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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女云七-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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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连姓氏都已更改,”程夫人打断她,“如今你便是我族中远亲,那些前尘旧事,不提也罢。当日宣王对我苏家有恩,幸而无人知晓;如今若能联姻,便算是阿岑报了恩,完成了家父临终所托。”
阮暮锦听闻,立时起身跪在塌前。程夫人赶紧要搀她起身,她却执意不肯:“姐姐且听我讲完——既然如此,只要岑公子不嫌弃,我此番便随他去,今世做牛做马也是甘愿。他日父兄若得翻身——”
程夫人用帕子捂住她的嘴,低声道:“我都知晓,你不必多说。快起来吧,让下人看见不成样子。”
阮暮锦听她如此说,赶紧起身。
程夫人拉了她坐下,又笑道:“若说媒人,这府尹陈大人也算一位。若不是他,阿岑现在早就去了北地,哪还有机会让你二人相看?说起这位陈书禾大人,也是京中人士。大约你先前在那边也早有耳闻吧?与阿岑倒是旧识,年纪相若。京中才子,远近闻名呢!”程夫人说得兴起,没留神阮暮锦神色稍变,仍是继续道:“只是没想到,突然间便得了圣上如此的隆宠,平步青云,连阿岑今次也多亏他提携。如此看来,果然是圣意难辨。”
阮暮锦低头不语。刚好这时前面有家丁来传,说是程老爷请夫人到前廊凉亭见客。阮暮锦便借这当口起身告辞。
一出得边厅,阮暮锦摒退了身边跟着的丫鬟,沿着花荫一径走去,只觉心跳如鼓,脚步虚浮。回头见那丫鬟一路分花拂柳的渐渐走远,便歪坐在路边假山山石上。周围雀鸟啁啁啾啾,花香浮浮沉沉,明明是满园生机,落入她眼中,却是死灰一片。
书禾,书禾,难道真的是你?
“陈书禾——”银牙暗咬,待要落下泪来,眸光中却生出一丝阴狠决绝,手中花枝应声而断。
不远处矮墙之外,茂密的花树枝桠上,青衣少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四 津州府尹(3)

夜半。
除了偶尔传来的远远几声犬吠,小镇笼在一片沉寂之中。大街小巷空无一人,生生辜负了这好月色。
角门上当值守夜的家丁,早已睡眼惺忪,哪还注意得到,庭院墙头闪过一个瘦小的身影,猫儿一般掠过屋脊。
南方水乡的屋舍,精细有余,却大气不足。三进的程家庭院,逡巡片刻便被眼前这少年摸个清楚。月光照在少年清秀的面上,正是白日里那放牛的阿七。
庭院中树影斑驳,夜色正好。阿七坐在园中一株樟木的枝桠上,在怀中摸出一样东西,却是一小块饼,不慌不忙啃了半天。直到啃得口渴了,才想起身边没有带水囊,于是将饼仍往怀中一塞,拍拍衣襟上的饼渣,起身攀上花墙,准备去灶间寻水。
这时却似乎听见外面路上传来嘚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暗夜里分外清晰,不多会儿便在程家宅院角门驻下。
“来的真是时候!”少年翻翻白眼,只好打消了先去找水的念头,转而藏身在前厅的屋角。
来人是一个年轻男子,身量修长,一袭黑衣,下马后叩响了角门上的铜环。
很快便见守夜的家丁提了灯笼,披衣开门,引着那男子进前厅来。不久程墨方也赶到前厅,似是先与那男子寒暄几句,便吩咐将门窗关严,遣退了家丁。阿七在屋角上听不真切,见家丁提着灯笼走远,便屏住呼吸,闪身到窗前,躲在窗下偷听。
谁料房内二人言谈间全无重点,只听得男子正是程墨方的妻弟苏岑,又断断续续听那男子说自己为探望家姐,日夜兼程,才先行赶到陵溪;府尹大人一行还需三五日光景。二人也未多谈,程墨方便嘱咐苏岑早些休息,大声唤家丁过来。
阿七不免有些失望,闪身躲进屋角背光处。只见程墨方自行回房,那苏岑也被家丁引去西院客房。
一时间院中又安静下来。阿七待要离开,想想又觉得心有不甘,便悄悄潜入西院。
谁料这苏岑虽是行伍出身,但毕竟是富家子弟,生在太平乡里,衣食起居倒也讲究。阿七舔破窗纸眯眼看进去时,房中木桶里加了热水,旁边立一个执灯侍女。那苏岑正低眉浅笑,任由另一名侍女纤手游移,为自己除去素色中衣。只听那执灯侍女娇声笑道:“公子还不知道吧?此番来,怕是要讨了佳人回去呢!”另一名粉衣侍女嗔道:“就你话多,夫人嘱咐过的,要亲自告诉公子。”
灯下看时,苏岑生就一双桃花目,容色轻佻,随手撩起执灯女子散在肩上的一缕乌发:“若当真要讨,我便问夫人要了你去!”
可惜了一副好皮相!窗下阿七摇头暗叹,刚刚舔了窗纸更觉口渴,想想不如还是先去喝水,暂时略过这活春宫也倒罢了,于是便悄悄离开。
人还未离开西院,便琢磨若是现下徒步在这园中逛逛,倒也惬意。不料突然间惊觉得身后有异,未及多想,飞身便逃。
原来苏岑竟早已发现了他的行踪。
阿七一边拼命逃窜,一边暗悔之前太过大意轻敌。
开始时一追一躲,苏岑也不出手,只缠得阿七无法脱身。不多时阿七便些体力不支,一个不留神,生生被苏岑单手扯住一只脚踝,从墙头直扔下地来。
阿七重重跌在墙下,后背剧痛难忍,心中暗暗叫苦,不知是该立时装死,还是该另寻蹊径、与敌人周旋。
苏岑手上并无兵器,又见对方身量短小,倒像个孩子,便上前捏住阿七的喉咙,沉声道:“还敢装死?”
阿七果然应声而起,顺着对方的手势抬起尖尖的下颌,一双媚眼堆了笑,开口却是:“苏公子——”似是童音,清脆婉转。
苏岑一愣——本还以为是个探子,如此看来,都道南方达官贵人之中男风盛行,莫不是程家搬来时日不多,便也私养了娈童?
阿七见苏岑神色一滞,便不急着脱身,反倒就势歪在他怀里。
苏岑脸色立变,手上便要发力时,只闻得一阵异香,接着便是短暂的昏眩。待回过神来,月色中看得分明,阿七早已跨坐在墙头,正不知死活的冲自己扮着鬼脸。
苏岑不由得恼羞成怒,但料那孩子逃不出自己的手心,便指着他的鼻子叫道:“哪来的小贼,快给我下来,不然还有你好看!”
只见墙头上的少年微微一笑,立时从怀里掏出一样暗器朝自己掷来。他扬手接住,冷笑道:“还有什么把戏?”
“没了!”阿七说着,翻身跃出墙去。
苏岑这才觉得手中不对,抬手看时,两指间堪堪夹着的,竟是半块啃得不成样子的面饼,更是怒火中烧。这看的片刻功夫,抬脚再去追时,哪还见得小贼的踪影?




五 王女绫菲(1)

次日清晨。阮暮锦端坐在窗下,神思恍惚,任由丫鬟韵儿为她梳洗。
这韵儿倒是昔日宣王府中的旧人,因年纪尚小,在外院做粗使丫鬟。韵儿的姐姐拂香曾服侍过宣王的一位侧妃。两年前,北衍先皇次子宣王起事败落,入狱之后,府中一应女眷充入贱籍,发配北地充当军妓。家丁仆婢亦是几经贩卖。
宣王育有一子四女。当日苏琴费尽周折,只将次女绫菲救出,绫菲为宣王嫡女,便是如今的阮暮锦。当时顶替绫菲前往北地的,正是拂香。苏琴答应拂香,一定买下她唯一的妹妹,好生照看。
韵儿十三四的年纪,仍是一副孩童心性,并不知姐姐为救自己冒充王女去了北地,一别之后音讯全无。如今的韵儿跟了阮暮锦,倒是十分遂心。
一时间梳洗完毕,韵儿自镜中打量片刻,甜甜笑道:“说起岑公子,早前韵儿还在庙会上见过一面呢!岑公子一身月白素袍,和几位公子骑着马从城外进来,当真是俊俏,又不似那些京中虚浮纨绔。”
见暮锦似是微微抬眼,伸手拈过梳妆匣中一朵绢花,韵儿便赶紧接着细说道:“还是头两三年前的事了,有次咱府里采买节下要用的灯烛——”
不料暮锦已将绢花放下,皱眉道:“韵儿,如今在这个地方,那些以前的事,一星半点也不可再提。”
韵儿悄悄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言。
不多时,前院的丫鬟来请。暮锦便跟着那丫鬟到了园中。程家的园子如同一般的南方庭院,就着地势、水道而建,上下参差错落。程夫人如今正坐在园中较高处的回廊上,被坡上的林木遮着,看不真切。
暮锦拾阶而上。回廊转弯处设了几案,早备好了茶点等她。
程夫人见她过来坐下,便欠身稍稍撩起廊边的柳枝,指着下面不远处的凉亭笑道:“再有一炷香功夫,老爷和阿岑就要到亭中议事。咱们在这里猫着,刚好看个清楚。”
暮锦定了定心神,缓缓道:“看姐姐的人品,便知岑公子定是人中龙凤,相看自是不必。只有一事,不敢欺瞒姐姐。”
苏琴蔼声道:“尽管说出来便是。”
“暮锦虽不懂政事,但如今朝中党派林立,盘根错节,市井之人都有所听闻。。。。。。”暮锦句句斟酌,终于道出:“。。。。。。姐姐难道不知那陈书禾陈大人,登科之前曾是宁王的门客?”
苏琴讶异道:“哦?这倒不曾听阿岑提起!”说着思量片刻,又道:“阿岑的为人你不必担心,他自小就听我的。何况我并未对任何人提及你的身世,包括老爷在内。如今你先静下心来,至于其他的,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暮锦听闻,便低头自腰间解下一块佩玉,沉吟道:“既如此说,暮锦愿在亭中抚琴一曲,烦请姐姐稍后将这玉交给岑公子,全凭公子定夺。若他肯收下。。。。。。”
苏琴接过玉来,叹道:“也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应了便是。”
说话功夫,远远的只见程墨方引着苏岑往亭中走去。暮锦起身自去准备,苏琴便携了丫鬟也往亭中来。
姐弟二人已是经年未见,见面后一番相叙自不必提。程墨方倒被冷在一边,陪坐片刻便推说前面生意还要照应,带了家丁离开。
这时苏琴对弟弟笑道:“我们干坐着无趣,姐姐叫一个人过来如何?”说着便低声吩咐身后的丫鬟,请暮锦过来。
苏岑微笑不语。看着丫鬟们在亭中设好古琴与香丸。不多时便见一个身着鹅黄衫子,面上蒙了薄绢的年轻女子,独自一人走进亭中,盈盈施礼,在琴案后坐下。




六 王女绫菲(2)

隔着薄绢看不真切,但女子举手投足之间,优雅娴静,绝不像平常人家的女儿。弹的是一支寻常曲子,指法虽有些生疏,却颇有几分古韵。
苏岑猜出眼前便是先前姐姐信中所提的远方表姐,要说与自己为妻,心中不由得有些诧异——毕竟二人如此相见,于礼不合——却并不开口挑明。
一时曲毕,女子仍是不发一言,起身施礼后便自行退下。
苏琴看向弟弟,只见他正执了手中的细瓷茶碟慢慢把玩:“姐夫才搬来几日?这南边的风习,到沾染了不少。娈童家妓,竟都全了——”
“休得胡说!”苏琴低声喝住他,心下顿生几分不安,看不出他的意思。
见姐姐动怒,苏岑便收敛了几分:“姐姐有话直说便是。”
素琴叹一口气,掏出暮锦的羊脂佩玉,递到他手边:“想你心里也明白了。人也不小了,还镇日里吊儿郎当。姐姐不会看错,配你自是不差。你倒是怎么看?”
这苏岑幼年失怙,长姐如母,自不忍拂了她的面子,于是伸手接过,也不打量便放入腰间,微笑道:“姐姐做主就是。”
苏琴便道:“此事倒也不必操之过急。等你此番回京中后,启程北上之前,行了大礼便好。我自会帮你们打点妥当。”转而又狐疑道:“方才你说娈童?却是哪里看来?”
“哦,随口胡诌的。”苏岑笑道,“既然墨方斋刚刚开张,姐夫事务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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