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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第7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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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厌倦黑暗时,
我再开口发言。
2
时候到了。我准备发言。
从何说起?这没什么关系。
只要开口就行。我能沉默,
但最好还是诉说几句。
说什么?说白昼,说黑夜?
或者东扯西拉。
要么谈谈物体。
对,谈物不谈人吧。
人是注定要死的。
所有的人。我也难免一死。
谈人只是徒劳无功,
如同往空气中书写文字。
3
我的血液变冷。
冷得实在厉害,
胜于冰冻三尺的河水。
人不是我的所爱。
人的外貌今我厌恶。
他们那一张张脸膛
嫁接于生命的躯体,
显出不会脱落的模样。
他们面部的表情
使灵魂感到可憎。
犹如对一个陌生者
进行阿谀奉承。
4
物更为赏心悦目。
无论是根据它们的外形
或是深入它们的内部,
都没有善恶可分。
物体的内部——是尘埃
残骸。蛀木虫。内壁。
还有干枯的幼虫。
摸上去不太舒适。
尘埃。被拧开的灯光
照亮的只能是尘埃。
哪怕物体封得密不透气,
它也被照得富有光彩。
5
这古老的食品橱,
无论是外形还是里面,
都能让我联想起
那个巴黎圣母院。
搁的内部是一片黑暗
拖布和圣徒的法衣
也无法拭去尘埃。
通常,就连物体自己
也不妄想战胜尘埃,
并不为此枉费心机。
因为尘埃——是时间的躯体,
时间的血肉之躯。
6
近来我经常沉睡
在白昼的明亮的时刻。
似乎死神眼下正在
把我试验,把我检测,
它把一面镜子放近
我依然呼吸的嘴唇。
看我是否能够承受
在白昼中不复生存。
我没有动弹。我的双腿
冻得恰似两根冰柱。
一根根青筋纵横交错,
犹如大理石上的纹路。
7
物有自己全盘的考虑,
这一点令人惊愕,
它们纷纷退出
以词语构成的人的世界。
物不停滞,也不运动——
这全是胡言乱语。
物也有自身的宇宙空间,
绝不存在超然在外的东西。
物能被砸碎、焚烧,
或被掏空、毁坏、抛弃。
然而在这些场合,
它不会大骂:“他妈的!”
8
树木。绿荫。以及
树下供根须缠卷的土地。
黏土的歪歪扭扭的图案
还有一排一排的磐石。
树根盘绕交织。
石头则以固有的重量,
自成一体,摆脱了
根须的反复纠缠。
磐石一动也不动。
无法推走,无法搬移。
树荫。树荫中的人
恰似落网的鱼。
9
物体。物体的褐色。
它的轮廓已经模糊。
一片昏暗。此外,
什么也没有。这是静物。
死神降临并且发现
一具尸体,它的安宁
表明死神已经来访,
犹如翩然而至的女人。
这真是荒谬绝伦:
头颅、骨胳、钐镰。
“死神将会来临,
取走你的双眼。”
10
圣母对基督说:
“你是我儿子还是上帝?
你被钉在十字架上。
我怎能回到家里?
“当我还没有弄清
你是我儿子还是上帝
你是死了还是活着,
我怎能跨进屋子?”
基督对她答复说:
“妇人啊,这其实没有关系,
无论是死了还是活着,
儿子还是上帝.反正都是属于你。”
(吴迪译)
爱情
今夜我两次从梦中醒来,
走向窗户,窗外的灯火
如同苍白的省略号,试图
补充我梦中破碎的词句,
但也归于空茫,没有带来安抚。
我梦见你已经怀孕.尽管
这么多年我俩一直分居。
我仍然感觉到自己的罪过.
高兴地去用双手抚摸你的腹部,
可是摸到的却是我的衣裤
和开关。我走到窗口,
知道把你一人留在
那儿,在黑暗中,在梦里,
你在那儿耐心地等待
我的归来,没把我故意的别离
看成过错。因为黑暗
复活了被光线摧毁的事物。
我们在黑暗中结婚,举行仪式,
我们是双背的怪物,孩子们
只是我们赤身裸体的无罪的证明。
在任何一个将来的夜晚
你会重新出现,消瘦、疲惫
我将看见儿子或女儿
仍未取名,——那时我呀,
不再伸手去摸灯的开关。
我没有权利把你们
抛留在那阴影的王国,
被隔在白昼的篱栅之外,
无言无语地屈从着
我无法企及的话生生的现实。
(吴迪译)
明代书信
一
“很快即满十三载,从挣脱鸟笼的夜莺
飞去时算起。皇帝望着黑夜出神,
用蒙罪的裁缝的血冲服丸药,
仰躺在枕头上,他上足发条,
沉浸于轻歌曼曲催眠的梦境。
如今我们在人间的天堂欢庆
这样一些平淡的奇数的周年。
那面能抚平皱纹的镜子一年
比一年昂贵。我们的小花园在荒芜。
天空被屋顶刺穿,像病人的肩头
和后脑(我们仅睹其背项)。
我时常为太子解释天象。
可他只知道打趣开心。
卿卿,此为你的‘野鸭’所写之信,
用水墨在皇后赐给的宣纸上誊抄。
不知何故,纸愈来愈多,米却愈来愈少。”
二
“俗话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可惜,那远远不止千里的归途呀,
并不始于足下,尤其
当你每次都从零算起。
一千里亦罢,两千里亦罢,
反正你此时远离你的家,
言语无用,数字更于事无济,
尤其是零;无奈是一场瘟疫。
风向西边吹,一直吹到长城,
像黄色的豆粒从胀裂的豆荚中飞迸。
长城上,人像象形文字,恐惧
而又怪异;像其它一些潦草的字迹。
朝着一个方向的运动
在把我拉长,像马的头颅。
野麦的焦穗磨擦着暗影,
耗尽了体内残存的气力。”
阿赫玛托娃百年祭
书页和烈焰,麦粒和磨盘,
锐利的斧和斩断的发——上帝
留存一切;更留存他视为其声的
宽恕的言词和爱的话语。
那词语中,脉搏在撕扯骨骼在爆裂,
还有铁锹的敲击;低沉而均匀,
生命仅一次,所以死者的话语更清晰,
胜过普盖的厚絮下这片含混的声音。
伟大的灵魂啊,你找到了那词语,
一个跨越海洋的鞠躬,向你,
也向那熟睡在故土的易腐的部分,
是你让聋哑的宇宙有了听说的能力。
刘文飞译
献给E。R。
(以下三首由陈子弘译)
黑海之滨的第二个
圣诞,不冻如故。
众王之星高坐于港口界限鲜明的
地平线上,而我无法明说
没有你我不能活。就如
这张纸所证明的,我确实存在:充实地
生活,痛饮啤酒,弄脏树叶,
又践踏草地。
在胜者袭击之前退向南方,
我坐在咖啡馆里,从这里我俩
静静爆发进入未来
根据严酷的法律
那种幸福不能持久。我的手指
在穷人的大理石上尝试你的脸庞。远方,
锦缎般的仙女用急促的舞姿
炫耀大腿。
正是你所崇拜——假如她扩大污渍,
从阴暗的窗口隐约一闪,象征着
你们自己——你要告诫我们什么吗?
未来已经抵达又不堪
忍受。有东西落下,拉琴人走了,
音乐在衰落,深深的皱痕
在海面和男人的脸上展开。
但是无风。
某一天慢慢上升的激浪,但是
呵,不是我们,将席卷围栏,
到达浪顶,榨出无助的尖叫,蜂拥而来
寻找你喝酒,打瞌睡,在太阳下
晒你潮湿瘦小罩衫的
地点——朝向破旧长凳,破裂的木板路,
以及为将来的软体动物营造的
淤泥之床。
雅尔塔,1971年
六年以后
这么久生活在一起都是那样,星期二
现在元月第二天重又降临
使她讶异的眉毛抬起
正如雨中挡风玻璃上的刮水器,
抹掉她迷蒙的忧伤,现出
那路前无云的远景。
这么久生活在一起都是那样,一次
雪花飘临,仿佛无边无垠;
唯恐雪片弄疼她的眼睑,
我用手为她遮掩,但它们似乎
不知眼睛的珍贵柔嫩,
依然撞击我的手掌犹如蝶群。
这么相异所有的新奇都是那样
睡眠的纠缠会变得羞惭
无论分析得多么透彻;
而当我的嘴吹灭烛焰,
飘过我的双肩,她的朱唇
寻觅着,一心一意与我相吻。
这么久生活在一起都是那样所有
破碎的纸玫瑰俱已逝去,
整个小桦丛长过墙头,
因某种偶然,我们有了积蓄,
整整三十天,海浪迤逦,
夕阳以火焰威胁着土耳其。
这么久生活在一起都是那样没有
书籍,椅子,家具——唯有那老床——
那个三角形,在这之前
只有直角的两边,某些
熟知的人头就这样盘旋
于爱情连接的两点。
这么久生活在一起都是那样她
和我,我们共同的影子,曾经是
双扉之门,甚至我们沉浸于
劳作和睡眠中,都一直紧闭:
门扉奇妙地裂开然后我们出去
走向未来,走向夜色里。
1969年
佛洛伦萨的十二月
他一直没有回到他古老的佛洛伦萨,甚至在死后……
——安娜·阿赫玛托娃《但丁》
Ⅰ
那些门洞吸入空气吐出水雾;可是你
不会回到浅浅的阿诺河,那里
闲适的情侣如新的野兽沿着河岸的弯曲。
门砰地关上,猛兽撞击背板,其实,
这个城市的气氛仍然保留着一点
阴暗的森林,某个时代
它是一座美丽的都市
有人简单地翻起衣领以期
避免路人凝视的目光。
Ⅱ
在阴冷的晨昏沉没,瞳仁闪动
吞下灰暗街灯麻木记忆的药丸。
从意大利女人的阴影处敞开围栏,
门口,几百年后,赞许放逐的
最好理由:一个人不能在
火山旁生存却又伸不出拳头,
尽管它的主人死时它不会紧握。
由于死亡总为从规模上来说的第二个
佛洛伦萨以及它天堂的建筑。
Ⅲ
正午凳下的猫儿停下来察看阴影
是否是黑的,这是老桥(如今已修茸一新)
充盈着买卖小玩意的嘈杂声音,
切利尼在这儿凝视山坡耀眼的蓝意。
拱起的砖块梳弄着漂浮物。
当她仔细检查小贩的兽群,
过路美人那松散的金发,
在拱廊下忽然发出熠熠光华,
如黑发王国中天使的遗迹。
Ⅳ
他减小钢笔在纸上的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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