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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车帘,看着沈樊成问:“你和那刀姑娘究竟有没有仇?”
“没有。”他烦躁地甩了甩手,“她喜欢我,跟个牛皮糖一样甩不掉。”
殷佑微:“……”追人追成寻仇的样子,也是很了不起的。
她咳了一声,“我瞧着她很厉害。”
“当然厉害,能和我打成平手,不然我早就见她一次揍一次了。”他气闷道。
殷佑微睁大了眼:“你上次不是自称横行江湖独孤求败吗?我以为你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呢。”
当场被拆台,沈樊成显得十分尴尬,不过很快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那个时候我又不晓得还会和你有牵扯,还不许人自夸啦。更何况,刀烈春只是和我不相上下而已,这江湖上能打得过我的扳着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好好好,”殷佑微道,“那刚才那个公子绝你听到了没啊,他是不是也很厉害?”
沈樊成抬起眼皮瞅她一眼。
“是不是能打得过你的那几个之一?”她好奇道。
沈樊成严肃道:“大小姐,你能不能别问了?”公子绝和他的若愚阁,并不是普通人能招惹的。
殷佑微哟了一声,看他的目光十分暧昧。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没什么。”
“你不信我的实力?”
“没有。”她移开目光,心道,路上总共遇见两个人,一个和你不相上下,一个比你厉害,让人相信你的实力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啊。
沈樊成哼了一声,双手抱胸:“你不会是忘了昨天发生了什么吧。”
“没没没,我记得的,沈少侠身手非常好。”她连忙道。
沈樊成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
傍晚时分,薄暮冥冥。
他们叫停了车,从车上下来走走。坐太久也是会累的。
车夫到草丛里方便去了,沈樊成一边啃着早上买的烧饼,一边道:“你看这夕阳,漂亮不?”
殷佑微点点头,觉得它长得像酒酿汤碗里半凝固的溏心蛋蛋黄。然后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油腻腻的冷烧饼,陷入沉默。
“小魏啊,出门在外,忍着点吧。”他拍拍她的肩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呐。”
殷佑微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烧饼。
散了会步,那车夫回来了,问他们:“晚上还赶路不?”
“赶啊,怎么不赶。”殷佑微道。
沈樊成说:“小姐此言差矣,夜晚漆黑,容易出现意外。小的认为还是天黑前再赶一段,等天黑了,便就地休息为好。”
殷佑微想了想,也对,万一看不清路掉下山崖那就不妙了。“好吧,那就这样。”
车夫应了。
沈樊成站在殷佑微身边啃完了一个烧饼,往边上一瞟,见她才吃了一小半,便轻声叹了口气:“你是胃口小呢?还是吃不惯?”
“吃不惯。”
可是吃不惯也得吃啊,不然要被饿死。
养尊处优的殷小姐默默叹了口气。
回到车上继续上路。
颠颠簸簸又行了一个时辰左右,天彻底黑了。
殷佑微叫停了马车,让车夫歇着。
车夫应好,拾掇拾掇自己的零碎东西,拴好马,自己往大树根下面一靠就睡了。
殷佑微举着火折子瞧着沈樊成。
沈樊成压低声音:“干吗?”
“我睡了。”
“你睡呗。”
“你……”她欲言又止。
沈樊成眨眨眼:“你不是想赶我出去吧?”
殷佑微纠结的表情一闪而过,道:“算了,你就在对面睡吧。”说着吹灭了火折子,和衣侧卧躺下。
硬邦邦的板子硌得身骨疼,但她也知道挑剔不得。
她风寒未愈,仍是有些头昏,听得对面传来沈樊成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稍稍安了心,混混沌沌睡了过去。
夜里她被冻醒。
山里头早晚温差大,她没经验,没想到要给自己买个毯子盖一盖,沈樊成一个糙汉子就更不可能想到了。此刻她吸了吸鼻子,觉得身上难受,便爬起来想摸出一粒白天买的药丸吃下去。她吹亮火折子要去翻包裹,却忽然发现车厢里只有她一个人。
沈樊成人呢?
她一惊,捏着火折子的手在抖。
“沈樊成?”她轻轻喊道。
回答她的只有山里啾啾虫鸣。
“沈樊成?”她咽了咽口水,挪到门边,撩开帘子,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
天上没有星星,半弯月亮被罩在阴云后面,光影暗淡,黑黢黢的树林沙沙作响,枝叶在风中晃动,如鬼影一般。
马还在一边拴着沉睡,可是树根下却不见了车夫的人。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消失了啊!
她六神无主,慌乱失措,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一阵大风吹来,凉飕飕的,直接灭了她手中的火折子。
眼前黑了下去。
她吓得赶紧缩回了马车里,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她咬着手指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忽然,她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呜呜咽咽,断断续续,颤颤巍巍,像拙劣的笛音,又像凄厉的哭泣,在这黑夜里让人毛骨悚然。
那怪声中,她又听出了一丝踩过乱草的脚步声,愈来愈响,正往马车而来。
她哆哆嗦嗦摸出一根尖簪子抓在手心里,咬着牙齿,拼命眨着眼睛。
脚步声在车前停下,然后有人跳了上来,一把掀开车帘——
那人背对着惨淡月色,披头散发,形容可怖。
她尖叫一声,手里的簪子就朝着他扔了出去。
那人抬手一接,开口:“你鬼叫什么?”
殷佑微一怔,鼻音浓重:“沈、沈樊成?”
“是我啊。”他把簪子往她身上一丢,“你哭了?”
“没、没有。”她吸了吸鼻子,“你、你去哪了?”
沈樊成吹亮火折子,凑近她,对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瞧了一会儿:“唉,我就是出去解个手嘛。”
殷佑微扭过脸不说话。
“哎呀,你是不是醒过来看见没人吓坏了?别乱想嘛,我说会陪你去江州就一定会去啊。”沈樊成坐下来,掸了掸裤腿上的草屑。
殷佑微道:“你有没有听到很奇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
殷佑微示意他噤声,吹灭了火折子,两个人相对而坐,在黑暗里干瞪眼。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再一次响起,像是吊着嗓子的尖声呼号,教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樊成说:“听是听到了,大概是风吹什么东西吧。”
“是吗……”她怀疑道,“我还是有点害怕。”
“你么,胆子太小,别老是疑神疑鬼的,我这不在呢吗。”
她“嗯”了一声。她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山野里待过,又怕鬼,若不是沈樊成在旁边,她觉得自己真的很有可能被吓出毛病来。
“别瞎想了。睡吧。”他道。
她刚想应,结果突然想起一个事情:“你看到车夫了吗?”
☆、打鬼
沈樊成一愣,摇了摇头:“没注意,他不在?”
“他原来是睡在那大树根下的,可是我刚才没看到他。”她攥了攥手,紧张道,“不会真的有鬼吧?”
“呸,我才不信鬼神呢。”他抓了抓头发,“可能也和我一样出去解手了呗。”
“可是……”
“可是什么呀,他的马车还在这儿呢,跑不了的。睡觉睡觉。”
话音未落,那奇怪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回沈樊成的脸抽搐了一下。
殷佑微咬着唇悄悄坐到他身边,拉住了他的衣袖,十分紧张。
他们都听出来了,这声音的方位,和刚才不太一样。
“我出去看下。”他说着起身。
她立刻拉着他的袖子站起来。
沈樊成回头瞥她一眼:“出息。”但也由着她拉着。
他们下了车厢,沈樊成左右看看,黑黢黢的看不出什么,他索性放开了嗓子道:“有人吗?”
无人应答。
殷佑微瞧着漫山遍野幢幢的黑影,更靠近了沈樊成一些。
大风刮过,满山树枝花草乱颤,哗啦啦的。
风声树声中,乍然传来飘飘忽忽的尖细声音,一字三抖:“我——冤——哪——”
殷佑微惊得背上冒汗,也顾不得什么,登时抱住了沈樊成的胳膊。
她牙齿战战,抬头问他:“你你你有没有听到?”
“听到了。”沈樊成皱眉,低声道,“这世上没有鬼。你待会配合我就好。”
殷佑微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他丢了手里的火折子一声大叫:“有鬼呀!”拽着她就跑。
她懵了,抓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在后面:“你……”
山风扑面,落了细小尘土在她眼里,她难受地揉眼,看起来像吓哭了一般。
他们跑出一段路后,沈樊成终于停下,往腰里一摸,啐道:“我去!忘带剑了!”
殷佑微跑得呼吸不稳,睁大了眼瞧他。
沈樊成蹲下身摸了两块石头揣着,道:“轻点走路,我们悄悄回去,看看到底谁在装神弄鬼。刚才风太大了,我找不准那声音的来源。”
殷佑微反应过来:“你在演戏?”
“那当然。”他拉了她一把,“走。”
山里的风静了些,她握着沈樊成温热的手,重新镇定了下来。
“你说……是不是那个车夫?”她问。
“八成就是。”
“图什么呀?”
“能图什么呀,无非就是财或色。”沈樊成哼了一声,“什么眼神,看不出我们穷得叮当响啊。”
殷佑微抿了抿嘴。
他们悄悄走回去,远远就看见一点影绰的光从马车里透出来。
沈樊成道:“估计在翻我们的包裹呢。”
殷佑微问他:“进去堵他么?”
“嗯,你在外面待着,别拖我后腿。”
殷佑微很想怼回去,但现在也不是时候,何况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说什么,只好忍了。
她松开沈樊成的手,站到一边。
沈樊成身轻如燕,足尖在地上点了几下,一边飞身而去一边抬手扔出一块石头,嗖的一声,车厢里传来痛呼。再丢出一块,嗖的一声,车厢里响起哀嚎。
他站在踏板上,从里头拽了一个人出来,往地上一丢。
那人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殷佑微跑过去,就见沈樊成从踏板上跳下,站到那人面前,叉着手道:“哇这位仁兄好生眼熟。”
那人低着头,捂着腰,半天不敢吭声。
殷佑微捡起地上还在烧的火折子,举到他面前:“果然是你。”
沈樊成踢了踢他:“说话。”
车夫颤巍巍地撑着地直起上半身,跪在地上,垂着头连连道:“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被猪油蒙了心生了歹念!还望两位高抬贵手,饶小人一命,小人上有八十老……”
“得了吧你!”沈樊成嘁道,“我问你,你是惯犯?”
“小人……”
“说实话噢,不然我不知道我会干什么。”他拉了拉手指关节,喀啦喀啦的。
车夫立刻仆倒在地:“小人不敢!小人这是第一次做!”
“嚯!那你倒是很懂啊,还知道装鬼唬人。”
“小人是从同行那里学来的!他们有人这么干过,还成功了!”车夫急忙道,“他们告诉小人,先弄出点什么动静将人吵醒,然后趁着风卷片叶子吹,装鬼,深山老林里很容易吓着人的。人一吓就忙着逃了,哪还顾得上钱财。”
“你看我们像是有钱的吗?”
车夫抬头看了他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