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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扶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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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记
一.
春雨淅沥,淡淡的暮色自浅绿窗纱透入厅堂,梨花长案上那尊玲珑剔透的太湖石,笼在这片淡绿的光芒之中,淡淡的白雾自石身的无数小洞中弥漫而出,袅绕上升,隐隐然有凌云之气。
窗外细雨缠绵,厅堂中静寂无声。
许久,一声满足的叹息响起:“对此石如对海外仙山。道家云海内有七十二洞天福地,但以朕看来,无一处能及此石之清奇灵秀。朕以为,可以将它命名为‘七十二洞天’,蔡卿家以为如何?”
静立一旁的相爷蔡京躬身答道:“臣以为再确切不过。得官家赐名,便是顽石也当感激不尽。官家何不将此名题在石上,以传后人?”
徽宗皇帝微微一笑:“蔡卿家的字,天下推崇,不妨由蔡卿家题上吧。”
当今之世,书法大家无过于米芾、蔡京、苏东坡与黄庭坚,天下并称为米蔡苏黄四大家。
蔡京笑道:“臣之字,固然颇合世人俗眼,但要题上这尊仙石,未免浊尘太重,俗骨污人。官家之字,才真正能配得上这尊仙石的清奇灵秀。请恕臣不能从命。”
徽宗皇帝莞尔:“蔡卿家太过谦逊了吧。”
话虽如此,徽宗皇帝仍是欣然提笔,在石身隐秘之处寻到一处所在,凝神片刻,挥毫写下“七十二洞天”五个蝇头小字,别具风格的瘦金体,峭拔脱俗一如这尊太湖石,宛然一体,令得徽宗皇帝自己也大觉满意,后退两步,端详一会,说道:“好好赏赐进贡的苏州知府。太湖奇石众多,着他继续用心搜索。”
房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厅堂中又是一片寂静。
夜色沉沉,更鼓声声,宫墙之内,灯光渐次熄灭。
一片宁静之中,忽地冒出一阵喧哗,有人大叫“抓贼”,禁卫军闻警而动,刀枪撞击,箭矢破空,一个黑影背上负着个大包袱,自琉璃瓦上飞掠而过,追上去的大内侍卫,被他扬手打出的大大小小的石头一连击倒了十数个,只不过转眼之间,那黑影已然越过宫墙,消失在沉沉暗夜之中。
夜贼偷走的,正是那尊官家刚刚赐名“七十二洞天”的太湖石。
奉命前来勘察现场的开封府总捕头马云龙,查看了负伤的侍卫的伤势,望着手中那块打伤了他们其中一人的石头出神。
这本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而且很明显看得出是那夜贼顺手从庭院中的一座假山上掰下来的。
但是它却击伤了一名大内侍卫。
那名侍卫自己也觉得脸上无光,呐呐地说道:“卑职见这石头迎面飞来,本来已经用刀将它格开,谁知道它被格开之后会绕一个大弯从后面击中卑职!这不过是一块石头,又不是回旋镖之类的暗器,谁会想得到——”
马云龙止住他继续往下说。
站在原本放着那尊太湖石的梨花长案前,马云龙沉思了许久。
他的副手小心翼翼地问道:“看总捕头的神色,似乎已经知道那夜贼是谁?”
马云龙喟叹道:“不要告诉我你没有猜到那个人是谁。”
副手默然片刻才道:“难道真的是石清泉?”
马云龙轻拍着梨花长案:“除了他那个疯子,还有谁会闯入禁宫来偷一块石头?还有谁能将一块随手捡来的普通石头用得那么得心应手?”
副手怔了一下,几乎是呻吟起来:“那个疯子——”
他要搜罗天下奇石,为什么非得要跑到禁内来搜罗?为什么非得要将开封府拉下水?
马云龙神色郁闷,不过换了任何一个人处在他的位置都会郁闷。
他闷闷地说道:“要是抓不住那个疯子,弄不回那块石头,我们都等着被蔡相爷砍头吧。”
副手的神色更为郁闷:“就算蔡相爷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府尹大人也不会放过我们。”
马云龙深有同感。
因为府尹大人绝对不会允许在他的治下会有如此胆大妄为的窃贼逍遥法外,那太失他的面子了;更何况还有可能因此而丢了他的官帽。
当然在他走人之前,必定会先整治几个倒霉鬼消消气。
马云龙转身离开之际向副手说道:“蔡相爷有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破获此案,你立刻去刑部请发海捕文书,我去安排人手。”
副手领命欲走之前,忽地想起一事:“请问总捕头,刑部旧档中可有那疯子的年纪、相貌、特征?”
马云龙挥挥手:“那疯子闯的祸不知多少,刑部怎会没有旧档?快去办事!”
回开封府的路上,马云龙只在纳闷一件事:石清泉的消息怎么那样灵通?白天里才刚将那块太湖石送进宫,当晚便被他偷走?
还有,大叫“有贼”,惊动宫内侍卫的人究竟是谁?他已经查问了每一个当时在场之人,但没有人知道是谁先叫起来的。
马云龙调集人手准备出发之际,副手总算办好差事回来,凑上前来低声说道:“总捕头,小温侯要和咱们一起去追捕石清泉。”
马云龙一怔。贵为神武侯嫡长子的温正阳,朝野之中都称为“小温侯”,既是缘于对他将来必袭爵位的恭维,也是缘于他风神如玉、勇不可挡一如三国时人称“温侯”的名将吕布。
小温侯什么时候和石清泉这种人结下仇怨了?
有了结交遍天下的小温侯同行,只怕他们此行每到一处都会轰轰烈烈。
马云龙开始头痛,而更令他头痛的是,小温侯除了带来了他的贴身十八卫之外,还带来了一对陌生的姐弟。
那姐弟二人自一辆朱轮华盖的双驾马车中下来,向马云龙见礼。
毫无疑问那秀丽文弱的姐姐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弟弟的相貌与她如出一辄,很显然是孪生姐弟。听他们的口音,是蜀中人氏,却不知如何与小温侯得以结识,并加入到追捕石清泉的队伍中来。
不,不,他们不是加入,而是本来就要追捕石清泉,小温侯才是加入。马云龙立刻在心中纠正自己。他已经猜到小温侯插手这件事的原因。
冲寇一怒为红颜。当年的吕布,可不正是这样做的?
二.
两天前。
暮色苍茫,春雨迷蒙,奉父命远赴襄阳祭祖的小温侯,正在回京城的驿道之上。神武侯府的马车,怒马如龙,即使在泥泞难行的地段,也轻松超过一群又一群行人。
前方已经可以望见他们今晚预定下榻的驿站。
走在他们前面的一辆青布蓬马车突然间马失前蹄,将里面的人颠了出来,眼看便要摔入路边的乱石丛中,驾座上的那人已飞身抢到前面接住了车中摔下的人,只不过他自己却被这股大力撞得踉跄着摔倒在石丛中。
他的笠帽掉落在地上。
刚刚揭开车帘想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的小温侯,在苍茫暮色中,见到了一张秀美如春花的面孔,不由得怔了一怔。
他的侍卫不约而同地勒住了缰绳,探询地看着小温侯。
这么美丽的姑娘摔倒在乱石丛中,论情论理,他们似乎都应该去帮一帮。
但是不待小温侯有所示意,那姑娘已经很快站了起来,没有去看自己身上的伤势或是污泥,而是扶着车上摔下的那人,急切地问道:“瑶光你还好吧?有没有摔着哪儿?”
小温侯心中不觉一沉。她如此关心的那个人,看上去是个年轻男子,是她的夫婿吗?
听到她那句问话,看到她脸上神情的几名侍卫,脸上都不由得露出若有所失的遗憾。
但是车上摔下的那年轻男子答道:“我没事,姐,你看你的身上都脏了,还有,手肘也磨破了。”
与此同时他们也看到了那年轻男子与那姑娘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孔。他们的确是如假包换的姐弟。
小温侯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同时听到了他那几名侍卫的吁气声。
他微微笑了起来。
看来爱美之心,人人皆有啊。
那姑娘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来,快上车,我们还要赶路。”
她弟弟懒懒地说道:“姐,你想走那匹马可不想走了。我早告诉你不要相信那个说得天花乱坠的马贩子,你就是不听,现在可好,我们怎么走?”
那姑娘咬了咬唇,说道:“驿站已经不远,我先背你过去,回头再来收拾这儿。”
她弟弟怪叫起来:“你背我?我当然知道你背得动我,可是我才不要这么多人看着我一个堂堂男子汉要一个姑娘家背着走!太丢脸了!”
小温侯不由皱起了眉。他确定自己非常、非常讨厌这个只会埋怨姐姐的家伙。
他示意一名侍卫走过去。
那侍卫走过去的时候,小温侯注意到那姑娘脸上露出的戒备与警惕,这才想到,他的手下,都是些彪悍粗豪的关西大汉,说得好听一点是威武,说得不好听一点是凶狠,也难怪那姑娘虽然看起来像是练过武的样子,仍然不敢让他的侍卫走近。
那侍卫尽量让自己的大嗓门听起来柔和一点:“我们家主人问姑娘要不要帮忙?”
几乎从来没有这样柔和地说过话,那侍卫的声音听起来不但不温和,反而有着古怪的阴森。他的同伴忍不住爆笑起来,在阴沉沉的暮色中,驿道上前后一望无人,一群爆笑的带刀大汉,看起来不但古怪而且可怕。那姑娘很显然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警惕之外更添了恐慌,一弯腰将她弟弟背了起来,咬着牙狠狠地说道:“你别再吵了,我们快点走!”
一边说着,一边匆匆离去。
那侍卫一脸无辜地回过头来:“小侯爷,我没有说错什么呀,她怎么见了鬼一样地跑得飞快?”
同伴的爆笑又起,小温侯也哑然失笑:“我怎么知道?还是回头你自己去问个清楚吧。现在你吓跑了别人,这匹马和这辆车就归你想办法弄到驿站去吧!”
他放下车帘,一行人呼啸而去,留下那倒霉的侍卫在原地发呆,许久才回过神来,大叫起来:“怎么丢下我一个人!好歹也留个帮手吧!”
上灯时分,小温侯一行已经舒舒服服地在驿站中安顿下来。驿丞被小温侯叫过来一起喝酒,大感荣幸,满脸生光。小温侯闲闲地问道:“今晚这儿投宿的人多不多?”
驿丞陪着笑答道:“不多不多,除了小侯爷和几名路过的官员,没有闲人。”
小温侯转过头来看着他:“哦?”
驿丞见他神色不对,不免心虚,吞吞吐吐地说道:“小侯爷来之前,有一对姐弟前来投宿。本来按理不应收留闲杂人等,不过——”
侍卫们哄笑道:“老哥不必担心,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驿丞满头大汗地还待解释,一声惊雷打断了他们的话,随之又是一阵重重的敲门声。方才被留下的那名侍卫,将他的座骑套上马车,自己肩扛着原来拉车的那匹摔跛了前腿的老马,没好气地赶到驿站来了。这付狼狈样子自然又招来同伴的哄笑。
一片闹哄哄中,小温侯忽然听见细微而痛苦的呻吟声从侧院传来。
他挑起眉看着驿丞。
驿丞立刻答道:“侧院是那姐弟二人住的地方。”
小温侯踌躇了一下,说道:“带我去看看。”
侧院房舍狭窄简陋,不过勉强容身而已。西厢中灯光昏黄,人影幢幢,他们可以听见那姑娘焦急的声音:“瑶光你忍着点,这药还得一阵子才能起作用。”
驿丞打开门,小温侯走了进去。
灯光之下,那姑娘已经取下傍晚时分弄脏的外衣,只著了一身半新不旧的家常月白衣裙,愈显得身姿纤秀,额上汗水涔涔,费力地抱紧了在榻上挣扎的弟弟,不让他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