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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通译结结巴巴,答不上话来,这时两个大胡子中的一个好象听明白了点什么,叽哩咕噜地说了一串话,两个可怜的通译官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可是只听懂了几个词,两人嘀咕半天,也弄不明白全句的意思,只好往朱高煦面前卟嗵一跪,苦丧着脸道:“殿下,他们的语言……,微臣听不懂……”
唐朝时候,西域一蕃国朝贡。当时大唐与西域的交往何等密切,却也无人能尽识西域各方语言,那蕃国递交国书,竟无人识其文字,幸好李白生于极西之地的碎叶城,识得这种文字,否则就要丢了大唐的脸。而今,汉王朱高煦兴致勃勃而来,终于碰上了这种难堪事。
话都听不懂,这威风还向谁摆去,朱高煦甚至闹不清眼前这两个大胡子谁是沙哈鲁的人,谁是哈里苏丹的人。朱高煦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脸红脖子粗地叫人把双方使节先安置下去,等两位外使一走,朱高煦便暴跳如雷,把吕震和孟浮生两位大臣骂了个狗血喷头,这才拂袖而去。
半天功夫,这个笑话就传遍了南京城。
帖木儿帝国的官方语言是突厥语,突厥语与蒙古语同属阿尔泰语系,他们有些词汇是一样的,但是远远达不到听得懂蒙古话就听得懂突厥语的地步。帖木儿帝国的民间语言主要是波斯语和阿拉伯语,这些语种地区目前都不是与大明交往频繁的地区,所以大明在这方面的语言人才极少。
大明从永乐五年才设立专门翻译外国语言和文字的四夷馆,迄今才不过五六年光景,因为很少有士子愿意从事这个行业,四夷馆面向四夷诸国分设的八个翻译馆中,人数最多的一馆才四个通译官,有的常年不见往来的国家更是只有教师一两人,连学生都没有。
大明现在自己培养的翻译人才极少,就算是面对鞑靼、女真、朝鲜、日本、吕宋、安南……,这些交往密切的地区,主要的翻译人才也靠地方上向朝廷输送。
但是像今天这样的窘状其实是很难碰见的,因为出使国一方也备有通译,即便两国因为相距太远,不习彼此语言,他们的通译也懂得两国中间地区的第三方语言,可以以此作为交流平台,大明与帖木儿帝国的交流平台一直就是蒙古语。
但是无巧不巧的,帖木儿帝国的两支使节队伍在六合停歇的时候大打出手,死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他们的通译,而大明蒙古馆的两个通译只精通蒙古语,结果就造成了眼下这种难堪的局面。
莫愁湖,湖心岛,细雨蒙蒙,如诗如画。
夏浔披蓑衣、戴竹笠,坐于船头,拿着钓杆,对撑伞立于其后的徐姜道:“太龘子仁孝,一向关爱兄弟,咆孝大臣这种事,怎么可以向皇上告自家兄弟的状呢?咱们不用理会,自会有人来做这个恶人的。”
他提起钓杆,麻利地换了鱼饵,悠然一甩,鱼漂在涟漪不断的湖面上沉浮两下,定住了,夏浔悠然又道:“准备车,我要去请一个人。再给汉王上一剂眼药,就该咱登场了。”
第910章 再下一城
帖木儿帝国沙哈鲁的使者乌伤和哈里苏丹的使节摩罗分别入住了会同馆。
哈里苏丹这么急迫地派人到大明来,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当初三人争夺皇位,他占了先机,皇太孙占了大义,四皇叔沙哈鲁势力是最小的,但是皇太孙被他策反的大将杀死之后,沙哈鲁却借机一跃而起,以为皇太孙报仇的名义,拉拢了许多皇太孙的旧部。
哈里苏丹需要大明的支持,哪怕是道义上的支持,也足以衍生极大的政治力量。沙哈鲁皇子却也抱着同样的心思。在东方,四皇叔朱棣成功地完成了靖难之役,化不可能为可能,成为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位以藩王身份造反成功的皇帝。在西方,正重演着同样的一幕,那位皇叔也是排行老四。
不同的是,帖木儿帝国没有中华帝国大一统的悠久历史,因此帖木儿一死,皇族又内战纷争,整个大帝国立即分崩离析,即便是沙哈鲁争得皇位,也没有能力与大明一较长短了。因此沙哈鲁很明智地选择了向大明称臣。由是,同一国家,分属两个政治势力的使团,同时来到了大明。
但是,在该国的军事上面,哈里苏丹虽较沙哈鲁略逊一筹,可是在争取大明的支持上面,哈里苏丹却有一张秘密底牌:夏浔!
哈里苏丹的使团虽然姗姗于路,今日方到,可他的秘使却早就潜进中原,并与夏浔取得了联系。否则哪有那么巧,在他们即将进入应天府地界时,突然发生了冲突,死者中恰恰又包括了他们的通译,这一切都是出于夏浔的授意。
会同馆的陈设布置非常豪华,酸枝雕花大床上锦被绣幄十分舒适,但哈里苏丹的使节摩罗大人坐在灯下,只是一杯杯地喝茶,了无睡意。
突然,窗棂叩响,一下、两三、三下,停顿片刻,又是三下,摩罗鹰目一亮,沉声道:“门没关,进来!”
片刻功夫,“吱呀”一声,一个身材瘦削、看起来极伶俐的胡人男子闪身进来,穿一身青色服装,这服色若遁入夜色时极难察觉。
“坐!杨旭有何话说?”
那青年在桌对面椅上坐下,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来,说道:“这是他的人送来的,叫大人您依计行事,他的人还说事关机密,只可由大人您一人阅览。”
摩罗前几次与夏浔互通消息,都是经由眼前这男子传口讯,今日对方竟然写了信,摩罗不由为之动容,连忙抢过信来,仔细验看了火漆封口,然后把灯移近,就在灯下展开了书信。信一打开,摩罗便是一怔,信上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
那青年道:“哦,那人说,在火上略一烘烤,即现字迹。”
摩罗听了,忙摘去灯罩,将信纸展开,借烛火烘烤一下,信上果然现出字迹。摩罗啧啧称奇,却也无暇探询原理,连忙俯首看信。一封信看完,摩罗微微眯起眼睛,脸上露出阴晴不定的神情。
那青年忙问:“大人,杨旭信上说些什么?”
摩罗一脸古怪的神气,他轻轻摇了摇头,低头又去看信,这回只看了一半,那信突然蓬地一下,自己冒出火来,摩罗吓了一跳,连忙松手,那信带着火苗飘然落到桌上,顷刻间便燃成了一片灰烬。那青年惊得站起身来,对这神奇的一幕也是讶叹不已。
摩罗缓缓站起身来,沉着脸色在房中徐徐踱步,唇上两撇卷曲的八字胡随着他的脚步一颤一颤的。
踱了许久,好象是拿定了什么主意,摩罗招手道:“黑奇,你过来!”
黑奇赶紧凑到他的身边,恭声道:“大人请吩咐!”
摩罗一揽他的肩膀,低声道:“黑奇,一会儿,你去……”
黑奇正侧耳细听,忽觉肋下巨痛,急急一掠身,就见摩罗大人手中握着一口尺来长的锋利弯刀,弯刀如弦月,一滴滴殷红的鲜血正在刀刃上流转,黑奇的肋下已是血涌如注。
“大人,你……你做什么?”
黑奇一把捂住肋下,血如泉涌,哪里捂得住,他只觉得自己的体力连着生命,正在迅速地流逝。
摩罗冷冷一笑,纵身向前,狠狠一刀,直搠进他的心口,刀子一直插到柄处!
黑奇一脸的惊奇、愤怒、不解,可他已等不到答案了,摩罗一松手,他就缓缓倒了下去。
摩罗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端起那杯未喝完的茶慢慢饮尽,沉声喝道:“来人!”
门外应声闪进两名武士,看到房中情形,微一错愕,却没有说话。
摩罗吩咐道:“把房间打扫干净,给他换身衣袍,丢到乌伤的院落门口去!”
夜深沉,汉王府的后院,灯光依旧亮着。
汉王朱高煦气咻咻地在房中踱来踱去,白天那一幕对他的伤害真是太大了,到现在想起来,脸上还**辣的。太丢人了!自大明开国,这样难堪的事情有没有?自古至今,这样难堪的事情有没有?这本该是我公开亮相于庙堂的绝佳机会啊,如今却成了人家的笑柄!
陈瑛坐在灯下,状如老僧入定,身子不动,眼神不动,只有那偶尔捋动胡须手,给他带来一丝活气。
“陈大人,你说这事儿,是不是礼部伙同太子搞鬼,故意羞辱于本王?”
陈瑛轻轻摇了摇头:“不会!殿下不必多疑,此事羞辱的虽是殿下,办事不力的却是礼部。吕震此人,善阿谀、恋权势,断然不会给自己的考绩涂抹污点,解缙为内阁首辅时,曾讥讽这吕震不学无术,为礼官,不知大体。解缙的嘴虽臭,评人优劣还是准的,这个吕震思虑不周,干出这等糊涂事来不足为奇。再者,臣了解过,四夷馆中的蒙古馆,确实只有这两个通译,晓得蒙古、女真语言。再往西去西域诸国的语言,他们就不甚了然了。”
朱高煦“呼”地喘了一口粗气,悻悻地坐下道:“他不学无术,丢的却是本王脸面。才半日功夫,本王已成九城笑柄!”
陈瑛道:“殿下勇冠三军,这是太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比拟的。此事的确成了笑话,可就算是太子出面,也是一样的结局,难道太子精通帖木儿帝国的语言?乡间小民,但得一事,莫不沾沾自喜极尽嘲讽,殿下不必放在心上。朝中文武,都是明事理的,纵然觉得好笑,也不会因此看低了殿下。”
陈瑛笑了笑又道:“礼部已加紧张罗,四处寻找精通西域言语的人去了,且让他们的使节在会同馆先住着,等礼部找到通晓他们语言的人,殿下再接见他们就是。”
朱高煦气闷地点了点头,叹道:“只好如此!”
陈瑛站起身,拱手道:“如此,就请殿下早些歇了吧,老臣告辞!”
朱高煦忙也站起来,说道:“天色太晚了,大人就不要回府了吧,来人呐,收拾客房,侍候陈大人歇下。”
陈瑛连忙道:“不妥不妥,殿下王府,老臣怎好……”
朱高煦道:“嗳,如此小事,在意甚么。父皇不在京里,又不需早早上朝,就在这儿歇了吧。”
陈瑛连连称谢,由王府内侍引着去了西厢客房。陈瑛宽衣解带,只着白色小衣,洗脸净面之后,又褪去布袜,用热水烫了脚,叫小内侍给擦干了,便躺到床上拉过条被子横搭在腰间沉沉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睡梦之中就听见有人喊:“陈老爷快起!陈老爷快起!”
陈瑛听了几声突然醒来,两眼一张,就听声音急惶,就在耳畔似的,不由一惊坐起,扬声问道:“是谁?何事?”
门外有人高喊:“老爷快些着衣,殿下有急事相请!”
陈瑛忙不迭点了灯,套上袜子,趿上靴子,穿衣戴帽、革带束腰,好不容易打扮停当,叫一个提着灯笼的小内侍前边引着,跌跌撞撞就往前跑。
到了前边客厅,就见汉王衣衫不整,头上没戴帽子,发髻松松垮垮,正在大厅里团团乱转。陈瑛连忙迎上去问道:“殿下,发什么了什么事?”
朱高煦正在等他,一见他来,二话不说,大手一张,好象一口铁钳一般,“蓬”地一下就攥住了他的手腕,急声道:“快走!快走!帖木儿国那两班鸟人,在会同馆里又火拼起来了!”
黎明时分,朱高煦红着眼睛,一头黑灰,站在会同馆的院子里面,盯着前边烧成灰烬的一幢大厅运气。礼部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