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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上的瓦尔登湖-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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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我现在手无寸铁!霰弹枪和其他装备都还在湖边呢。这会儿的风非常大,几乎要把我头上的棒球帽掀起来,像扔飞盘一样抛进诺阿塔克河里。虽然我的后腰上还挂着一罐防熊喷雾,可是一旦用了,强风只会把辛辣的液体刮回我的脸上,害我疼得睁不开眼。

我赤手空拳地和一头北美大灰熊狭路相逢。

它的块头非常唬人,即便四肢着地,脑袋也和我的胸口一般高。它的模样凶神恶煞,浑身布满黑棕交错的粗毛,下颌圆圆的,非常厚实,口鼻又长又黑,耳朵是两个毛茸茸的半圆形。大风不停地刮着,它身上的皮毛随风舞动,数不尽的兽毛上下左右错落交织,仿佛北极光那样变化多姿,又像在跳着什么古怪的舞蹈。

它一直低俯着脑袋,它的眼睛……

惠特尼突然从我身后的赤杨树林里钻出来。她愣了愣,立刻察觉我和大灰熊正四目相对,仿佛陷入了一场无形的角力之中。就这样,我、惠特尼和那头大灰熊都按兵不动地对峙着。

我看到了大灰熊的眼睛。尽管是第一次见到大灰熊,但我对这样的眼睛并不陌生,我在其他动物身上、在水面、在深山里都见过这样的眼睛。大自然狂野的绿眼睛永远在你身后窥探、盯梢、巡视,假如你留意了,随时都能与它对视。近距离地凝视它,你会在那儿瞥见自己的身影——那究竟是人类文明培育出的软弱与世故,还是一抹毫不逊色的狂野兽性,取决于你是否“叛逆”,是否摆脱了人类文明的深刻影响。在此之前,每每遇到那双野性的眼睛,我便忍不住移开目光,远远地逃避;但此时此刻,我只能与它久久对视,别无选择。

我并不害怕这头大灰熊。遇上这种情况,人类感受到的绝不是恐惧。我若是把这种感觉称为“恐惧”,无疑是心口不一。那一刻,我的肾上腺素猛增,几乎超过了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进入了异常亢奋的状态,每一寸皮肉都在吃力地呐喊、尖叫,耳旁仿佛响起了嗡嗡声。然而,我的脑子却出奇地冷静。

大灰熊看起来也够冷静,甚至称得上冷漠,好像对这种事情早已见怪不怪了。可我知道,它的感受一定和我一模一样,毕竟只有极少数人会涉足“北极之门”广袤的偏远荒地,对这只熊来说,遭遇人类算得上破天荒的奇闻,正如我遇到它一样。

只是,它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害怕。以前那些熊大老远看到我无不吓得扭头就跑,它为什么这么气定神闲?我又为什么不跑呢?

它不仅没跑,肥厚的屁股还砰地坐了下来,时不时地伸出舌头舔弄,好像小孩子在玩彩色纸带。它的牙像灰色的尖刺,牙床是紫红色的,上面挂着泡沫似的口水。哦,它正在用余光瞟我。

我不想死,虽然死而无憾,但我真的不想死。上帝啊,让我多活一天吧!求你了,就一天!

我曾在布鲁克斯山脉跋涉千里,脑子里不断地演绎着那一幕。我觉得这只大灰熊一直在跟着我,透过森林的缝隙窥探我,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与我相见。许多年来,它的身影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我也不清楚这究竟是为什么。也许,只是出于正常的恐惧?毕竟,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只要我在布鲁克斯山脉待得够久,总有一天会遇到熊的。可那似乎又不仅仅是恐惧,我发自内心地敬畏着大灰熊,每次提起它,我都会放低声音,小声说话。大概是因为大灰熊身上有我憧憬的一切吧:它是那么野性、强壮与自由。

这些年来,我一直渴望遇到大灰熊,回家之后也好自诩“大山之子”,向人们炫耀我在野外历险的“壮举”。可是,真正直面这只大灰熊时,我才明白自己根本没什么好吹嘘的,我感受不到一丝勇气或决心,只想落荒而逃。

我曾以为布鲁克斯山脉是我的新家,但遇到这只大灰熊后我才恍然大悟,自己不过是个外来者、一个不速之客,一个冒名顶替的骗子。我的家不在这儿,至少不像大灰熊那样天然地属于这片山脉,即使我已经改变了许多。我凝视着它的眼睛,终于意识到自己永远不可能像它那样狂野不羁。可是,在荒野待了这么久,我感觉这片土地已经占据了我的身心(哪怕只有片刻),仿佛藤蔓缠着废弃的墙壁不停往上攀,像野草在混凝土的罅隙里生根发芽,像森林重新夺回被人征用的土地。就在那一刹那,我不再是外来者,不是访客,也不是两眼一抹黑的“菜鸟”,我融进了这片大地,天衣无缝,犹如长毛象的长牙永远地留在了北极之地的永冻层中。我生命中野性的一面终于冲出来了,“他”从森林里赤裸裸地走来,带着无拘无束的原始本性和狂野的暗黑欲求。理智渐渐离开了我的脑子,在震耳欲聋的直觉面前败下阵来,我的身体到处奔涌着使不完的力量。

在返璞归真的时刻,我领悟了一个人的内心可以承载什么。我的本性既有至善的一面,也有至恶的阴影,我大可以无限放纵,残酷地去谋杀、去施暴,或是巧言令色,欺世盗名;但本性的另一面却坚定、刚毅、勇敢、果决,充满生命的活力。假如我出生在丛林之中,自幼在野外饱受“非道德'39'”的熏陶,信奉“适者生存”“残酷无情”的丛林法则,那么,我如今必定是粗野的、狂暴的、邪恶的存在。但我并不是荒野哺育出的“野孩儿”,也永远没有机会变成野人。我的确感到荒野融入了我的血液,但也只是短暂易逝的片刻,人类文明的教化很快会把我拖进有是非、有纪律、有正义的现代世界。文明对人的影响实在是根深蒂固,我永远也不可能变得像这片土地一样狂野,可我已经和隐藏在心中的“野人”混熟了,我会和他一起走下去,无论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这时,我忽然想起自己上岗前接受的“遇熊”培训,于是用尊敬的语气大喊一声“嘿,大熊。”接着缓缓举起双手,在脑袋上方轻轻挥动,身体同时斜着往后退,向背后的灌木林靠拢。在移动的过程中,我始终面朝大灰熊,没有移开目光。

我仿佛预见了事情的走向,也做足了心理准备:大灰熊朝我冲来,魁梧的身体踩得地面巨震,利爪划过一丛丛草簇。最后关头,我的眼前只有它张开的大嘴和那对狂暴、嗜杀的眼睛……

然而,我和惠特尼安然无恙地退回了湖边,那儿还静静躺着我们的装备。我拿起霰弹枪装上子弹,等待大灰熊追来。但它一直没有出现。

它饶过我了。

那一刻,我惊魂未定,只想尽快离开布鲁克斯山脉,永远不再回来。

几个小时过后,我和惠特尼估摸着那头大灰熊应该离开了吧,于是,我俩扛着剩下的装备来到河边,将独木舟充满气,开始向西划。

黑色的塑料船桨拨开冰冷清澈的水面,一块块松软的层积云在我们头顶缓缓浮动,好似一队远征的白色战船,朝着太阳奔去。阳光丝丝缕缕地渗入云层,投下大片大片的影子,笼住了山脊的曲线,让胆敢轻视险峰的背包客(如果真有那样的人)望之生畏。

悬崖上的莎草随着微风轻轻摇摆,除此之外便是恬静,北极一如既往地空旷,万籁俱寂。这个时节,大多数鸟儿已经飞到了暖和的南方,鱼儿也迁徙到了温暖的水域,蚊子大军被夜晚的寒冷冻得全军覆没。不过,北极的一切和往常一样,不时地提醒我生命的活力无处不在:三只小狼崽在河边打水仗,一只松鼠挺着大肚子在河岸边冲我们吱吱叫,一头红毛狐狸专心致志地望着我们,嘴里还叼着一只野鼠。

这趟任务主要是留意那些打野羊主意的盗猎者,所以我和惠特尼沿着国家公园西部边境一路巡逻,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小山顶。这儿的山并不陡峭,反而拥有流畅圆润的线条,与布鲁克斯山脉的大部分地方都不一样。漫山遍野的莎草波浪一般起起伏伏,潮湿的苔藓和斑驳的地衣静静生长。我和惠特尼找到了一个开阔地放眼寻找盗猎者的身影。但视野中除了驯鹿,一个人也没有。驯鹿两只成双,六只成队,二十几只聚成一小群,身后还陆陆续续地跟着几百只同伴。原来,我和惠特尼无意中目睹了驯鹿群的南迁之旅。

我们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北美驯鹿的大角霸气十足,鹿角上的茸毛简直就是上好的天鹅绒。一个个快乐的驯鹿家族井然有序地排队前进,时不时优雅地低头嚼几口冻土带的苔藓。一只幼鹿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它好奇地走到我们跟前20英尺的地方,用那双又大又亮的黑眼睛兴致勃勃地观察我和惠特尼。三只同行的驯鹿显然被我们吓到了,尾巴一下竖得老高,露出了长着白色绒毛的屁股,长腿一蹬就跑远了,非常可爱。驯鹿的奔跑、跳跃轻盈敏捷,仿佛完全不受地心引力的束缚,四蹄几乎是腾空的。

我十分羡慕北美驯鹿的生活方式,它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旅行、散步、觅食、探索荒野。一年之中,它们顺应季节的变化,有时是孤独的行者,有时组建小家庭,然后融入族群,和数千只同类浩浩荡荡地迁徙跋涉。在我看来,驯鹿的生活方式可谓独居、家居、群居的完美结合。不过,惠特尼对此颇有异议,她提醒我,驯鹿的生活里危机四伏,狼群的猎杀防不胜防,幼崽的存活率很低,还得忍受零下60华氏度的严冬酷寒,野外疯狂的蚊虫军团甚至能把它们活生生地啃成骨架。严峻的条件逼迫它们不断地迁徙,几乎整个夏天都在奔波。话虽如此,我依然对危险视若无睹,只要能活得精彩,我宁可舍弃长寿。要是能像这群驯鹿一样,在充满活力的青春之年昂着高傲的犄角立在山巅,我会毫不犹豫地用退休后的生命去交换。

我们已经到了布鲁克斯山脉的最西端,我举目远眺,只见地势越来越低缓,渐渐过渡为平坦的苔原。在夕阳的余晖下,诺阿塔克河好似流淌的黄金,炽烈地奔向地平线,缓缓地为地球的弧线镀上金边。数千年来,爱斯基摩人与印第安人就像诺阿塔克河一样,在北极的山谷间悠然漫游,却没有损害自然的一丝本色。

我常常思考气候变化、失业率和这个所谓“糟糕透顶”的世界,但我巡山的这个星期,今天,乃至这一刻,我早已不由自主地忘了所有的烦恼。让那些该死的“糟糕”下地狱去吧,在这儿,在诺阿塔克河谷,驯鹿依然成群迁徙,麝牛还在悠闲地吃草,大灰熊依然端坐在大自然的食物链顶端。看到这样的美景,我总会为人类感到骄傲——我们大可以在这里铺设道路,开发建设,就像我们在其他地方干的那样,但我们最终选择了一条更为高尚的道路,善意地克制了自己。既然我们有能力守护诺阿塔克河,是否也有能力创造其他奇迹呢?

距离我和大灰熊的不期而遇已经过去一个星期。野狼、驼鹿或者大灰熊常常把我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每当遇到危险,我总会不自觉地依靠现代文明提供的安全保障。可奇怪的是,一幕幕遇险的记忆才是吸引我一次次回到阿拉斯加的最大因素。

每当想起搭便车之旅、船夫生活和杜克大学的车居试验,我总会以苦为乐,我很高兴自己曾经遍尝艰辛,体会了孤独寂寞,我也很乐意再被大灰熊吓个半死。只有被逼到极限,我才能一窥内心的本色。

我发现,半吊子的冒险和浅尝辄止的努力根本无法赢得窥探内心的机会;随意地登上一座山,征服一条河,我的本性也不会轻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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