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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赵王张敖入狱,正是田叔、魏尚等邯郸六君子,负荆相随,一路服侍,成就了那段佳话。
但嘴上,这些人只能纷纷道:“阳信侯臣中意,想不到居然如此丧心病狂,语出不逊,其当弃市,族其三族,以儆效尤!”
落井下石可是列侯们的拿手好戏!
当初,北平文候张苍,绛候周勃下台,在其中发挥了最大作用的,就是列侯们。
对此,刘彻一点也不例外。
他站起来问道:“诸卿意见都一致吗?”
王道向前一步,复述道:“陛下问群臣,意见可一致?”
“臣等皆以为,阳信侯臣中意,丧心病狂,语出狂孛,辱及先帝,罪在不赦,臣中意当坐‘大不敬’弃市论死,其族当族!”
丞相周亚夫领着群臣拜道。
“尚书令录诏罢!”刘彻挥挥手纷纷道。
位于殿中一角,默默的记录朝仪过程的太史令司马谈,拿起笔,在其身前的一张白纸上写下一行字:六年,候中意坐大不敬,弃市,族诛。
然后将之递给身后的一个文吏,吩咐道:“拿去石渠阁,归入阳信侯一档!”
“诺!”那人点头。
一个立国二十八年的候国就此消散。
而这只会是一个开始。
当今天子今天要用四个列侯候国的尸体,来向天下宣告他的意志不可反抗,他的命令必须执行。
而殿中,廷议依然在继续。
这次是执金吾郅都站起身来。
只见郅都环视群臣,眼光若有若无的从某几个列侯身上划过,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郅都之所以得到“苍鹰”这个代号,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冷血无情,更因为他生了一双如同鹰一样的眼睛。
再加上他身上自带的“河南郡制霸者”“列侯屠戮者”等各种光环。
一些胆子小的列侯,甚至都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了。
郅都很享受现在这样的感觉。
虽然他很清楚,自己将来,十之八九,要不得好死。
他得罪的人太多,杀过的人太多。
这些敌人会随时随地的寻找任何能攻击他的东西。
总有一天,他们会成功。
但,在那之前。
“请让吾为陛下清理更多的五蠹、蛀虫吧!”每一个法家的大臣,都有着类似这样的情怀。
我可以死,但在我死前,一定要尽可能的多干掉一下五蠹,为世界大同,天下一统做出自己的贡献。
自商韩以来,历代法家政治家,都或多或少,有着类似的情怀。
而在如今,以晁错、郅都为首的法家官僚,更是将类似的情怀攀至顶点。
带着这样的情怀,郅都将他的每一天的工作,都视为自己最后一天的工作。
他拍拍手掌。
一个年轻的官员,带着几个随从,抬着一个箱子,走进殿中。
郅都将箱子打开,里面堆满了文书档案。
“臣执金吾都,启奏陛下,臣都奉命,稽查下相候臣冷慎、高陵候臣王行谋逆案,经查,贼臣下相候冷慎,高陵候王行,无人臣之德,怨望朝廷,诅咒君上,屡有不轨之行为。吴逆刘濞起兵之时,贼臣二人,弹冠相庆,欲自函谷起兵接应,幸赖先帝之福,逆贼所为,不能得逞,但此后,此两逆贼虽有收敛,但却依旧死心不改,于封国暗蓄兵甲,图谋作乱,可谓罪大恶极!”郅都指着那口打开的箱子说道:“此箱之中,皆为此二贼之罪证、口供与供状,贼臣二人,皆供认不讳!”
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群臣闻言,都不需要想,更不需要去查验证据。
谋反,阴谋叛乱,这是汉室群臣所不能接受的底线。
因为,假如谋反成功了,那这两货居然不带大家一起玩,简直无耻至极。
而假如谋反失败了,他们去死,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于是,列侯们纷纷议论着道:“贼臣慎、行等,阴谋叛乱,罪大恶极,当按律当傑,其族当诛,其先祖下相壮候耳、高陵圉候周,当迁出安陵,择地埋葬,以示汉贼不两立!”
刘彻听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眼前的事情,让刘彻原本还担心的心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
就这帮卖起队友,坑起同伴毫不手软,且雷厉风行的家伙,不可能也不会有阻碍他的政策推行的决心与毅力。
当然,这个时候,就需要刘彻站出来,显示一下自己这个天子心胸豁达,爱人以仁的风范了。
“贼臣慎、行,谋逆,罪在不赦,腰斩弃市,族其族,至于下相壮候耳、高陵圉候周,此二臣,皆功臣也,子孙不肖,奈何祸及先人?朕甚不取之,其皆就陪安陵,有司四时祭祀如故!”
“陛下怀仁握德,臣等愚昧,不能及也,愿奉诏!”群臣立刻纷纷拜倒,对当今天子的慈悲,真是大为崇拜。大家纷纷表示,能被这样一位仁德的君父领导、统治,真是太幸福了。
刘彻摆摆手,道:“接着议舞阳侯市人子它广非市人子案吧……”
这句话虽然有些绕口,但却是实情,没有办法,老樊家就是犯下了一个这样的罪名。
“诺!臣谨奉诏!”因为樊市人犯下的这个事情,在理论上是要归宗正来处置的。
所以,宗正刘礼闻言立刻就站起来,对着刘彻躬身道:“启奏陛下,经老臣与执金吾、廷尉的联合调查,现已查明:舞阳侯樊市人,确有隐疾,不能生育,其子它广,当非市人子,舞阳侯臣市人,犯欺君之罪,按律当腰斩,其子它广,当处流刑,发配三千里!”
刘礼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站出来道:“启奏陛下,臣以为,舞阳侯臣市人,虽然犯法,但请陛下念在其无有恶意,且迫不得已的份上,从轻发落!”
这个人,刘彻连看都不需要看,就知道,他是颜异。
颜异的声音,刘彻太熟悉了。
有人带头,而且是天子心腹颜异,立刻就有人跟着跳出来附和了。
坦白说,舞阳侯樊市人这样的案子,在汉室历史上,不是一个两个类似的情况。
翻开史书档案,很清晰的就能看到,在过去几十年,因无后绝嗣的列侯,多达十数家。
绝嗣无后,封国废除,是汉室列侯最害怕和最担心的事情。
为了避免类似的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有这方面隐忧的列侯,常常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招都能使。
譬如说,平阳侯曹氏家族,连续三代单传。
为了避免悲剧发生,刘彻就听说曹家的男人,十一二岁就开始被鼓励与女人那啥了……
像樊市人这样借鸡生蛋的列侯有许多许多。
最典型的当属现在就在这殿内的复阳候陈嘉了。
这是个弥天大盗。
他的儿子陈始根本就不是他亲生的,而是跟人掉包来的,准确的说,陈嘉当年好不容易在女人身上开了花,结果生下了个女儿……
逼不得已的陈嘉就只好派心腹去民间找了个男婴,将之神不知鬼不觉的掉包了。
看上去好像是琼瑶剧的剧情。
但结局却一点都不好笑。
等陈嘉死了,他儿子陈始也死了,这个事情才被人踢爆,结果是他的孙子倒霉……
其实说老实话,刘彻对这些可怜人,挺同情的。
一般来说,只要这些人不自己作死,刘彻不会处置他们。
毕竟,养子也算子。
只是类似的行为,不提倡不鼓励罢了。
而樊市人是自己作死,怪不得刘彻。
谁叫他脑子不清楚,自己屁股下面一堆翔,还傻乎乎的跑去跟人串联。
李时珍就说过:唯脑残无药可医。
但是……
俗话说的好,一个合格的统治者,要学会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用中国的话说就是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事乃和。
一味的高压、强硬,不给人活路的统治者,迟早别人也不会给他活路。
所以,很显然,这颜异是刘彻的托。
而且,刘彻不止安排了一个托。
汲黯马上就跳出来驳斥道:“汉家法,高皇帝、太宗、先帝所立也,法未废止,不容辩驳,臣以为,舞阳侯市人,当按律处置,其子它广,念其年幼,可从轻发落……”
汲黯说的非常有道理,很符合目前汉室贵族大臣的价值观。
一时间,支持者也非常多。
但,假如仔细观察的话,除了刚刚说过话的宗正刘礼外,其他九卿,各自都坐在原地,没动一下子嘴皮子。
这只是一场秀,给天子做铺垫的秀。
终于,刘彻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再演下去,今天就别想在日落前搞定朝会了。
于是,他站起来,挥挥手道:“诸卿不必再争执了,朕意已决!”
于是,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群臣纷纷伏地,聆听圣裁。
“舞阳侯市人,欺君罔上,罪在不赦,念其无有恶意,乃为祖宗香火计,从轻发落,处以死罪,但许其以爵赎罪。其子它广,虽非市人子,但念在其年幼无知,完为庶人,舞阳侯市人,若从死,有司可自舞阳武候后人中,择其良善者,续其舞阳候国!”
板子抽完了,当然就是施恩了。
这个恩应该怎么施才能让人知道这是恩呢?
当然要从列侯勋贵们最关心也最关注的封国延续上做文章了。
而刘氏也是玩弄“存亡续断”这面大旗的高手,历代天子,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择机选择一个已经断绝传承的候国,从其支脉中选择一个人来继续其先祖的光荣。
樊市人就是这样制度的产物。
最典型的,还得属瓒候候国的击鼓传花的戏码。
从萧何之后,瓒候的位子上,已经换了三个世代的传承了。
连侯爵的名称都已经变成了筑阳候。
只能说,城里人太会玩了!
但瓒候因其特殊地位,可以肯定,只要老萧家没有脑残的玩出乱仑之类的不可接受的行为,类似这样今天老大家承袭,明天老二家继续的戏码,还将不断上演,直至刘家的江山终结哪一天。
“兴灭国,继绝世,此圣王之所训也。当今天下,列侯士大夫,或因其疾,或因其锢,常所未得传承,自高皇帝以来,至今已有费、肥如、鲁、等十数功臣无后绝嗣,朕甚痛惜之,倘忠臣无得香火血食祭祀,谁人可为社稷效死?此朕甚所不取也!其令:自诏下之日起,许天下列侯、勋臣,如无后嗣者,自昆仲处继子一人为其后嗣,以传忠臣之血脉!”
刘彻话音刚落,满殿大臣顿时就发出了一声整齐的巨大的欢呼声:“陛下圣明,陛下圣裁,臣等感恩不尽!”
尤其是那些血脉传续已经极为危险的列侯们,更是在这一刻,全身心的,彻底的愿意无条件的效忠刘彻了。
因为,刘彻的这道全新的诏令,将使得他们从此免于绝嗣的危机,死后不至于无颜面见列祖列宗,只能以发覆面。
尤其是复阳候陈嘉,更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他马上就想起了那个自己遗落在民间的女儿,这些年,他虽然命人有所照顾,但却从未见过一面。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如今,有了这个天子诏书,那他就可以寻回自己的女儿了。
汉室律法规定,女性虽然不得继承爵位,但享用继承财产的权力。
而其他没有绝嗣危机的列侯,对这个诏书也非常欢迎。
谁能保证自己的血脉能永远延续下去呢?
过去数十年,那些绝嗣的列侯家族的悲惨下场和下葬时的可怜处境,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