呢?你不是给吃错药了啦?这马要是死了我就崩了你!”
张作霖摸着马背子,道:“马肚子痛能不哆嗦吗。这样,你抱住马脖子,我慢慢地把鞍子卸下来,马痛就能轻点。”
二当家抱住马脖子就看不见张作霖干啥。张作霖卸下马鞍,将马肚带里的碗碴子抖落在地上用脚踩进土里。
张作霖对二当家道:“这马鞍子你扛着,这马遛到能拉出屎了,你就备上鞍子骑吧。我回去再给这马备点药。”
张作霖往街里走,二当家背着马鞍遛马,头上直冒汗。
张作霖走回“聚发合”当铺前,孙大娘已交了棉袄。张作霖道:“大娘,交上了?”
孙大娘道:“棉袄顶上钱了,这心也落了地儿了。走,回家,我给你做饭吃去。”
孙大娘拉着张作霖欲走,海沙子奔了过来,道:“你站住!给我站住,等枣红马回来再走!”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二当家骑枣红马一溜烟尘跑到当铺门前。
二当家喜滋滋地道:“大当家的,枣红马好了!拉了老鼻子屎了!跑得贼快!”又转头问张作霖,“还用吃药不?”
张作霖道:“不用了。往后记住少喂点料,这人吃得太胖不也是跑不动吗?”
海沙子从收钱物的大筐里抓出两串铜钱递给张作霖:“给!要嫌少——”他转身指着大筐:“你随便拿!”
张作霖拎着两串钱走到大筐前,众土匪都羡慕地看着他。殊不料,张作霖没有取别的财物,只是从筐内拿出了孙大娘的棉袄,与孙大娘一起走了。
张作霖和孙大娘回到孙大娘家。孙大娘从兜里掏出几个铜板子儿,道:“这棉袄我收下,这钱你在路上当盘缠。”
张作霖把钱推回去,道:“大娘,我是给你老的饭钱。”
孙大娘道:“你说啥哪?路过谁家吃顿饭,还要人家钱!你别寒碜我了。”
张作霖道:“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你老知道漂母给韩信饭吃的事不?”
孙大娘听张作霖说话中带着典故,不由得有些迷糊:“听蹦蹦戏唱过。”
张作霖郑重其事地说:“你老就是我的漂母。” 这时门外有人喊:“老孙大嫂在家吗?”
孙大娘从窗看,道了声:“呦!是于六,他咋上家来了?”
孙大娘忙从炕上下地时,于六已进屋。孙大娘道:“于六爷,真是贵客,快上炕,炕头不埋汰——你老有啥事啊?” 于六道:“我是来找张兽医的。”
张作霖道:“找我?啥事啊?”
于六道:“才刚你给海沙子治马,手到病除。看来你的医术可不在河西李先生之下了。”
张作霖道:“那你就过奖了。”
于六道:“还在李先生那疙瘩当徒弟哪?”
张作霖点头。
于六拍了拍张作霖的肩膀,以示亲昵,道:“浪费你这人才了!为啥不自个出来立个兽医桩子?”
张作霖低头道:“想是想自个干,可没有本钱呀。”
于六摆了摆手,道:“高坎镇这疙瘩还没有兽医桩子,你老弟要是乐意在这儿干,这本钱我出了。我还不叫你吃劳金,挣的钱三七劈账。”
张作霖张大嘴巴,作出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我这可是碰上贵人了……”
于六的家在高坎镇东边,是座有门楼的砖瓦房四合院,房梁下吊着红薯干、棒子,庭院收拾得很干净,一看,就知道是有会过日子的人在当家。
于六把张作霖带进正房堂屋内,朝着里屋喊:“二兰子,来客啦!”
里屋出来一个人,唇红齿白眼波媚,正是于六新娶的老婆二兰子,人是极美貌,只是眉高眼吊,显见是个泼辣的主。只听着二兰子问:“谁来了?”
于六拉过张作霖,介绍道:“这位是河西有名的兽医张先生,我请张先生来是跟我合伙开兽医桩子的。这是我屋里的。”
张作霖低头,喊了声:“大婶。”
二兰子听到张作霖叫自己大婶,差点乐出声来。于六道:“你去整点好饭菜——先沏壶茶来。”二兰子正待欲走,于六想了想,又说:“你再去找咱家的佃户,叫他们出四个人到老当铺干活。”
二兰子眉毛横了起来,道:“你这是咋的啦?我劈成两半,也忙活不过来呀!”
于六无可奈何地摆摆手:“好吧!好吧!你张罗饭吧,我叫老更官去找佃户。”于六看着二兰子去了厨房,重重叹上一口气,转头向张作霖道:“我先前开的当铺,叫于二给挤兑黄了。”
张作霖问:“咋挤兑黄的?”
于六道:“他财大气粗,收东西抬价,我干不过他。等我黄了,他成了蝎子巴巴独一份,又狠压价,他还是我没出五服的哥哥哪。这回咱在老当铺立兽医桩子,叫他于二看咱们赚钱眼红!我到街上找更官说句话就回来。你先坐着。”
于六走到院子朝厨房喊道:“二兰子,赶紧整饭!”
张作霖在大堂坐了一会儿,有些无聊,站起身来,这边瞅瞅,那边看看,听见脚步声响,忙又坐回刚才的位置。
来的却是二兰子,只见她端着茶壶进堂屋,上下打量张作霖的长相。张作霖到底是初出道后生家,面皮薄,招架不住,只用脚来回蹭地面。
二兰子嘻嘻笑道:“张先生请喝茶。”
张作霖伸出手局促地说道:“我自个儿倒,自个儿倒。”
二兰子拂开张作霖的手,笑道:“往后在一块儿做买卖,你可别见外,缺啥少啥就到家里来拿,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就拿来我给你做。这家里上没有老,下没有小,我整天也是待着。”
张作霖低头,道:“谢谢大婶。”
二兰子看着他这模样,笑出声来,凑前问:“张先生贵庚啊?”
张作霖闻见二兰子身上的香水味,不由得意乱情迷,紧跟着定了定神,道:“我20啦。”
二兰子倒不再逗他,问道:“属啥的?”
张作霖脸色慢慢和缓下来,道:“属猪呗。”
二兰子掩了掩自己口鼻,道:“我也属猪。你几月生日?”
张作霖道:“二月十二。” 二兰子笑道:“我二月十四,你还大我两天哪,我得管你叫哥。”
张作霖鼻尖又一股香气凑过来,心中默念可不能犯糊涂,于是答道:“可不中,照于六爷那疙瘩论,那不岔了辈分啦。”
二兰子一撇嘴,道:“各论各的,咱不勒他。” 这一日,于六的兽医桩子开张了。炮仗满地响,一群孩子在一间屋子前来回跑动。门前新立的兽医桩子上拴着红布,于六、二兰子、张作霖都在忙着招呼来祝贺的客人。
有一个炮仗在张作霖耳朵边一炸,张作霖捂了耳朵好一会儿。这时,二兰子端了一盘槽子糕,在人群中找到张作霖后拽了他一把,示意跟她走。
二兰子端着槽子糕走进张作霖住的东厢房。张作霖跟进屋内,道:“内掌柜的,啥事?”
二兰子瞄了他一眼,假装不快地说:“啥内掌柜的,告诉你多少遍了?不当人面就叫我兰子——快把槽子糕吃了。”
张作霖推辞道:“我不饿。”
二兰子却不管,硬是将槽子糕往张作霖手里塞:“啥不饿,忙活开张早饭就没吃好,这都快晌午了,能不饿?这兽医桩子全靠你了,饿坏了咋整……”
这时,于六在院子喊道:“二兰子,张先生,于二爷来啦!快出来!你们干啥哪?”
二兰子朝门外望了一眼,道:“来啦!”她看见张作霖要离开出屋子,又说:“我去招呼,你快吃喽!”
张作霖把槽子糕放在桌子上,闭上眼睛,心里头却全是二兰子秀美俊俏的容颜。
于六兽医桩子开张之后,生意不错,来院内治病的牲口真不少。马和骡最多,也有牛,还有用公驴给马配种的。张作霖忙个不停,有两个伙计帮他。上屋是药房兼账房,顺墙立有药架子,有熬药的锅灶。
这日,二兰子坐在上屋的一张桌子的后头收钱。于六坐在一旁抽旱烟袋。
二兰子的账桌前掌上了灯,算账数钱。
于六凑到账桌前,笑眯眯地问:“今个儿收多少?”
二兰子头也不抬,说:“算完了告诉你,你先回去吧。这么大岁数别跟着熬夜了——我管账你还不放心啊?”
于六道:“说啥哪?我不放心你还放心谁呀,那我先回去啦。”于是站起身来往外走,见张作霖在扫地,便道:“咋不叫那两伙计扫哪?”
张作霖道:“他俩道远,让他们先走了。这划拉两下也不累。”
于六点头,“嗯”的一声说:“你也早点歇着吧。”
张作霖道:“六爷您老慢走。”他看着于六离开,返身进了上房,舀锅里的热水,脱成光膀子洗脸。这会儿二兰子把铜钱锁进钱匣子,把几块碎银子掖进自己的裤腰,然后走到张作霖跟前。
二兰子“呵呵”一笑,道:“累了吧?”
张作霖转过身,看见二兰子的笑脸,低头说:“尽摆弄大牲口了,能不累吗。回回往桩子上绑,都得跟骡马较劲。”
二兰子点头,走上前伸出手来:“来,我给你捶捶腰。”
张作霖一惊,后退一大步,连声道:“别!别……”
二兰子故作恼怒:“咋的啦?我还能吃了你?转过去!”
二兰子连捶带摸张作霖的腰,两人都越来越兴奋。二兰子道:“这疙瘩不得劲,到你屋去倒在炕上,我好好给你捶捶。”说着,二兰子走到门口,回头深情地看了张作霖一眼,好像在说——快来呀。
二兰子进了张作霖卧室。张作霖冲到卧室门前,室内的油灯把二兰子身影映在窗户纸上,那身影那般撩拨人。张作霖把手放在门上欲推,却又突然停手了。
二兰子声音很轻:“进来呀!”
张作霖摇摇头,转身跑回上屋,从水缸里舀出一瓢冷水浇在头上,扒在脸盆上喘气。
二兰子的脚步声走到上屋门前。
二兰子在门口跺脚,“呸”了一声,道:“不是个老爷们!胆小鬼!哼!”张作霖不做声,只是呆呆地站在屋里,半晌,门口已没有了二兰子。 日子过得挺快,转眼间,张作霖在这个小镇也待了近半年。他为人爽朗义气,着实结交了不少拍胸脯的好朋友,张作霖想着,这辈子这样过下去,也挺好。他手头有了闲钱,便托人往母亲家里送,母亲知道儿子在高坎镇得意,也心安,请了个写字先生给张作霖写了几封信。
这一日,在高坎镇的小酒馆内,七八个后生围桌喝酒。张作霖在上座,显然这伙人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