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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蝉小传 作者:轻微崽子(晋江2013-12-18完结)-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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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再钻出马车之时,外头天已经亮了,本来我踩在车夫身边,挺直身子想舒个懒腰。我的师兄找到了,可我的心口为什么还是空落落的,我低头看看,虽说里头洒了药粉,但随着我伸展的动作,转瞬衣衫又变得湿漉漉的泛起光。

  风送来的好像是桂花香,天色真好,日光真白,比离朱的脸还要白。

  不知道是谁突然尖叫了声,马车轮子贴着我的脸擦过去在黄土上压出两条痕迹,还有马蹄印子,鼻子里都闻到泥土的气味,还有白晃晃的日头。

  真的很白。

  ☆☆☆

  睁开眼的时候,我躺在一张很大的床上,大得我可以左三圈右三圈翻六个滚。实际上我也这么做了,然后踮着脚,趁屋子里没人,我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脚底下踩着的鞋子上绣着莲花和鲤鱼,在屋子里找了一转,我眼睛忽一亮。

  门边吱呀一声,进来个人。

  我看了他一眼。

  他也看了我一眼。

  是个好看的人,不过我只看了他一眼,就掉转眼去看镜子,光滑又宽阔的方方一面大镜子。

  我心里头急吼吼的,像揣着一团火,有什么催促我快看看。

  一张女人的脸浮现在镜中,我有很长的头发,软弱无力的披散着,像一堆被揉皱的枯草。下巴尖尖的,两腮圆圆的,眼圈儿是青的,像被人揍了两拳,是个还没长开的小女娃,也不算小了,该有十四五岁。

  我歪着头,直勾勾盯着镜子里的影儿看。

  身后那人很吵,喊了一声什么,我光顾着照镜子没有搭理他。

  我的头歪向左边,镜中人随着我歪,歪向右边,她也随我歪,可是这眉毛这眼睛,为什么这样陌生。镜子里的人嘴巴一扁,嚎啕大哭了起来,眼泪像珠子一样从圆腮上滚下来,随之而起的哭声,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我一愣,又接着扯嗓子眼儿大哭,委屈极了。

  我心里难过,却又不知道是为什么而难过,风风火火地跑回床上,拉起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脸埋在被子里不住呜咽,时而扯着嗓门儿玩命哭,哭得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了,有人过来抱住我。

  是个香香的人。

  管他是谁呢,他怀里很暖,我把头拱得靠近一些,拉扯着嗓子一直哭,哭得气儿塞住嗓子,随后打起了嗝,嗝一打就掉下一滴泪来,我哭得更厉害了。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猛地住了哭声。

  抬起脸,是之前进门来那个人,他生了一张很白净的脸,纤柔轮廓,眉目柔媚,像是女人,唯独是颧骨高了些,脖子上有个突出的结。我伸手摸了摸,又捏了捏,然后对他拉扯出一个嘴巴咧到耳朵根的笑。

  那人狭长的眼睛里出现一丝异色,他捏着我的手,表情看上去像被我吓傻了。

  我还在笑。

  “轻蝉?”

  我眨了眨眼,想把手抽出来,没想到他力气那样大,我挣脱不出,就有点着急,又想哭了……

  大概我先前哭得太狰狞,长喉结的女人松开了我的手,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想了又想,摇了摇头,“名字很重要吗?可以换吃的吗?我有点饿了……”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肚子里的雷鸣已经难以忽视。总觉得身上好多地方疼,猛地我把上衣掀了开,男人愣住了。

  摸了摸白花花的肚皮,我难过地皱起眉,“太瘦了也,都贴着后背了。”有点儿冷,我又缩到被子里去了,手在衣服里摩挲着温热的皮肉,我不满地撇了撇嘴直白地对男人表述我的感觉,“身上好多地方疼,有的地方又痒,我在生病吗?”

  手指触到许多布条,胳膊也挺疼的,我用不疼的胳膊到处移动,摸了摸心口,眉心打不开了,“我受伤了?为什么身上都是布黏着……黏着的地方都疼……谁伤的我?”

  我嘴巴里不住咕哝着。

  每多听一句,男人的表情就越古怪。

  我终于憋不住了,就算是不懂礼数,还是问出了口,“你是谁啊?为什么在我屋子里,是伺候我的人吗?”

  艳丽的男人,嘴角抽搐了一下,花费极大力气忍耐怒意。我察觉到危险地缩了缩脖子,往床里挪了挪。

  随即男人妖妖娆娆地笑了,他眼珠一错,分外狡黠,“我是你爹呀。”

  ☆☆☆

  在“我爹”的帮助下,我成功地重新认识了伺候我的下人,从前的我太奇怪了,身边跟着伺候的竟然都是男人。

  不过还好不太多。

  统共两个。

  一个不爱说话,有双深邃的眼睛,被他注视总觉得他有话要说,不过千万别误会,他只是生来如此,绝对没有话对我说。

  我有时候觉得他其实是讨厌我的,要不然怎么会总是对我说些奇怪的事情。

  我们俩的日常通常是这样的——

  “主子,惊雷山庄少庄主在凤音将军伤愈后通知了西陌四皇子出京去接,苍山派在洞庭山一带出没,再次纠集正派人士,似乎有意再次召开武林大会,盟主万千山尚无音讯。”

  “???”

  “主子?”

  “哦。”

  一般这时候另一个伺候我的,叫做安情的男人就会沏壶茶来,在院子里陪着我喝茶晒太阳。

  相比奇怪的维叶,安情就要正经多了,他会说些笑话,虽然都不是很好笑,但我看得出他尽力了,总还会捧场。

  日子就在午后懒慢的阳光里一天天溜走,我时常觉得自己是只猫,除了晒太阳就是睡觉。

  第一次获准走出院子,被爹引着在宅子里转了一转,就从日中转到了黄昏,我忍不住感慨了句,“爹,你真有钱。”

  我爹每次听到那个“爹”字,都会嘴角抽搐一下,想笑又不该笑的样子。

  我也抖抖嘴角,反正没什么,我不亏。

  我不能想太多事,什么过去的,将来的,都不想,一想头就疼。我爹也说了,想不起没关系,反正他会照顾我一辈子。

  这时候我已经在大夫们的几次摇头诊断不出症状里听出来了个大概,我得了失忆症,所谓失忆,就是不记得过去发生了什么。但这一刻不记得,下一刻没准又记得了,正在发生的事,这一刻记得,没准下一刻又忘记了。

  简言之这就是一个很麻烦的病症。

  每天我要喝三大碗药,今天喝的是三碗,昨天也不知道是三碗还是五碗。

  每当有大夫为我把脉,我就乖乖伸出手腕子,然后歪着脸甜甜地笑,笑得那大夫头皮发麻,只能对我爹说,我是受了大刺激神志不清。

  说得真好。

  我也觉得是这样。

  我把我也觉得自己神志不清的事儿给我爹一说,我爹红红的嘴唇就绷直了,脸色不是很好看,“本座一定找人治好你。”

  “本座是什么,是不是和爹爹差不多?”

  爹又皱起眉头,大概是头又开始疼了。

  我就看见自己抖开一个甜甜的笑,粘在他的眼底,像春日料峭时候亮黄的迎春花,绚烂而生机勃勃。

  趁着爹还没有忍无可忍地走出房间去,我补上了一句,“爹你是男子汉,男子汉不要涂口脂,不好看。女儿喜欢那样的。”我伸手一指,指向门口站着不吭气的维叶,他有一张柳叶样好看的嘴唇,颜色也浅淡。

  然后我爹就抖着他红红的嘴唇出去了,嘱我好好养着。

  第二天爹果然没有把嘴巴涂得红艳艳的,登时我觉得他男人了许多,也顺眼了许多。他来的时候步子很快,走路的姿势都透出一股子忍不住的兴奋劲。

  他往我床前一坐。

  拎出来一个小玩意儿在我眼前晃。

  那是个金黄色的坠子,是个缺了只脚的麒麟坠儿,我眨了眨眼,问他这是个什么,一面拿在手里掂着玩儿,眼神落在手上,我的手在抖颤。

  “一个挂件,你看看,眼熟不眼熟。”唇角抬了抬,薄薄的一点笑意蛰伏着。

  我的手抖得厉害,我看着我的手,他也看着我的手。我手不稳,一个拿不住把麒麟掉在地上,打出骨碌碌的响。

  “怎么没拿住?”问句的尾音上扬着,他俯身去捡起来。

  诡异的静谧中,我听见一记彷如重锤的声音,“这个坠儿本是一对,这只足下写着佳偶天成,另一只足下踩着珠联璧合。”他一面说,一面不放过我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尤其是藏在天真表情下的一点目光闪烁或是一线眉心抽搐。

  “这只,是你的。”说着坠子到了我手上,这回我的手不抖了。

  “另一只的主人,在寒虚宫门口候着,人我是找来了,可你还要他吗?”

  陪我装傻充愣演了这阵子戏的爹,大概玩得腻了不觉得有趣,不想再耍着我叫爹,反而掐住了我的死穴,把师兄给找了来。

  我心底里咬牙切齿,却在离朱闪动的瞳仁里望见自己笑笑的脸,“爹,您说什么呐,女儿听不明白。”
第三十六章 三儿
  “人我是找来了,可你还要他吗?”

  过了晚饭的点儿,我一反常态地吃了一肚子汤水,早早上床躺着,正迷糊着呢,脑子里闪过离朱的话音,就乱糟糟地睡不着。

  这不,才一会儿。

  鼻腔里热乎乎的流出水来。

  我拿手一抹。

  意料之中的一串红,我拉扯着嗓门儿把安情喊了进来。又是让我倒仰脖子,又是在后颈窝拍凉水,我眨着眼盯着帐子顶上绣的大朵牡丹。

  这身子孱弱,虚不受补。离朱不是大夫,他就会扎两针克制毒发,荀千雪说的那些往事里,漏掉了我这环。我估摸着,我身上这毒,多半是离朱下的。不然怎就那么巧,我娘好好生个孩子就死了,多少女人要生孩子啊,怎别人就没挂。

  已经是冬天了呢,凉水打在颈子上凉得骨头都疼了。

  不一会儿我听安情唤我,目光定在他脸上,回了点神,“什么时辰了?”

  安情一愣。

  我睡的时候多,按说血止住了就会躺回去继续呼呼大睡。结果我倒问起点来了。

  随即男人温和地答我,“亥时已过了,安心睡吧。”

  窗外好像有风声,不激烈,但还是能听见,我皱起眉来,抱着被子让出块地方给安情坐着,“起大风了?不会是要下雨吧?”

  “风不大,外面飘着细雨,我把门窗都关起来了。觉得冷吗,冷的话我再抱床被子来。”

  我的思绪已经不在房间里了,一只手搭在心口上,旧伤口,哪那么容易好。我沉默着摇头,然后缩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个蚕茧,“我睡了。”

  ☆☆☆

  半夜的时候,我蹑手蹑脚地跑出屋子,头上顶着个里层毛厚的斗篷。我就是,内急,起来尿尿。

  我这么想着,真去茅房转了一转。然后泥脚印子从茅房那儿转出来,湿哒哒的脚印在雨夜里很快被冲得啥也不剩。

  谁说是细雨,都下得窸窸窣窣响。

  我捂着心口,在极其不想动真格的混沌大脑里,搜寻一条通往寒虚宫门口的路。

  穿过一道道树林和小道,我眼珠子在黑夜里转来转去,脑子里空泛地在想着什么,却没提拎出一条明确的线头来,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只是远远望见大门口的红灯笼在风雨里孤零零的飘摇时,灯笼上的竹签子像是一把骨头,我又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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