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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婢女走进来,将药倒进碗里,寻了个小托盘端好。
沈樊成从她后头晃出来,手一伸便把她手里的托盘接过:“带我去见你们家小姐。”
婢女一愣,随即尴尬地看向他手里的托盘:“这……”
他诓她:“我有殷公子的口信要传给你家小姐,顺便帮你端个药。”
婢女犹犹豫豫地带着他来到殷佑微房门前,敲了敲门喊道:“小姐,沈少侠要见您。”
怎么又来,不是叫他出去了吗。殷佑微抱着被子缩在床上,恹恹地想。
她现在状态很差,自己都能想象得出来是怎么个萎靡不振的模样,又怎么能让他看见。
“不必了。”她清清嗓子,扬了声音回答。
沈樊成凑到门前喊:“殷小姐,没事的,是你哥哥让我来给你传个口信的,反正你也要喝药,就顺便让我进来呗。”
殷佑微撇了撇嘴。
胡说八道,二哥怎么可能让他来传口信,这肯定是他的借口。
不过……他竟然也会找借口了呢。
她叹了口气,把床头的帘帐放了下来,说:“那你进来吧。”
沈樊成便推了门进去。
婢女正在门口踌躇,就听到殷佑微吩咐:“你在门口守着吧,门开着,不要关。”
沈樊成用脚勾了把椅子到殷佑微床边,坐下,用勺子搅了搅黑乎乎的药汁:“你还不舒服吗?”
隔着一层帐子,殷佑微的脸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嗯”了一声便无下文。
沈樊成不明所以,只好道:“那你先把药喝了吧。”
一只白生生的手伸出帐子,要去接他手里的药碗。
沈樊成忽然把碗一收:“等等吧,还有些烫。”
那只手便又慢慢缩了回去。
一种奇怪的氛围在二人之间涌动。
门口的婢女听里头没了声音,好奇地悄悄往里看了一眼。轻轻摇曳的珠帘之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殷小姐待在床帐子里面一动不动,沈少侠坐在边上搅着药汤。
她收回视线,重新站直在门口。
殷佑微开口,轻声道:“你不是要传口信吗?”
“呃,我骗人的……”他摸了摸鼻子,“不然他们不会让我进来的。”
殷佑微垂下眼,忍住了笑意:“哦。”
沈樊成又说:“你家那厨房存的蜂蜜都变质了。我看你吃的绿豆糕八成就是加了坏蜂蜜才不好的。”他顿了顿,“你家的厨子,不可能看不出蜂蜜是坏的,但他还是用了,这个人不能再留着做事。”
殷佑微听罢,沉吟片刻叹道:“我二哥没那么看重吃的,想来也是被他钻了空子,贪了那点食材钱。”
沈樊成点头:“那还该庆幸他只是个厨子,没暗中给你下毒,只让你吃坏了肚子而已。”
殷佑微恼道:“你会不会说话!”她把手伸出帘子,抢过他手里的药碗一饮而尽,再将空碗塞回他怀里,咂了咂嘴,“难喝。”
“良药苦口。”沈樊成道,“喝完你就不难受了。”
正说着,门外就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婢女急急忙忙进来道:“小姐,沈少侠,昌平抓着王厨来了。”
殷佑微皱眉:“把他带到门口。”
王厨被人押到门槛外,丧着一张脸。
昌平示意旁边人按好他,自己走进房间,朝着珠帘后的里室福了福身:“小姐,王厨用了变质蜂蜜做绿豆糕,见小姐吃坏了肚子怕惹事,还想趁机跑路,幸亏被我们在他老母家抓住了。”
他一抬身,看见不该出现在屋子里的沈樊成,惊愕。
沈樊成咳了一声,装作没看见他,撩了珠帘走出去,踱到王厨面前。
“你既然知道蜂蜜是坏的,又怎敢往食物里放?”
王厨一直在后厨工作,虽然不认得沈樊成,但这会儿也安安分分地答:“因为小姐想吃绿豆糕,糖有些不够了,我想着还有蜂蜜,少加一点应该没事,就……”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愈垂愈低。
“哦,侥幸心理啊——”沈樊成拉长了调子,“那殷家是拖欠了你工钱还是给的食材费不够啊,让你连新鲜蜂蜜都买不起。”
昌平听他这话,觉得殷府的脸面都丢尽了,暂时顾不上追究沈樊成忽然出现在殷佑微房间里这事,快步走到王厨面前,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贪殷家的钱!”
“小姐恕罪啊!”王厨噗通一声跪下,朝屋子里哐哐磕了两个头,“小的是贪了钱,可是小的有苦衷啊!小的的老娘得了病,药钱一日比一日贵,光靠工钱实在是撑不住……”
殷佑微冷笑一声:“怎么,你还有理?我二哥不擅后宅之事,被你钻了空子害到我头上来,我还要原谅你么?”
“小的真的是要养不起老娘了啊!小姐不信可以问人,方才那几个闯到我老娘家里头,看见了我老娘是如何一副模样啊!”
按着他的伙计点头:“他这倒是没骗人,他娘确实病得很重。他溜回家正是要拖个板车把他娘拉离此地。我们把他带走时,他娘连喊都没力气喊。”
殷佑微刚喝了药,身上由发凉逐渐变得温热。她觉得有些闷,便松了松被子道:“你有苦处大可以讲出来,我二哥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何时亏待过下头的人了?你却偷偷摸摸贪钱,犯了事还不思悔改。”
“小的虽然认得小姐的时间不长,但也晓得殷少爷是很宠小姐的,若是被殷少爷知道了此事,小的哪里赔得起啊!除了抓紧时间离开,小的别无选择……”王厨抹泪道。
沈樊成呵呵两声:“我见过的你这样的人多了,无非是仗着可怜之处行不义之事,被逮到了就卖惨,如果没有被逮到,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王厨:“小的……”
殷佑微揉了揉眉心,说:“我不想再看见你。你今日可以为了钱放变质的蜂蜜,明日还不知会为了钱放些什么。”
“小的不敢啊!小的再也不会了!”
殷佑微道:“你不必再说。”顿了顿,“看在你家有老娘的份上,我不多为难你。”
“谢——”
“但是!”她语气陡然一转,“我听说二哥都是月末结工钱,不巧前些日子要去淮州,便提前给你们结了工钱。”
王厨明白了过来,虽然肉痛,却只好咬着牙颤声道:“小的……小的明白了。”他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说,“这是里面是上个月的工钱,小的还没来得及花。”
婢女从旁边接过,倒出来数了数:“是对的。”
“滚。”
王厨慌忙又磕了个头,连滚带爬地跑了。
殷佑微吩咐道:“昌平,带着人去看看宅子里有没有什么他的东西遗漏,统统丢出去扔掉。”
昌平看了一眼沈樊成,一脸纠结:“小姐!”
“出去吧。”
沈樊成看昌平不甘心地离开房间,叹道:“我觉得他好像很想打我。”
殷佑微幽幽接话:“我觉得你被我二哥发现在这里,更容易被打。”
沈樊成嘴角一抽,走到殷佑微身边岔开话题:“你就这么放了那厨子?”
“不然能怎样。打一顿?我可没那个兴致。扣了他的工钱,想必比打他一顿更难受。” 她说,“若不是他还有个老娘要养……”说到这里,她忽而一声叹息,“并不是我铁石心肠,只是……”
“我明白的,你不用解释给我听。”沈樊成说,“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嗯,好些了。”隔着帐帘,她看不分明他的表情,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她不由自主地再次抓紧了被子,轻轻咽了咽口水,转移了话题:“真可惜呀,我们宅子里就这么一个厨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24766809的地雷和 的营养液(依旧是这位没有名字的读者= =)
……
不要想多,没人下毒,单纯的卫生不过关。
作者像是走这种套路的人吗╭(╯^╰)╮
☆、朴素的面疙瘩汤
沈樊成说:“那还不简单,再雇一个就是了。”他看了看日头,“哎,都这个时辰了,你们还没吃饭呐。”
“我现在没胃口。”
“那你们家的下人不吃午饭么?”沈樊成道,“我也还没吃呢。如果你不介意……”
殷佑微眉头跳了跳:“介意什么?”
“介意用一下你们家的厨房。”沈樊成搓了搓手,“我方才看见很多菜都洗好了,只是没来得及烧。如果你不介意,我就在你们家厨房烧顿午饭好了。”
“啊?”殷佑微愕然,“连着那些下人们的份么?”
“对啊,都这个时候了,总不能叫饭馆做十几人的份送上门来吧,有那时间,还不如在宅子里就做了。”
殷佑微轻轻皱眉:“这样……不太好吧。你是我们家的客人,可是……”
沈樊成摆了摆手道:“什么客人不客人的,也就你二哥整天讲究这个。我和你多熟了呀,怎么还谈主客之分。反正用的也是你家的厨房,吃的也是你家的食材,我也不亏对不对。”
殷佑微还在绞着被子纠结:“但是……”
“好啦好啦,你反正不介意我用厨房,那我去了。”他笑了笑,“你好好歇着,我就不再到你房间里来了,免得被你二哥撞上。”
殷佑微怔怔地看着他拿走空了的药碗,吹着小曲走了出去,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昌平正在让人检查王厨有没有留东西在宅子里,一个伙计就跑到他身边报告沈樊成进了厨房,说是小姐特许他暂代王厨之职给大家烧顿午饭。
昌平眉毛抖了抖。
这是什么情况?
他拔腿就往厨房走。
沈樊成摸着下巴在厨房里转悠了一圈,从面粉罐子里倒了一大碗面粉出来,又往里面加了些清水。他端着个大碗,一边搅面糊一边踱到门口,看见迎面走来的昌平,挑了挑眉:“咦,你怎么来了?”
昌平:“听说你在做午饭……”他的目光在他手里的面碗上顿了顿,“这怎么好意思呢,你毕竟是……”
“你吃午饭了吗?”
昌平愣了愣:“还没有。”
“那留下来吃呗,我就是顺手一做,没什么的。”沈樊成怀疑他也会和他那酸唧唧的主子一样喋喋不休,便把面碗往他手里一搁,“兄弟,帮个忙,把这碗面糊搅和匀了。”
昌平低头一看,那碗比他的脸都大。
昌平也不是不愿意做,只是他的心态一时半会没法扭转过来:“若是我家少爷知道他的贵客在厨房里给下人们做大锅饭……”
砧板前的沈樊成拎起一把菜刀在手里转了两圈,“咚”的一声剁了下去:“大兄弟,你家小姐都同意了。”他将切成两半的胡萝卜并了并,又是“咚”的一刀下去,“你就不必多言了。”
——快给老子闭嘴吧!
昌平盯着他手里那把舞得虎虎生风的菜刀,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沉默地低头搅拌面糊去了。
沈樊成切完萝卜切青菜,切完青菜切肉丁,切得昌平眼皮子直跳。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切个菜,那菜刀还带残影的啊!
昌平心惊肉跳地把面糊递过去:“好了。”
沈樊成把菜刀洗干净往架上一放,瞥了一眼:“这么多面够你们家的下人吃吗?”
“……好像有点不够。”
“那就再来一碗吧。”
昌平:“……”
沈樊成哼着小调,从鸡蛋篮里摸了一个鸡蛋出来,往桌沿一磕。
“……这鸡蛋坏了。啧,那厨子恐怕平时好坏混着来,一时半会也吃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