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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笑道:“还是兄弟疼我,至于弟妹嘛……唉!”
彭梓祺瞪了他一眼,在夏浔面前扮小淑女,没有说话。
这时候,一直尾随而来,悄悄蹑在暗处的戴裕彬终于逮到了机会,他嘴角露出一丝狞笑,自肩上取下弓来,慢慢搭上了一支箭。
他的小臂受了伤,到现在也没有好利索,他只能耐着性子,慢慢将弓拉开。好在这里距夏浔他们所在的位置并不远,即便不张满弓,也能射中他。
戴裕彬的箭术很好,以他百步穿杨的箭术,纵然手受了伤,纵然现在因为手臂伤处吃力而微微发抖,他自信也能射中。这张弓是他扮作官兵趁乱逃离燕王宫时顺走的,箭头上还涂了点作料,只要射中要害,他相信一定能宰了那个坏他大计的混蛋。
“梓祺,我们下车走走吧,整天待在车里,有些气闷。这雪一下,很是爽利。”
“好。”
彭梓祺柔声应着,身形一侧,便准备下车,夏浔也向前跨了一步。两人本来一直站在车辕上眺望山坳中雪景,这个动作对戴裕彬来说很突然,两人转身,移步,只比戴裕彬松弦射箭提前了刹那,戴裕彬待要再度扣住箭羽已经来不及了,反而因为下意识地突然想去再度扣紧箭弦而拉痛了伤处,他手臂一痛,箭尾便被手指微微刮碰了一下。
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如果戴裕彬不是因为夏浔的突然动作而失措,这一箭仍然会射中夏浔,只不过会从咽喉变成肩头,这一碰却是真的射偏了,箭矢直奔取代了夏浔位置的彭梓祺而去……
“嗖!”
彭梓祺刚要跃下车去,双膝微微一屈的功夫,本该射向夏浔咽喉的一箭便向她射来。彭梓祺只觉眼角黑影一闪,练武人的本能使她下意识地微微一闪,一枝利箭擦肩而过,“空”地一声射中车棚。
彭梓祺只觉肩头火辣辣的一阵痛楚,她立即警觉过来,急忙一推夏浔,叫道:“小心,有刺客!”
夏浔被彭梓祺一推,一跤跌进车厢里,车厢里西门庆正蹶着屁股烤火,被他一压险些把一张玉树临风的俊脸都钻进火炉里去,西门庆吓了一跳,双手撑着车子,把夏浔顶了起来。
彭梓祺将夏浔推进车中,立即拔刀向冷箭射来的方向飞掠过去。
白衣飘飘,与雪同色。
雪,突然间又骤密了许多。
戴裕彬还想射第二箭,可他方才猝然发力,已伤了手臂,再想准确地搭弓上弦,便十分吃力,彭梓祺又哪给他时间准备,快如离弦之箭,向他藏身的方向飞掠而来,戴裕彬眼见如此,把牙一咬,起身便往山上跑去。
西门庆在车厢里叫道:“什么刺客?什么刺客?”
夏浔三言两语说明经过,两个人一起抢出车厢,已不见彭梓祺的踪影。西门庆伸手拔下斜插车棚的羽箭,一看箭矢登时脸色一变,失声道:“雁翎箭!这是边军专用的箭矢!”
原来大明军中使用的箭矢也并不相同,出于不同的功用,箭矢有许多种。大明国内各地的卫军,一般使用鹅翎或鸭翎箭;边军,用雁翎箭;御林禁卫军,用鹰翎箭。各等箭的箭杆、矢尖、长度,也各有不同,制造的规格各有特点。
边军所使的雁翎箭,箭杆是黄杨木,矢尖是长三棱狭倒钩,这样的箭矢容易切割锲入,是专门对方北方游牧民族骑兵常穿的皮制胸甲的。普通卫所官兵所使用的三角形尖锋宽倒钩,只能对付内地匪患或乱军,对草原牧族武士披挂的双层兽皮硝制的甲胄杀伤力有限。
“边军所用的箭矢?”
夏浔听了心头登时一沉,首先想到的就是会不会出自于朱棣的授意?朱棣的狠可是出了名的,万一他担心自己不能守秘,而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又或者刺客来自三司衙门,那么恐怕绝不止一人了,梓祺她一个人追出去,万一……
想到这儿,夏浔急忙要钻出车厢,叫道:“不成,我去找她。”
西门庆一把拦住他,说道:“你还有伤,我去。”
说着目光在那箭簇上又盯一眼,籍着挂在车头的灯笼,发现箭簇上放出紫莹莹的光芒,不由暗暗一惊:“箭上还淬了毒!”
他不敢告诉夏浔,恐他担心带伤追出,立即提了刀单刀,朝着彭梓祺的方向追去。夏浔哪里放心得下,可待他返回车厢抽出自己的兵刃,再跃到车下,连西门庆都看不到了,他又担心自己追去两人回来看不到他乱了分寸,只得焦急地等在那儿。
彭梓祺追上了戴裕彬,戴裕彬那双骑惯了马的罗圈腿可跑不过轻功出色的彭梓祺,他东拐西拐,绕着半山兜了大半个圈子,终于气力耗尽,呼呼狂喘。
彭梓祺恼他暗箭伤人,出手绝不容情,一个箭步追上去,挥手就是一刀,戴裕彬仓惶扬起手中长弓抵挡,那极有韧力的弓胎被彭梓祺的快刀一刀削断,刀尖豁开他的皮袄,破开一道血痕。
“是你!”
彭梓祺带着北平白莲教的人跟踪过他们许久,认得他们主要人物的样貌,出了北平城的戴裕彬又未再做伪装,彭梓祺一眼就认出他来,不禁喝道:“原来是你这条漏网之鱼!”
第114章 爱神西门
戴裕彬虽惊不乱,他冷笑一声,弃弓拔刀,向彭梓祺猛扑上来,他的刀法简简单单只有那么几招,马上劈杀、疆场作战简单而有效,犀利无比,但是同彭梓祺这种玩刀的江湖大行家一对一地较量武技,差距可就不止一筹了。
但是彭梓祺想要抓活的,一时不下狠手,戴裕彬靠着自己快准狠的拼命劲儿,居然也与她缠斗了一阵。渐渐的,彭梓祺觉得自己持刀的手臂乏力,头脑也有些晕眩,不由暗暗吃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坐了几天车子,疏于行动,这就成了娇小姐的身子?”
戴裕彬发现彭梓祺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刀的准头和速度也差了,不由大喜,急忙抖擞精神进行反扑,但彭梓祺虽然肩头毒性发作,刀法仍然远比他高明,只是这时已经不能像方才一样运用自如地控制自己的招式。
戴裕彬身上并没有见血封喉的毒药,那药物不是轻易弄得到的,这药虽有毒性却难致命,只能迟滞别人的行动,扩大杀伤的效果而已。可他没想到彭梓祺这只母老虎如此的了得,受了伤比不受伤时更加的危险。
彭梓祺本来想抓个活口,并未对他猝下杀着,戴裕彬却以为她的刀法本不过如此,此时运刀狂攻,彭梓祺再度扬刀反击,因为毒素随气血运行,武功发挥有些失常,一刀挥出,收不住力,利刃如风一般袭过了戴裕彬的咽喉。
戴裕彬双眼圆睁,口中呃呃直叫,他拼命地想吸气,却发觉空气根本无法吸入他的肺腑,他手中的刀徒劳地挥舞了几下,卟嗵一声便栽到地上,像割断脖子的鸡似的抽搐了几下,含恨咽气了,至死尚不瞑目。
彭梓祺暗暗懊恼,可人已经死了,她也无可奈何,又恐夏浔那边久候担心,便转身飞奔下山。这一番急掠,等她回到车上时,感觉自己更加的乏力了。
夏浔见她回来,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急忙问道:“可追到凶手?他是什么人?”
彭梓祺道:“就是那个姓戴的,哈剌莽来那伙人的余党,想不到他们还有活着的人,居然追到了这儿。”
夏浔一听是哈剌莽来那伙蒙人的同党,心中一块大石也落了地,忙又问道:“西门兄呢?”
彭梓祺一怔:“我没看到他呀。”
夏浔越过她的肩头看看外边越下越密的大雪,微微蹙眉道:“他怕是追丢了?”
话音刚落,彭梓祺身影一晃,伸手扶了车厢一把,夏浔一惊,连忙起身扶住她道:“你受伤了?”
彭梓祺道:“没有,只是肩头被冷箭擦伤了,奇怪……”
这句话说完,她一阵头晕目眩,一头向前栽去。夏浔一把扶住她,见她已晕迷不醒。夏浔惊觉不妙,赶紧将她抱进车内放平身子,扯开她肩头衣裳,只见那蹭破了皮的地方青肿了一片,高高隆起,夏浔不由惊道:“箭上有毒?”
当下无暇多想,夏浔立即拔下彭梓祺髻上银钗,在她肩头划开一个十字,将嘴凑上去努力吮吸毒血。终于,当那肩头毒血都被吮净,流出的血液已变成鲜红时,夏浔才松了口气,他找出一块洁净的白布正想给彭梓祺包扎起来,忽又想到该先敷些药,因为创口虽然不大,可是女孩子爱美,如果留下疤痕,难免让她耿耿于怀。
夏浔本来是带得有药膏的,那还是燕王府所送的疗伤圣药,可是他离开北平的时候,伤口就已养得差不多了,这种上好的药膏所余不多,夏浔翻出那个小药罐儿,将里边所余不多的药膏全都抹在彭梓祺的创处,给她包扎好,见她仍然晕迷不醒,心中极是不安。
他想起彭梓祺是个武人,随身应该带着一些常用药物,两人现在是这般关系,也无须太过避嫌,便又打开彭梓祺的包裹检查了一番,果然被他找到了一包上好的金疮药。夏浔大喜,忙又取过茶碗,斟了一杯温水,倒了些药进去,托起彭梓祺,将那药汤一口口地灌下去。
这一碗药灌了一半,看看彭梓祺呼吸渐渐平稳,夏浔大喜,他放下药碗,抽出汗巾给彭梓祺擦拭了一下嘴角,搬过枕头让她躺得平稳一些,再看看桌上那半碗药,想起自己臂伤还未好利索,喝点金疮药没甚么坏处,便把剩下的半碗药灌进了自己嘴里……
彭梓祺这包金疮药,正是当初她偷梁换柱,用自己的金疮药换了夏浔那掺了料的“催梦香”后装在金疮药包里的,她之所以留着这包东西,原是想着有朝一日拿出来当面揭揭夏浔的短儿,撒撒娇也是一个情趣,却没想到今日竟被夏浔当成金疮药,两人一起喝了下去。
西门庆顶着鹅毛大雪回来了,他追出去的时候彭梓祺已经跑远,当时雪越下越大,再加上天色已黑,西门庆追下去的时候就已走岔了,奔波了好久,他一个人影都没见到,不由心中暗惊,生怕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于是又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回到车前撩开车帘一看,西门庆吓了一跳,彭姑娘已经回来了,夏浔也在,问题是……两个人怎么都倒下了?
西门庆赶紧跳上车,赶过去仔细一查,这才放下心来,两个人都还活着。
这时他才有心仔细察看,发觉彭梓祺肩头已经做了包扎,应该是夏浔所为,问题是夏浔怎么也会晕倒呢?一路下来,据他所知,夏浔的伤已养得七七八八,身子没这么差呀。
西门庆扭头看看,小几案上有布有剪,还有一包未及收起的金疮药,那药粉的颜色不大像是金疮药,西门庆凑近了去嗅一嗅,又伸出舌尖舔了一点点品了品滋味,脸上慢慢露出古怪的神气。
他看看熟睡中的夏浔和彭梓祺微显急促的呼吸、有些红润的脸庞,睡梦中难耐扭动的身体,忍不住头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喃喃自语道:“谁能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夏浔醒了,几乎是与此同时,彭梓祺也醒了,四眼相对,夏浔立即问道:“梓祺,你怎么样?”
彭梓祺摸摸肩头,知道他为自己包扎了伤口,再试试身上的感觉,不禁甜甜一笑:“没事了,那箭头上淬的有毒,现在已经没有大碍。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