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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穿行几条街道，绕过正泰广场那座巨大的水钟塔。广场中游人如织，成群结队的小商贩兜售着来自帝国各地的货物。广场周围青翠的草地上，坐着闲散的市民、倦累的游客。草地后的大树上，则栖息着玄鸟和它们的主人。紫樱坐在林毓琇对面，不时向车窗外张望，忽然“呀”了一声，叫：“那不是玄鸟使柏惠？”
果然是柏惠倒挂在一棵凤凰木的顶端，闭目养神，神态十分悠闲。他的玄鸟站在一旁，警惕地看着路人。
“难道他找到了木正……”紫樱脱口而出，不由得担心：“姑娘擅自调用玄鸟使，会被玄鸟司＇ 玄鸟司：负责管理玄鸟族的机构，每一只玄鸟和它的玄鸟使都会记录在这个机构的档案上。玄鸟使要使用法术，也必须登记。＇状告宗正府＇ 宗正府：管理天族各种事务的机构。玄鸟司归这个机构所有，这个机构还有一个神兽司，负责天宫中各种神兽的繁殖和喂养。＇的。”
“谁让我拿到了木正的紫金铃铛和乌晶杵呢。”林毓琇不以为然。传说玄鸟族人出生后，大祭司要给他起一个秘密名字，用符封进特制的紫金铃铛中，成为他的守护神。每个玄鸟族人都有自己的铃铛。玄鸟族人过了七岁，就可以召唤他的玄鸟。这只玄鸟将给他带来乌晶杵。紫金铃铛、乌晶杵和玄鸟，是玄鸟使的三件法宝。据称能取得这三宝就能使玄鸟使背叛天家，任意召唤并指挥。不过，这传闻并没有人去证实。因为玄鸟使将紫金铃铛和乌晶杵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玄鸟更是普通人接近不到。同时取到这三件东西，那可真是难上加难。
第9节：龙牙刀（8）
紫樱低声说：“所以我一直奇怪呢，姑娘怎么会有木正的紫金铃铛和乌晶杵，而且真的可以让他做任何事情，连玄鸟司都不知道。”
林毓琇看着紫樱，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寒光一闪：“你这丫头想说什么？”
紫樱自小跟在林毓琇身边，十分清楚这大小姐的脾气秉性，立刻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辩解道：“我是为姑娘好。姑娘不知道背后有些人说话多难听。倘若再加上玄鸟使的事……姑娘不在意，总该为老爷、太爷他们想想吧。”
林毓琇点头：“难为你想得周到。”她很清楚那背后的话都说些什么：天家中的谁谁又喜欢上她了，暗中如何为她争风吃醋，她又如何将谁谁摆平。最近更无聊的流言是天帝想收纳她做第四任贵妃，以取代越来越乏味无趣的平贵妃。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她挡不住，也没功夫挡，谁叫整个帝国就只有她一个人十二岁被天后收为干女儿，十四岁被帝姆选为贴身女官？将近十年来在天宫中出入，没有谣言倒不正常了。至于她那做大学士的父亲林至刚，做宰相的祖父林华台，这些年来一直很风光，说不定那些谣言中还有他们编造的成份呢。
紫樱低下头，喃喃道：“再周到姑娘你也是不肯听的。姑娘老是由着自己的性子……”
“那人是谁？”林毓琇突地打断紫樱的话，指指车窗外：“好眼熟。”
紫樱偏过头张望。见几骑禁卫军的黄膘马并肩从钟塔下的拱门走出。马上的骑手着禁卫军服色，只有两个人例外。“背弓箭的那是太尉府上的甘羽！姑娘，上次我们和吴大小姐看马球的时候，他也在场。另外那个人，”紫樱摇头，“我们应该没见过吧？”
那个人轮廓刚毅，气质沉稳，身形轩昂，骑在马背上更显得卓而不群。林毓琇觉得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就是想不起名字。
马车就要拐过街角，林毓琇不顾礼仪地将头探出车窗外去。这次她看清楚了，包括那人腰上挂着的短刀。“龙牙！”林毓琇记忆中闪过两个字。那人名崔鹏字之民！
林毓琇愣住。她知道崔鹏。四年前，龙瑀出征前，曾经宴请吴太尉的子女和得意门生。她作为龙瑀的好友也参加了宴会，并且在酒席间认识了吴曦文。那时崔鹏换防，途经胥阳做短暂停留。林毓琇得以见过他一面。后来吴曦文问林毓琇对崔鹏的印象，林毓琇还用了“忠臣良将，孝子贤孙”八个字来形容。
林毓琇吃惊的是为什么她会将刀名与人名联系在一起。她不该知道崔之民有一把短刀叫“龙牙”。
一种诡异的神秘力量在她内心蠢蠢欲动。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平贵妃居住的宫殿凰庭中，面对新来的盲乐师芝紫。那时候她感到强烈的不适，甚至出现了幻觉，看到世界满是血淹的池塘……这种力量到底是什么呢？她讨厌不明的状况，她希望对任何未知都不仅能观察掌握，还能善加利用。
马车忽然停下，前面是三岔路口。“姑娘，”紫樱的声音响起来，打断她的思绪：“我们是去怡和居赴吴姑娘的生日寿宴呢，还是回家更衣？”
“去平阳侯府。”林毓琇却说，“先接个人。”
装饰典雅的怡和居饭庄隐藏在鸣凤山下幽静的竹林中，帝都名媛贵妇喜欢在这里聚会小酌。林毓琇赶到时，她妹妹林毓琳和吴曦文，以及胥阳京兆尹＇ 京兆尹：京城的最高执政官员，相当于市长。＇苏哲的女儿苏雅瑛正在雅间中聊得热闹。
小姐妹见面，自然很亲热。林毓琇将她从平阳侯府中带来的女孩介绍给众人。那女孩是平贵妃的妹妹平丽卿，只有十八岁。因为平贵妃平玉卿几次三番要林毓琇多介绍朋友给妹妹，林毓琇才带她过来。
平丽卿说话还带有浓浓的南方家乡口音。吴曦文问她家乡具体地方，居然在小弟吴战的驻地附近，心里就很亲热。打听吴战，平丽卿竟还认识。众人顿时都高兴起来。林毓琳比平丽卿大两岁，两个小姑娘不多会儿就熟得仿佛多年的老朋友。
吴曦文敬林毓琇一杯酒，悄然说：“谢谢了。”
第10节：龙牙刀（9）
林毓琇很平静：“也是今天巧了。”看着吴曦文，乌黑的眸子清亮透彻：“吴战可会来？”
吴曦文明白她指的是兵部召一批青年将领入京准备北征的事，崔鹏就是因此回来的。依林毓琇的身份，兵部这件事她很容易知道。
“他不来。”吴曦文言简意赅。父亲是害怕再失去一个儿子吗？还是怕别人说他用人唯亲？也许，这两方面的因素都在考虑之中吧。但吴战失去了驰骋战场一展才华的机会，怎么说都是他的遗憾啊。
毓琇的眼中掠过一丝惆怅：“他走了也有二年。”
吴曦文点头：“是，二年了。他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嘛。”笑，“也许明年就能见到他了。”
毓琇也附和着微微一笑。龙瑀死后那一段艰难日子，如果没有阳光般开朗的吴战陪着，她简直就走不下去。那时候，只有吴战了解，她其实最伤心的不是龙瑀的死，而是将龙瑀死亡的责任推到她头上的流言——她从来没有催促过龙瑀去北疆，更不曾要求他做一番可以媲美天帝炎俊的丰功伟绩。幸而炎俊从未相信过那些流言。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她特别想念吴战，希望他越快回来越好。也许她命运轨迹的改变，需要依靠他的力量……
毓琳受不得场面沉闷，见姐姐忽然静下来不说话，就吵着要敬寿星酒。众人起哄，要吴曦文连饮三大钟。吴曦文是将门之女，酒量不差，三大钟下肚，不过面皮微微红润而已。
毓琇问毓琳刚才都在聊什么，毓琳的眼睛笑成了好看的月牙形，说道：“不关我的事，都是苏姐姐。她开口二殿下闭口二殿下，怕是二殿下已经在她心里扎根了。”
“琳琳！” 苏雅瑛羞得不行，举起手中团扇就要打。林毓琳躲到吴曦文身后去，还打趣她：“你家不好出面，我叫我爷爷去和天帝说——胥阳京兆尹苏哲的千金苏雅瑛大小姐，贤良淑德，最适合做宁王妃。”
“你，你……文姐姐别护着她，你听她都乱说什么！”苏雅瑛急得直跳脚。
毓琳笑得几乎岔气，冲苏雅瑛鞠躬：“苏姐姐别生气，我开玩笑呢。”转过头来瞅着吴曦文：“可是文姐姐你总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吧？你那个‘忠臣良将，孝子贤孙’回来没有啊？他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乘龙快婿，文姐姐你不要放过了。”
吴曦文思及午间见到的崔鹏，一直当他是兄弟，就像大弟吴敌、小弟吴战那样的兄弟，他能从兄弟变成爱侣吗？心里没来由慌张，手就伸过去拧毓琳圆圆的脸蛋：“丫头你今天着了什么心魔，跑这儿充红娘！”
毓琇道：“刚才我在水钟那里看到崔鹏了。他和甘羽在一起。好像是刚刚从太尉府出来。”
毓琳鼓掌：“真的回来了耶。文姐姐要定婚了吗？”她摇晃毓琇的肩膀：“姐姐，我们快准备礼物去。”
吴曦文感觉脸上火烫了一片，与崔鹏在一起是模糊而太过完美的未来，她不敢想象。她歪过头看毓琇：额圆眼亮，眉秀鼻端，相貌端正得无可挑剔，身世背景也清白得无可指责，这样的人更适合崔鹏吧？她再饮一钟酒，指着毓琇对毓琳说：“我与你姐姐牵此红线如何？”
“你们两个！”毓琇回过味儿来，“怎么说到我身上了。罚酒！”
吴曦文笑着喝下毓琳递过来的酒。如果崔鹏是天帝的干女婿，她父亲派系的兵部与林宰相派系的枢密院，大概就不会再有争执；如果崔鹏此次再赢了北疆大战，父亲把太尉之职交给他的心愿就完全可能落实。
如果……吴曦文望着毓琇，心里轻轻叹息一声，父亲，你的心愿就是我的命令。我要为你实现它。
5
赤城的消息让吴程远有点烦燥，打发走崔鹏后便换了官袍进宫。
天帝炎俊通常在平贵妃所居的凰庭用晚膳，今天也不例外。作为贵妃，平玉卿偶然也会亲自下厨。今天她就研制了几道新菜，一边伺候炎俊吃着一边解释创意何来，还叫乐师芝紫弹琴伴奏。炎帝像哄小孩儿似的按她指点拿那些菜蘸卷烫烧，对各种稀奇古怪的吃法抱着有距离的尝试态度。因此平玉卿好几次撒娇道：“人家好不容易做出来的美味，陛下您好歹尝尝，我做得很辛苦呢。”这时炎俊就笑着把平玉卿生的五岁儿子诺丹抱到膝上，夹起他妈妈的作品塞到他的嘴中。这幅情景，看的人只道是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平玉卿心里却颇不是滋味，觉得天帝本质上是不信任她的，尽管诺丹很可爱。
第11节：龙牙刀（10）
吴程远进来打断了晚膳的节奏，炎俊叫人带走诺丹。平玉卿一时不知道该骂吴老头子讨厌呢还是该谢他为自己解除尴尬。
炎俊却很高兴见到吴程远，夹菜的筷子趁机停下，故作不快：“老吴，你几时可以让朕好好吃一顿饭？”
吴程远正色道：“老臣正好没有吃过饭，还请陛下赏赐。”
内侍已经拿了碗碟和食几过来。吴程远也不客气，就在天帝右手边盘腿坐下。平玉卿揣度天帝的表情，便从他面前各个碗碟中夹了一大盘菜蔬肉食，放到吴程远的食几上。
“多谢多谢。”吴程远起身行礼，天帝示意他坐下。吴程远胃口不错，一碗白米饭和半盘菜瞬间下了肚，这才说：“人到得差不多了。请陛下明天召见他们。”
天帝点头：“那是自然。”颇有些与吴程远称兄道弟的姿态。平玉卿曾问天帝为何独对吴程远如此亲近，天帝未加思索便答道：“昔年扶风镇随朕起事的人，只有他还在了。”平玉卿由此也对吴程远敬畏三分，连带着，就连吴程远的女儿吴曦文也要妹妹去刻意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