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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樱听了好生奇怪:“宁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嘛,怎么被皇上看中就跟进鬼门关似的?”
那庄稼汉见她一副懵懂的样子,不禁着急地道:“哎呀,少东家,你咋还不明白呢?选秀女,选秀女,一旦选中,就做了宫女,这宫女是万里挑一选出来的,哪个不是聪明伶俐?多美的姑娘入了宫,往这人堆里一站都显不出来了,其中能有几个有幸被皇上看中的?要是分配到个不跟皇上打交道的殿阁里做事,老死也见不到皇上的面啊。”
皇城根下的老百姓,知道的事情远比别的地方的百姓多的多,那庄稼汉又详细解释道:“这女孩子一旦进了宫啊,就不能与宫外有任何瓜葛了,你要是巴结上宫里管事的大太监还好,要不然,你在里边生老病死,家里都得不着个信儿。犯了禁,就是个杀头,没第二个说法。”
另一个庄稼汉道:“你就说吧,在宫里头孤苦伶仃半辈子,临到老了可以出宫了吧?也不尽然,你要是始终不曾侍候过皇上、贵妃也就罢了,不然的话,为了防止宫人泄漏禁中之事,你连出宫都不可以的,只能被禁锢在‘浣衣局’里,啧啧啧,那个惨啊,生了病太医自然是不给你治的,你想自己在外边找郎中都不成,只能看着病状,大概其地抓着药凑合吃。”
第三个说话的却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壮实的农家妇女,她一惊一乍地道:“宫里头律令森严,一旦触犯了规矩,‘提铃’、‘墩锁’、‘板著’,有的是法子整治你。你要是真个万幸被皇上看中,做了贵妃,那该幸运了吧?想得美!皇上爷今年都多大岁数了?五十多岁了吧!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还能活多少个年头啊?”
旁边几个男人赶紧道:“噤声,噤声,别乱说话!”
那农妇赶紧拐了话碴儿,道:“再往古了说,咱不知道,咱就知道打从元朝时候起,这皇帝一旦驾崩,就要以人殉葬。”
小樱轻轻“啊”了一声,这规矩她倒是知道,人殉制度从汉朝时起就渐渐废止了,从成吉思汗时候起,又重新恢复,现在蒙古、女真大部落的首领死后,依旧是要人殉的。
那农妇道:“洪武爷驾崩的时候,三十八名妃嫔全部殉葬、侍候寝宫的宫女也全部殉葬啊!你说说,这要是入了宫,好不容易被皇上爷看上,才享了没几年的福禄,年轻轻的就得……”
几个农夫怕她多嘴惹事,又一迭声道:“噤声、噤声!”
一个老农插嘴道:“宫女,可怜啊!家人音讯皆无,在宫里又没人吁寒问暖,连个男人都找不着,要不例朝例代咋那么多的宫人找个太监对食,成了菜户呢?要是可能,谁家好好的闺女会找个没卵……找个阉人做自己男人啊,那不是没人疼、没人爱,没法子嘛!”
农妇叹了口气道:“亏得我没有闺女,不遭这活罪!”
另一个满脸褶子的老汉道:“幸亏我闺女去年就嫁了!”
第三个壮年农夫一脸幸福地道:“可不说呢,唉!亏得我家小囝早夭了啊!”
小樱听得目瞪口呆。
旁边一老农急道:“少东家,您还愣着干什么,等这名单正式报上去,可就晚了啊!还不快回去活动活动,疏通关系!”
“哦哦,好,好,我……我这就去!”
小樱如梦初醒,急忙上了岸,走到一旁小溪边,就着清清泉水濯了足,穿好鞋袜,翻身上马,便往杨里长家赶去。
杨立杰在村子里跑了一圈儿,回到家里便往床上重重地一摔,吁了口气道:“哎哟,这一顿走,骨头都散了架。”
他瞧瞧自己婆娘,问道:“姑娘已经叫姑爷子接走了?”
婆娘赶紧答应一声,杨立杰喘了口大气:“那就好,那就好,总算了了一桩心事。”
婆娘道:“当家的,咱那外甥女儿……”
杨立杰眉头一皱,坐起身道:“我做这一族之长,管着这一亩三分地儿,上下维持着,你以为就容易么?镇上几个大户,我都得照应着,人家才不扯我后腿啊。现如今几户人家都照应到了,人数就不够了,我把两家过了十六还没成亲的姑娘家都算上,才勉强凑足了数,如果让你外甥女儿找了婆家,我如何向官府交差?”
他那婆娘一听就掉下泪来,抽抽咽咽地道:“你就只知道巴结维系着别人,反放着自家实在亲戚不管。我那兄弟一家,对咱一向不薄,当初咱家遭灾的时候,我那兄弟二话不说,就把自家的一口袋粮食分了半口袋过来,现如今你……”
杨立杰吃不住劲儿了,恼羞成怒地道:“好了好了,不要说了,你看看,连着两家送厚礼来的,都被我打发回去了,你道我是贪图人家钱财么?”
他拍着炕沿儿道:“我原来留出了十个人的空额啊,本来就想到了你兄弟家里的闺女的,可谁知道……,我也是没法子啊,你……你哭个什么劲儿哭,你那外甥女儿,长得黑瘦黑瘦的,不耐看,能选上么?”
他那婆娘眼泪汪汪地道:“那要万一选上怎么办?”
“你……”
杨立杰刚一瞪眼,就听院中有人喊:“杨大叔在家吗?”
杨立杰机灵一下跳下炕,对婆娘道:“闭嘴!别哭了,去,右屋呆着去,再哭!再哭我拿鞋底子抽你!”
杨立杰喝走了婆娘,急忙提鞋迎出屋去,一见小樱,便满脸堆笑道:“哎哟,谢姑娘呀,什么事儿啊?”
小樱在杨立杰那儿不出所料地碰了个软钉子,怏怏地回了家,把事情对图门宝音一说,图门宝音一听也慌了,两人相对无措,好半天,图门宝音才迟疑道:“要不,对他们说明咱们的身份?”
小樱苦笑道:“咱们说了,他们信么?不找上朝廷去,谁给咱证明?可朝廷上咱们认识哪个?那皇宫大内是说进就能进的么,再说,要是这么一折腾,这地方咱们就待不了啦,还得易名改姓,另寻去处。”
两人都已把这当成了自己的家,对这里有了深厚的感情,哪舍得再离开?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图门宝音眼睛一亮,试探着道:“要不……去求辅国公帮个忙儿?”
“唔……”
“嗯?”
小缨揉揉鼻子,不情不愿地道:“好吧,那我……去走一遭!”
第894章 急成亲
夏浔这一遭在乡下可是真的修身养性了。附近风景名胜,几乎都已被他逛遍,如果没有紧急大事,每隔三天,他的人会赶来把朝中发生的一些重要大事向他汇报一下,夏浔只简单了解一下朝中发生的要事即可。
这一日,夏浔一家人又到濮塘游览,这里层峦叠嶂,沟壑纵横,松竹翠秀,乳泉叮咚,山间小道蜿蜒曲折。乔灌参差,藤萝悬挂,古树参天,竹林似海。山风徐来时,远看一碧万顷,近看竹影婆娑,如鸣天籁,徜徉其间,宠辱皆忘,心旷神怡。
游过了濮塘,夏浔一家人兴致勃勃返回别院,路上时而还是能够看到有人成亲。夏浔并不知民间正处于突击成婚的高峰期,皇上选秀女这种事,与他八杆子打不着,自然没人拿这种事来向他禀报,要是连这事儿也打听,那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事儿是他不需要了解的了。
夏浔回到别院时,徐姜正好赶到。
今天不是三日一汇报的固定日期,夏浔晓得必有突发事件,忙把他带到书房,一问才知,原来是皇上北巡了。茗儿先前了解到的情报不假,永乐皇帝果然北巡了。
此番北巡,朱棣仍命皇太子监国,并下旨诏告天下,沿路亲王,只离王城一程迎候,官吏军民于境内朝见,非经过之处,毋得出境。凡道途供应皆已节备,有司不得有所进献。
又命,六部及各省凡有重事及四夷来朝进表,俱送达行在,小事送达金陵,启皇太子奏闻。吏部尚书蹇义,兵部尚书金忠、左春坊大学士黄淮、左谕德杨士奇留辅太子;户部尚书夏书吉、右谕德金幼孜、翰林学士胡广、右庶子杨荣扈从。
夏浔早知其事,自然毫不惊讶。皇帝如此频繁的北巡,旁人不解其意,他却是一清二楚,皇上的心在北边,这是心切于迁都呢。只是,迁都事关重大,皇上迄今不露口风,也不知他还要隐忍到几时。
夏浔听了徐姜的汇报,知道了皇帝的行踪和人事调整的动态,做到心中有数即可,此事原也无他置喙余地,皇上既离了金陵,朝中由太子主持,一时之间更不会有大事发生了,因此夏浔更是放心地在别院小住,不必急切回京了。
此时,应天府治下几个县,处处可见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现在最难找到的就是媒人、司仪和吹鼓手,以致他们把价格提高了几番,依旧是供不应求。有些小门小户的人家干脆不讲究这些了,给闺女换身新衣服,红盖头一蒙,用一头驴驮到男方家里,就算成了亲了。
谁愿意让自己的亲生女儿为了那一点渺茫的荣华富贵的机会,就此分开,甚至可能永远诀别啊?虽然说仓促之间找个丈夫未必称心如意,至少能朝夕相处,也能时常与亲人相见,总比送进宫里捱到年华老去才得以出宫或者永远都出不来,找个阉人做菜户要好啊。
媒婆子这些天可真是跑断了腿儿,到后来紧急结婚之风愈来愈盛,一种恐慌性情绪在民间开始迅速蔓延,就像11年的抢盐风波一样,突击成婚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恐慌情绪已不可遏止,如果哪家的父母不急着给女儿找个丈夫,那女儿急得上吊的都有。
于是,一种只在草原上才流行过的风俗开始了:抢亲!
与草原上抢亲抢女人的风俗不同,现在是抢男人,只要相貌出众一点的,或者职业体面一点的,都成了被抢的对象,抢到家里摁倒成亲,你想不认帐都不成。这种风气尤其是在乡镇地区多见,那儿的豪绅大户在地方上说一不二,抢个女婿回来,也不怕他事后反了天。
百姓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许多已经被登录造册的人家也急着嫁女儿,他们抱着万一的希望:“我女儿已经嫁了,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了,你奈我何?”
这种风气迅速引起了官府的警觉,应天府知会各地官府,严令不许在选秀女期间结亲、成亲,各地巡检司在大小路口设了关卡,不允许青年妇女在此期间在外走动,走亲访友一概不许,统统回家等候选秀女。官府的这一举动,在好事者的鼓吹下,反而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民间恐慌情绪更严重了。
谣言越传越离谱,传到后来,已经成了据说是只要还没有男人的年轻女人,统统都要参加选秀女。于是乎……一些守寡的青年妇女也忙不迭地加入了突击成亲的大军。一时间条件稍好些的青年男子都成了抢手货,每人家里头都挤了十来户的媒人或者女方父母,由着他挑选。
那媒人和女方父母也都是心眼灵活的,哪肯一棵树上吊死,要是这小伙子家里看不上自己的姑娘咋办?于是他们广泛撒网,逮着啥鱼是啥鱼。张家刚说要考虑考虑,他们出了张家的门,马上就再去李家说亲,结果回头张家李家都同意了,于是乎一女两嫁、三嫁的情形也出现了,几家人少不得又要打罗圈架。
高高在上的永乐皇帝绝不会想到,入个宫而已,在民间居然已被视同进鬼门关。
金陵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