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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小说-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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憎恨犹如一潭沼泽,一旦陷入,便只有等待沉溺的命运——到后来,甚至连这个被愤怒吞噬、却什么也做不了的自己,高炔也恨了起来。

但又能做什么呢?抽烟、喝酒、泡妞、偷窃、打群架——高炔尝试了一切可供发泄的途径,但内心的某处,却始终像是被充着气的气球,气体不断地灌入,却又排遣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它越撑越大,一点点地逼近爆裂的边缘。

直到那个有着圆脸和单眼皮的男生,闯进自己视线的瞬间。高炔才终于听到,心中那个气球的口,松出了“咝”的轻响。

***

最开始时。只是口头上的侮辱。

再来是扔他的笔,撕他的书。逼他下跪、逼他写检讨。又或是隔着课本打他的肚子(因为不会留痕迹)、拿打火机去烧他的头发。

尽管高炔并未因此得到什么实质的好处,甚至他还会因为“其实对方也挺无辜的”,而在事后生出一丝悔意。但,当他看到眼前的邱其,那因欺凌而变得扭曲的脸时,父亲所带给他的巨大伤痛,仿佛就被一点点地转嫁到了别的地方。

青春祭 永夜(6)

怒意的成功释放,并未令“惩罚行动”有所递减,相反因为对方不敢反抗的懦弱,而一点点升级过了界——终于某天晚上,在高炔威吓着说出“把你身上的钱都拿出来”时,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于邱其的所为,已经踏上了“犯罪”的边缘。

但那却像是戒不掉的瘾。

就这样,5块、10块,到50块、100块。每次高炔问,邱其就会老老实实地给。其实高炔并不缺钱,他父亲每个月所付的赡养费,足以保证他们母子生活质量的丰厚。但这个世界上,抽烟要钱、喝酒要钱、泡妞也要钱,不管怎么说,有一笔多余的钱总是好的。

——何况,这些钱还不是那个贱人从我家骗给他儿子的。高炔想。越发地理直气壮起来。终于,两天前,他朝邱其比出了5个手指的金额。

“500太多了……我没那么多钱啊……”邱其一脸的为难。

“我操,在这里装什么穷,你妈骗了我爸多少钱你知不知道?”高炔朝对方小腿踢一脚。

“……我妈和我家已经没关系了。”邱其捂着腿,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要流出来。“我给你的那些钱,都是我爸给我做零花的……我现在就只剩100块伙食费了,真的没有多余的了。”

高炔愣了一愣,但很快又骂起来,“妈的你博同情啊?没钱管你妈要啊!你妈现在傍的可是我那个做老总的爹,她口袋里的钱多得很哪!”

“可是……”

“可是个屁。”高炔努力压抑着内心升腾起的什么感觉,摆出一脸的凶神恶煞,“我不管你,反正这个星期,500!!”

说完后,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那,你这次给了我,我们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我以后也不找你了。”

这并不是一时的安慰之辞。事实上,当高炔在今晚收到递上的那500块时,他的确下了“就此收手”的决心——“勒索”什么的,毕竟是极不道德的事情。而那层堆于他心头上的厚厚的恨意,也在这些天里,因为邱其的出现被拂去了大半。某个瞬间里,在他握着那几张被对方手心温热了的100块时,他几乎觉得可以和这个老实又可怜的男生成为朋友——所谓同是“家庭破裂的牺牲品”么。

但高炔没有想到的是,邱其在接完一个不知哪来的电话后,又把钱从自己手中抢了回去。

这发展太过于迅速和荒诞,让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张大嘴巴朝向对方隐进夜幕的身影,又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两秒后,脑神经才终于抽出个激灵——

“靠,你小子敢耍我?!”

青春祭 永夜(7)

高炔直起脖子,听见自己气急败坏的叫骂,夹杂进耳边的风的声音。

'邱其'

那是一条从学校通往市区马路的小巷。

整条巷子长而狭窄,跑完全程至少需要20分钟,尽管如此,就学校到市区马路的距离来看,这里也算是抄了近路。巷口开始,一路延过去的,全是废弃的民居,水泥墙面剥落出黄色的泥层,红漆的“拆”字在上面张牙舞爪。几只路灯零落地竖在两边,年久失修的关系,眼下统统只剩下装饰的作用。到了晚上,整条小巷便像是陷入了夜的梦魇,四周全是昏沉沉的暗。

——但,还是可以模糊辨认出身后,高炔追赶上来的身影。

抹一把额际的汗,邱其将头扭回前方。胸腔间涌动出的连绵的窒息感,让他不得不大口喘着粗气。

可他不敢停下来。

——在看到他爸爸之前,他不敢停下来。

***

接到爸爸的电话,是在10分钟前。而10分钟后,邱其的耳朵依旧因为那通电话而嗡嗡地响。

“我现在开车过来接你!”他爸爸在话筒里吼声如雷,“你好好给我揣着那些钱,他妈的敢弄少一块,老子就把你塞车尾箱!”

“塞车尾箱”的说法听起来有些好笑,但按着电话里的语气和音量,邱其知道他爸爸不是做不出来——自两个月前被那女人抛弃后,他的脾气就明显地越来越差,饭桌上扔碗摔筷子什么的也就罢了。有一次甚至还一脚踹翻了家里的饮水机,巨大的水瓶“轰”地炸在地上,把楼下的邻居和自己都吓了好大一跳——后来邱其才知道,原来那天爸爸在街上看到了那个女人和她的新欢。

那个女人曾经还有另一个称呼,叫做“妈妈”。但从两个月前开始,这个词就在邱其心中凝结成了坚硬的冰——甚至在向对方要钱的时候,他也哽着喉咙叫不出口。

他只是对她说:“给我1;000块,我急用。”

其实邱其真正需要的只是500块。但他却朝那个女人要了两倍的数目。天性里的老实本分,并没有妨碍到他在那一刻面不改色的撒谎。或者说,他压根没觉得自己是在撒谎——在邱其的心里,甚至觉得只翻两倍已经是一种宽容了。

青春祭 永夜(8)

对于他而言,那区区的500块,根本无法弥补那个女人给他的伤害。这伤害并不仅仅来自于她的抛弃。更多的,是邻居的说长道短,爸爸的怒吼暴喝,学长的欺凌勒索,两个月以来,邱其被迫所要忍受的这些折磨,说到底,也全是因为她的缘故。

都是因为她。

1;000块算什么?就算再加上一个零,两个零,邱其也觉得这是那个女人应该给的。

但他没想到她居然会跟爸爸告状。

更没想到的是,他爸爸居然会气成这个样子。

***

……为什么要生这么大的气?

邱其不明白。他也无暇去想。几张纸币被手心的汗泡得发软,他一边跑,一边将它们塞进裤袋,指尖在那里触摸到几张质地干燥的纸片。邱其知道,那是另外的500块。

10张100。一共1;000。爸爸想要。学长也想要。而夹在中间的自己,能做的,就只有在这条漆黑的巷子里逃命般地奔跑——或者说是奔跑着逃命。

汗水顺着额头滴进眼睛,漫出阵阵连绵而酸涩的痛,但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邱其连提手去揉的力气都不敢浪费。他一心只想快点跑出这条小巷,按着先前挂电话的时间来算,只要他能跑到外面的马路上,就应该能很快和爸爸的车接头。

一直以来,邱其都没有告诉别人他被欺负和勒索的事实,或许是自觉羞愧,或许是害怕报复。但现在,现在他只想快点见到爸爸,快点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的糟糕——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儿想到这一点。他之前就该这么做的。这本来就是和他邱其无关的事情,什么1;000块不1;000块的,他根本就不关心那个女人的钱会落在谁的手里。

为什么要让他受这种折磨?

外面马路的光在100米外闪动着温暖的色调,邱其努力振作起精神,加快了步伐朝前方冲去。

80米。60米。40米。他的头脑因缺氧而呈现出大片的空白,荒芜中只有一团暖金色的光,在视野中一点一点地扩大。

30米。20米。10米。5米。

青春祭 永夜(9)

可以拯救自己的光。

在即将跑出小巷的那一刻,邱其几乎想要伸出手做迎接状了,却冷不防被身后率先探出的手狠狠扯住了后领——

“叫你跑!!”高炔喘着粗气的声音传进耳边。

邱其下意识扬起胳膊,他像是受了惊的动物,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希望挣脱出去。

“放开我!!!”

他听见自己喉咙中升腾出的尖利的叫声,但很快,这叫声便被更尖利的刹车声,切割成零碎的片。



那个瞬间。他们眼前,盛放出大片的光。

置身在车灯打出的这一团强光里,邱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有些迷惘地抬眼看去,看见高炔站在巷口,傻傻地朝向自己。光在他的脸上镀出一层薄薄的亮,他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看起来像是一个纸糊出来的木偶。

他又扭头去看身边,隔着一道玻璃窗,他看见一张苍老而熟悉的脸。五官在光与阴影的交错下,扭曲出陌生的弧——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像是受到了极度惊吓的表情。

无论是哪个,都让此刻的邱其觉得无比滑稽。他扯了扯嘴角,想笑。

却最终因那自剧痛中缓缓漫上视野的漆黑,滑出了泪。

青春祭 一度(1)

文/余慧迪图/Gabrielle

余慧迪

柯艾签约作者

第一届“文学之新”新人选拔赛人气选手

代表作:《北城以北》

我一度以为,此生再也不会遇见高楚寒。

在凉风习习的爱琴海畔,我走进了一家纪念品专卖店。爱琴海的蓝是世界上任何一处水体都无法比拟的纯粹,只有造化调和得出来。那些雪白得耀眼的房子异曲同工,半圆的拱顶和简单的长方体,间或探出一只烟囱,窗沿和门的构造简单明了,就像是孩童手绘的简笔画,又像是大海边上堆砌起成堆结块的贝壳群。你若亲眼看过那样的蓝、那样的白,便会明白我此刻无从诉说的心境。只觉凡人或者心绪,也应当如同这奇景,一方浮上九天变成松松软软的云,一方沉寂下来化作宁静安详的水。一间嫩黄色的小圆屋被挤在了这些贝壳外面,又被爬山虎掩了三壁春色,只剩一扇梨花木门静静地等在那里。我独独挑中这间,屋内空无一人,占据了一面墙的长方桌上铺陈着大大小小的货品,有手工刺绣的帽子、丝巾、饰品、橄榄、咖啡以及其他。然后在靠近门的地方摆了个头大的黄铜碗,散落些欧元、银币,权当收账。我大致浏览了墙壁上的几幅画,有些是模仿毕加索的现代派画作,线条状物像是涂鸦;也有神似雷诺阿的作品,画中女子金线丝织品一般的长发让我看得入迷,耳畔听得有人从内屋走出,眼神不舍游离就直接问主人:Howmuch?

不卖。

我惋惜地哦了一声,心有怅然,依旧半步不离地直瞅着画,一边心醉神迷地想起了海伦,不知让特洛伊人神魂颠倒的她是否就是这样一头纯粹的金发。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猛然惊醒过来,传入自己耳朵里的是一句中国话!我急急一转头,主人已经斜倚在门口,背向着我点烟。她的长发亦如画中那般长、卷,麦子一样的金黄。

我惊疑地走过去,拍了她的肩。她脸是转过来了,不由分说吐我一脸呛人的白雾。我难受地弯下身子,心中却已经确信无疑:那人是高楚寒。

时值中午一点,来人渐渐都躲进了那些皎白的房子。高楚寒一个人倚在门上,默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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