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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文艺 2009年第06期-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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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没人吭声。 
  鱼贩子在鱼塘前都是很小心的;因为这个鱼塘水深壁陡;万一滑下去;很不好往上爬。 
  老万恼了;老万一步跨到一个鱼贩子后面;抬腿踢了一脚。那个鱼贩子扑通掉了下去;顿时就没影儿了。水面黑乎乎的;没谁敢下水救他。 
  情急之中;一个鱼贩子对着他落水的地方一网撒下去;幸好网住了他;大伙儿一起用力;才把他拉上来。他顶着一头水草;坐在地上;吐了几口水。问他不要紧吧;他就惊恐地喘息说: 
  “亲娘;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水没底儿!” 
  老万是认得他的;他是垛庄的常四儿。老万又叫: 
  “常四儿;你他妈拿我的鱼了吗!” 
  常四儿牙巴骨得得地响;说: 
  “万村长;你怎么能……” 
  老万又抬起脚来: 
  “我问你他妈拿没拿我的鱼!” 
  其他的鱼贩子见状;都来劝解: 
  “万村长;这鱼塘里的鱼多的是;你看中了哪一条;随你拿……” 
  老万怒气未消: 
  “我看中的鱼放脸盆里了!” 
  一个鱼贩子双手抓着一条鱼让他看: 
  “万村长;这条鱼也不错的。” 
  老万还要再骂;忽然发现有一束冷冷的目光射来;但没在意。 
  那条鱼水淋淋的;不停地在他眼前张嘴;像在跟他说话。这是一条很不错的鱼。他不骂了;任别人给他放进脸盆。 
  鱼贩子各自满载而归;老万也觉身上倦倦的;就提了鱼回村。前后都没人;原野寂静下来;沉在浓浓的黑暗里。 
  老万听着自己孤单的脚步声;就产生了幻觉;以为那是另一个人跟了上来。但他知道这是幻觉;就没有回头。冷不丁听到一个人的声音;着实吓了一跳。转过身;看不到人。 
  “你忘了;你到底忘了!”这是鱼王在冷笑着说话。 
  老万不禁毛骨悚然;想跑;可脚下软软的。他试图看到鱼王;但看到的只是黑暗。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鱼王说。 
  老万终于看到一个身影像幽灵一样从他跟前走开了。老万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王翠丫没睡;接过他的鱼就开始拾掇。他闻到了新鲜的鱼腥味儿;他确信自己在原野上产生了幻觉。 
   
  第二天;老万接到一个电话;塔镇的刘镇长接待一个客人;要他把鱼送到塔镇的亲亲大酒店。老万像往常一样去了鱼塘。他往鱼王的屋门口一站;随口说: 
  “弄两条鱼。” 
  鱼王没吭声;对他视若无睹;他却动弹不了。他已经明白了;他要走开。鱼王轻轻地说: 
  “你给我说说那件事。” 
  老万强迫自己镇定;讪讪一笑: 
  “哪件事?” 
  鱼王深邃的眼睛看住了他;毫无疑问地说: 
  “就是那件事;你亲眼看到的!” 
  老万抖了。老万慌慌张张地转过脸去: 
  “鱼王兄弟;别闹了;刘镇长的客人;很重要的……” 
  鱼王神情坚定;手里拿着一根粗棍子。老万的目光落在这根棍子上时;就又一抖。透过二十多年的岁月;他认出了这根棍子。鱼王曾经拿着它;去塔镇寻找那个污辱自己妻子的工作组长。 
  “说吧。”鱼王的声音很轻;还眯缝起双眼。 
  老万身不由己地在鱼王的门槛上矮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忽然感到没人在听。定定神;看见鱼王从鱼塘里提了两条大鱼;丢在他的脚下。大鱼扑扑楞楞;他逮了半天才逮住。他提了鱼;飞也似的回了村子。 
  小杰在村委会;远远看出他很急;提前推出自行车。接过鱼;就去了塔镇。 
  老万丢魂失魄地在村委会呆了一阵;才离开。王翠丫问他: 
  “鱼很大吧。” 
  他就说: 
  “很大。” 
  王翠丫说: 
  “那鱼塘也很怪;昨夜才起了鱼;还有很大的。” 
  老万说: 
  “水底下通到龙宫。” 
  王翠丫早晨吃了鱼;红光满面。老万看着她;就一笑。 
  老万有十多天没去鱼塘;塔镇有人要他搞鱼;他就吩咐小杰。小杰并不能每次都能把鱼搞来。 
   
  这一天;塔镇没人要老万搞鱼;但老万在村委会坐着坐着;就坐不住了。他像一条失水的鱼一样;口中干渴。他还像一根朽木一般衰老;整个躯体;从内到外;干干巴巴。他看到王翠丫也换上了一副憔悴的面容。绝对不能再耽搁了;他的身体必须在这一天里吃到一顿肥美的鱼宴。他走出村委会;径直去了鱼塘。 
  这一回鱼是他自己捉的。鱼王坐在那里;像是走远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等不及了;饿虎一般;从门槛上扑向水边。他的一只鞋子丢在了水里;村里人就看到他赤着一只脚;将两条鲜鱼提回了家。像这样过十几天才去鱼塘的情况在以往是很少见的; 
  老万随后又恢复了过去的频率;次数甚至比过去大增。知道小杰搞鱼不顺利;就不大让他受难为。 
  小杰得到关心;看老万的目光就不禁多了份情意。 
  包括小杰、王翠丫在内;都没看出老万七月十五号以后的异常;因为本来就无异常。小杰曾听老万发过一次慨叹: 
  “鱼王莫不是给鱼喂了鸦片吧。” 
  正巧又接到塔镇来的电话;老万对着电话讲: 
  “这吃鱼也会上瘾;敢情那鱼是用鸦片喂的!” 
  电话里的人说: 
  “你少给我打哈哈;这一回给我搞五条;没尺半长的;别朝我跟前拎!” 
  老万笑着挂了电话;对小杰扮了个苦相;说: 
  “就这。” 
  的确一点异常也没有。 
   
  5 
   
  塔镇来人用方便面填了肚子;方觉出无鱼的寡淡来。加上天冷;情绪也受到影响。搪瓷饭盒用完了;也不刷。一个塔镇来人拿火钩子在炉膛里捅;捅得烟灰乱飞;都看着不顺眼;却不作声。最后还是领头的塔镇来人勉强振作起来;笑道: 
  “这是想女人了。” 
  其他人听了;看看搪瓷上的污渍;咂嘴道: 
  “三四天不见女人;还真有点想。” 
  领头的塔镇来人有心活跃一下气氛;就说:“我来说个荤笑话……”不过刚开了头;离裤腰以下差着一大截子;就从窗子里看见一个四五十岁的村里人迟迟疑疑地走过来。领头的塔镇来人忙点出主题:“笑话的意思是说;没女人了才觉得女人好。”神情已经郑重了。 
  那村里人推了推门;塔镇来人就说: 
  “你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村里人却要在门槛上坐下来;塔镇来人又说: 
  “你开着门;屋里有点热乎气;也跑光了。” 
  村里人这才挪到屋里;老实巴交地坐在门后;看样子顾虑重重。塔镇来人猜他有话要说;就鼓励他: 
  “尽管讲;我们可以给你保密。” 
  这村里人像是下了决心一样;慢腾腾地说: 
  “我叫王长贵;我有一个情况要给长官说。” 
  “说吧;——可别叫长官。” 
  “腊月十二;也算是腊月十三吧;我早起拾粪;见过老万。” 
  塔镇来人登时就愣了。过了半天;才相互看了看。 
  “王长贵;做伪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塔镇来人严厉地对王长贵说。 
  这个一脸忠厚相的村里人;马上像是害怕了似的;说: 
  “我就知道这些;长官不相信;我就不说了。” 
  “别叫长官。” 
  “老万从村西边来的;拎个空酒瓶子;当时我还叫了他一声。他不理我;直接朝家去了。”村里人说着;已经站了起来。“我走了;长官。” 
  塔镇来人呆呆地看着他走出房门;又听到他在街上跑了起来;才醒过神;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不大一会儿;又来了个村里人。这个村里人贼眉鼠眼;推门进来就坐下了;塔镇来人还没问他;他就自己说起来: 
  “腊月十三后晌;老万胳膊底下夹着一卷报纸;从村委会出来;我问他;‘万村长;咋着呢?’万村长说;‘糊顶棚。’” 
  一个年轻些的塔镇来人没让他说完;就举起了拳头;说: 
  “看我揍你!” 
  这个村里人忙为自己辩解: 
  “你们爱信不信;反正这是我亲眼见到的。” 
  “你怪会编;老万用报纸糊顶棚?” 
  这个村里人嘟囔说: 
  “他怎么不会?我家就是用报纸糊顶棚的;那天我是去给万村长借报纸的。” 
  “再编!”塔镇来人威吓道。 
  这个村里人情知不妙;抽身出去了。门一开就看见很多村里人臃肿地站在村委会院子里。塔镇来人想来个杀一儆百;但那个村里人身子一闪;就消失在人群里。人们都在窃笑。塔镇来人就走出去;严肃地对人们说: 
  “谁腚痒痒了;就捣蛋!” 
  只听嗡嗡声一片。塔镇来人叫不出刚才那个村里人的名字;就只叫: 
  “王长贵!王长贵!” 
  叫了四五声;也无人应。村里人说: 
  “俺村没人叫王长贵。” 
  塔镇来人更深切地感到受了捉弄;自以为没谁敢再谎报军情了;说: 
  “谁还有要说的;就说吧!” 
  不料人们七嘴八舌;有说腊月十二日晚见老万去了塔镇的;有说十三日也见到他的;甚至还说昨天见到了老万从村外走过来;包着头;怕人看见;在村口探头望一下;就又走了。 
  塔镇来人无计可施;只说: 
  “编吧编吧;看你们编得多像!” 
  村里人嘻嘻哈哈: 
  “看这长官;怎么是编呢?” 
  塔镇来人知道再这样下去;一点尊重也会得不到了。急需找个筏子;但一张张粗糙的面孔;虽然似曾见过;却一个名字也想不起来。忽然想起了宝林;就叫: 
  “宝林!” 
  人们静了一下;像是宝林不在人群里;但宝林的声音却从人群后面传出来: 
  “哎!” 
  塔镇来人留了心眼;温和地说: 
  “宝林;你到前面来。” 
  宝林也留了心眼;说: 
  “人挤;走不过去。想问什么说吧。” 
  听他狡黠的口气;塔镇来人知道问也无益;但还是问了: 
  “宝林;你是不是也有情况呀?” 
  宝林高高地站在一个石台上;说: 
  “可不呢;万村长腊月十三还到过我家里;万村长说;严打了;你老实点儿。我说;万村长;我这一冬天保证只在家睡女人……” 
  塔镇来人笑说: 
  “宝林;听不清楚;你可不可以站到前边来。” 
  人群里忽然喊了声: 
  “走喽——鸡巴都他妈冻掉了!” 
  就潮水一样;涌出村委会。眨眼工夫;村委会院子里只剩下些杂乱的脚印和冻硬的痰渍。 
   
  到七上村三四天;塔镇来人还是第一次感到现在这样的冷清。这时候更显出了小杰的重要;也顾不得许多;就主动给小杰打电话。小杰倒没摆谱儿;很快从家里来了。知道塔镇来人的态度变了;自己也就显得十分沉静。来了以后;见炉中火没生;电暖器也没电;马上就叫电工来修理;自己又亲手生了炉子。塔镇来人对他说: 
  “谢谢小杰;过去几天多亏你配合。” 
  小杰说: 
  “咦;怎么说这些话了?难道我现在没配合么?” 
  塔镇来人笑道: 
  “现在配合得像过去一样好。” 
  小杰心想;哼;叫你们小看我!脸上却如旧;说: 
  “有什么吩咐的;我去传达。” 
  火炉还没热;塔镇来人都已忙不迭地围坐在电暖器旁;齐把手伸在电暖器上;膝盖紧靠膝盖。 
  “急什么?”塔镇来人说;“你也挤挤;这样暖和。”给小杰腾个空儿;小杰不客气;挤了进去。这样很有些团结友爱的气氛;屋里的温度呈直线上升。大家都不说话;其实是怕一开口还要说到案子上去。 
  等了一会儿;小杰打破沉默;果然说的还是案子。 
  小杰说: 
  “我提了醒儿;疑犯不见得固定在鱼王一个人身上。我;宝林;冉副村长;刘会计;都有作案的可能。” 
  “小杰说笑话了;怎么会疑到你身上呢?” 
  “不光要疑到我身上;王翠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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