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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无风雨也无情-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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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思不得其解。
冷不丁地,目光从一个地方划过,又转回来。她明白了,这顿悟来得太迟,像一个人突然得知自己患了绝症,病根何时种下已然追溯不清,它只在那里,嘲笑着你的愚蠢与迟钝,庆祝你的束手无策任其宰割。
走上阁楼,适秋趴在临窗的书案上午睡,手边是看了一页的书,半盏茶,白瓷的细口瓶里插着早上折的梅枝。屋内烧炭盆,梅花有些凋残了,冬日孱弱的阳光照着她乌油油的头发,成了琥珀色。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小地方来的孩子,怯怯的,稀疏的辫子,面黄肌瘦。即使父亲承认她的存在,向众人宣布她的身份,这孩子仍是心虚的。
她有她的难处。
太过随和,有人说:不过是个野种,穿上绫罗也不像小姐。
于是渐渐和从前不一样,二小姐有了洁癖,难以亲近,格外挑剔,刀子嘴刀子心,其实流言何曾仁慈过:当自己正牌千金呢,也不照照镜子。
有时逸秋想,血脉亲情也是有的,这样几乎毫无保留的关怀,多半因为同情。
是同情,还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居高临下的快感?
适秋醒了,半睁着眼睛:“你已经偷看我很久了。”
她走过去,推开窗,望着不远处的大青石。
再也没有这么绝佳的位置,这么有心的人。有心,因为有意,一个人若是有了意图,无论如何不会任其自灭。
“小时候听娘说,男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无论俊丑贫富,一味贪图新鲜,再贤惠美丽的妻子,永远留住的是一时的心。后来爹就同你母亲在一起了。”
适秋枕着胳膊,不语。
良久,她长出一口气:“我什么都能给你,只有丈夫,绝不能。”
“你知道了?” 
“你比我年轻,我争不过你。”
她淡淡地:“你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他却盯上别的女人,冤有头债有主,难道不该立即过去,一个耳刮子扇死狼心狗肺的东西?”
逸秋苦笑:“扇死他,孩子喊谁父亲?”
“我已经半个月不敢开窗了,谁知还没死心。”
“恐怕死不了的。”
得不到永远最好,她承认这个道理。
并不是身正便不怕影斜,然而还是不甘心:“错的并不是我!”
无辜的人多了,老天爷可怜过谁。
这里本是逸秋的家,她才是正房大小姐,她开恩,允你容身,你却被姐夫看上,任其心怀不轨,你还有脸留下?
该离开了。
“我不是撵你。”逸秋说:“是求你。”
这个男人今日觊觎小姨子,将来也会觊觎别的女人,心都已经飞了,栓得住吗?话到嘴边,终归咽了下去,姐姐未必不知晓这个道理,她只是回不了头。
临走之前想祝这夫妻二人白头偕老,实在有些毒舌,她没自己想象中那么刻薄,最后只是点一点头:“我明日启程,彻底消失。”
薄云天不可置信地问丫鬟:“真是二小姐让你传的口讯?”
“是呀,还嘱咐您千万别晚了。” 丫鬟眼睛都没眨一下。
适秋的小阁楼在夜色中格外静谧,雪花落在屋瓦之上,片片无声,丝丝缕缕的熏香从窗缝里透了出来。他停下脚步,轻轻叩门,须臾,屋门开了,她竟然破天荒的微微一笑。
桌上是已温好的酒,她回到屋内坐下,拿起一只空杯,青出于蓝的颜色,衬着烛光下的手白皙如玉,清澈的暖酒缓缓注入,宛如一道山泉,流进深不见底的空谷里去了。
酒在杯中,人在君侧,他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真实。
“姐夫……”
“二妹最近瘦了许多,有何烦心事,不妨说来听听。” 见佳人未语先愁的样子,他手握酒杯,早已微醺。
适秋又沉默起来。
“其实那件事,我已托人四处打听,不愁寻不着如今郎君,二妹又何须自扰?”
她抬起头,轻声道:“姐夫,你可别诓我。”
“我岂是那样的人,再说踏破铁鞋无觅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也未可知。”
饮下一口酒,她拢了拢头发,忽而笑吟吟地看着他:“说得轻巧,这近在眼前的人难不成是你么?”
“多喝两杯酒,就来戏弄姐夫了,也不怕我向你姐姐告上一状。”
“你会么?”
他把玩手中的杯子,目光落在她身上,便没收回去。
外头雪下得愈发紧了,北风呼啸而过,窗棂微微抖了几下,铜炉里的炭火哔啵一声,即将燃尽。
“话说回来,二妹你就舍得这宅子和里头的至亲,嫁到别处去?如今世道不太平,一旦战乱,一家人聚散不定,可就身不由己了。”
她夹起一块蜜汁莲藕尝着,叹息不已:“姐夫和我想到一处,可惜世上难寻两全其美的办法,女孩子终究要嫁人,长年累月住在家里,知道的说家里舍不得,不知道的且使劲儿编排呢,不提也罢。”
转眼几杯暖酒下肚,他周身已经见汗,倒比平时饮酒燥热百倍似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知道二妹向来心高气傲——”
“知道老娘心高气傲就不该乱打主意!”她陡然拉下脸来,冷冷地道:“你也配?!”
没料到她突然翻脸,他一时愣在那儿。
“你费尽心机,不过为独吞这座宅子。我姐妹二人若都侍奉了你,便是人财两得,天下再没这一本万利的买卖。如今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这宅子,我一砖一瓦也不要,但是有朝一日,让我知道你让姐姐受一丁点委屈,眼下杀不了你,等上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必将取你性命!”
说罢取了披风,携长剑走出闺房,冒着漫天风雪,策马向北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绿豆糕真好吃呀~~~端午快乐
、第 4 章

马蹄声犹在耳畔,一声紧过一声,她茫然地环顾四周,不是风雪漫漫,不是隔壁黄沙,是家乡。
头顶不是灰蒙蒙的帐篷和随处可闻的牛马的气味,半夜醒来听不见驼铃声,火石不再珍贵,清水不用灌在牛皮袋子里卖出黄金的价儿。五年来做梦也想回到中原,从任府出来,心下却彷徨,好像除了对着一只澡盆发呆,再没旁的事可做。
有一天她在街上听见自己的名字,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熟悉的人,埋头继续对付盘子里的炸豆腐。
“真的是你?”一个身影飞奔过来,惊喜无限:“适秋,别来无恙?”
虽然有些发福,还蓄了胡须,她还是一眼认出:“李宗,许久不见。”
他从隔壁摊子端来自己的凉粉,对面坐着,相互问候之后便眉飞色舞地讲述起来。原来他不在镖局做副镖头了,几年前经人保荐,进了大名鼎鼎的玉风堂,现下升任管事,来此地正为协理公事。
她本不愿多谈,无奈此君仍是老毛病,话匣一开,无论对方有没有叙旧的心情,轻易不会关上。他和任家姐妹自小认识,本是远亲,后来家道中落,变卖祖业迁居别处。适秋尚未远赴大漠时,听人说他一度弃文从武,半路拜师学艺,勉强会了几路拳脚,后来的事就不甚知晓。其实这人心地不坏,一直暗恋大姐,自知平庸,连遣媒婆说亲的勇气也无。她为着这一层,存心言简意赅,聊聊近况,避而不谈逸秋,好在他公事在身,不便耽搁,问她暂住的客栈,说有时间再来叙旧,和等在一边的同僚结伴走了。
她松了口气,又叫一笼包子,百无聊赖地吃着,食欲已被搅了大半,匆匆结账,拎着剩下的包子往回走。
前头的巷子口围了一圈人,一阵哭声时而惊天动地,时而凄凄惨惨戚戚,周围人指指点点,或笑或叹,有人颇失望地走出来:“还以为卖身葬父呢,白让老子看半天!”
她来到外围,从缝隙中看去,虽然不可谓不悲惨,还是忍不住笑了。
“胖儿乖,跟婶婶回家吧,婶婶家里做肉汤。”一个妇人指着自己的菜篮。
“李婶你生不出娃儿就拐带别人家孩子,当心遭天谴哦。”一个闲汉道。
大多数人转而看二人一打一逃。
她开始鄙视自己,什么时候堕落到胡乱凑热闹而且看得饶有兴致的地步,正要离开,身边一个老汉道:“孩子,你先别哭,告诉爷爷你姓什么,家住哪里?怎么孩子丢了家里人也不上街找呢……”
“呜呜。”小胖子蓬头垢面,双手不住搓揉眼睛,显然又困又饿:“我不回家,我不回家。”
“这么小就会离家出走了。”老爷爷大摇其头。
任适秋觉得这张小小的圆脸似曾相识,尚未细想,小胖子尖声叫道:“姨娘!我找得你好苦哇!”他本蹲坐于地,整个身子缩成一个球,冷不丁跳起来,一把抱住她大腿,狗皮膏药一样贴上甩不掉。
遇上李宗已经够无巧不成书,谁知还有更巧。
“谁是你姨娘。”她已想起这孩子是谁,冷下脸来:“好好的学什么叫花子,丢你爹的脸我不反对,别忘了天上还有你娘。”
“都说了我不是叫花子啦,一哭他们就围上来,赶都赶不走。”
她不由分说,抓起孩子的胳膊,鸡仔儿似的拎出老远,背后的议论声渐渐小了,直到离家还有百余步,手中的孩子再不挣扎,抽抽嗒嗒地嘟囔着什么。她心情本不好,正烦恼如何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去,以免再次目睹薄云天的尊荣,可这小东西根本不像听话的主儿。
“说人话。”抓着一条活蹦乱跳滑不溜手的鱼是什么感觉?重重将他放在地上,恨声道。
“我真的是想找你啊,姨娘,就是找不着,好害怕,可又不想回家,那个女人好可怕,娘亲死了,爹什么都听她的。”他说的断断续续,渐渐又哭起来,眼睛肿得胡桃一般:“臭女人对我可坏可坏了,总是向爹告状,爹就不让我吃饭。人家已经饿了三天啦,再不逃走会出人命的……”
没娘的孩子像根草,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虽然有爹,却仿佛比孤儿悲惨十倍。
但是,他像三天没吃饭的样子么?
任适秋自己差点饿死过,那是茫茫戈壁中被抢夺了水和干粮,仅仅跋涉两天,基本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哪像这位大哥,就算哭,也哭得中气十足。
“这么说,你是不堪蹂躏愤然离家出走啦?”
他郑重其事地点头:“娘亲告诉过我,将来她若是死了,如果遇见一个同她长得很像的阿姨,就跟她走,她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的!”
任适秋看着他,沉默。
明知他撒谎,却懒得戳穿,这孩子的话十句有九句不靠谱,凭他这样不老实,偶尔受到责罚也算情理之中,说不上惨遭虐待。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烫手山芋原样儿扔回去,她才没闲情逸致替薄云天养娃呢。
“可是姨娘,你那天走得好快,嗖一下就不见了!”
“你叫什么。”
“大名还是小名?”
“……”
“我大名任若锦,小名敦敦,不是胖墩的墩,是敦厚纯良的敦。我还有表字,但是忘了。”
“任若锦,今天你走狗屎运遇到我,倘若换成你爹的仇家,有没有想过后果?不过饿了几顿就偷跑出去,实在不是男子汉行径。现在你快到家门口,听姨娘的话,自己进去,以后长大了,姨娘再来看你,怎么样?”
“我不要当男子汉。”
“你是不是男子汉跟我没有关系,滚吧,回你父亲身边,你本就是他的孩子。”
“我不要当他的孩子。”
“你当不当他的孩子跟我没有关系——”
“我不要——”
终于知道这孩子不招人待见的真正原因,别说后妈,亲妈也恨得手心痒痒。日后丁媛有了自己的骨肉,更该成为眼中钉肉中刺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 章

她自己吃过继母的苦,多少理解敦敦抹黑丁媛的动机,敌意就是敌意,天生的直觉,幼童的本能不会有假,宁愿冒着四处流浪的风险,也要脱离那个牢笼。
骂薄云天没有信守承诺,其实自己又何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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