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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读资治通鉴-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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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岳在位不到两年,就生病去世了。国赖长君,司马家的长君偏偏命都不长。庾氏兄弟想调回头来立司马衍的儿子继位,何充站出来说话,主张立司马岳的儿子。庾家兄弟已经转移了帝系,这会儿又想把删除的文件还原,这样“把持”的痕迹实在重了,况且司马岳在临死之前首肯了何充的主张,再拿先帝说事已然不管用了。

    何充和司马岳的皇后褚氏、褚后的父亲褚裒(pou)结成统一战线,庾氏兄弟遂有边缘化之虞。

    庾冰庾翼先后也死了,庾翼想让自己的儿子继续把持长江上游诸州郡的军政大权,但是花无百日红,庾家凋谢已成定势。庾氏兄弟对内想改革,对外想振作,但不为整个朝廷所理解和支持,这其中恐怕也有他们庾家欲以战功巩固权势的私心。褚氏懦弱,后来在晋室勃然崛起的是桓温。桓温对庾氏兄弟心里的小九九揣摩得很准很到位,庾氏想做的事他部分做到了。

第31章 粗鄙的暴力() 
康皇帝建元元年(公元343年)

    春,二月,高句丽王钊遣其弟称臣入朝于燕,贡珍异以千数。燕王皝乃还其父尸,犹留其母为质。

    宇文逸豆归遣其相莫浅浑将兵击燕;诸将争欲击之,燕王皝不许。莫浅浑以为皝畏之,酣饮纵猎,不复设备。皝使慕容翰出击之,莫浅浑大败,仅以身免,尽俘其众。

    慕容皝打败段辽,小胜石虎——对石虎的胜利虽然不是决定『性』的,但是小组积分是有的,最起码巩固了自己的地位。他哥哥慕容翰从段辽那里逃到更北边的宇文部落,这哥们儿看到慕容皝地位不可动摇了,或者是思乡心切,居然又从宇文部逃回了慕容部。

    慕容翰建议慕容皝进攻宇文部,宇文部的头领叫宇文逸豆归,慕容翰曾在这里避难,了解了人家的虚实,慕容翰为了讨好弟弟慕容皝,不惜拿恩人作为礼物。

    慕容翰还建议,在进攻宇文部之前,最好搂草打兔子,顺手把高句丽干一下,免得他们在后面乘虚而入。慕容皝皆然之。

    游牧民族是全民皆兵,机动『性』高,在地广人稀的北方,谁要彻底消灭谁都很困难,一般只要把对方打散了,就算胜利,不像农业社会,必须攻占了对方有象征意义的城市才算胜利。慕容皝把高句丽打散了,但觉得光这样不行啊,于是把高句丽国王老爹的尸体从坟墓里挖出来,把人家母亲也抓起来,一死一活作为人质,这样守株待兔,让高句丽彻底屈服。

    对高句丽和宇文部的战争,慕容皝皆取得胜利,慕容翰在战斗中英勇负伤,回来以后,伤势渐好,于是骑马奔驰了一番,意思是活动一下筋骨,燕王慕容皝警惕『性』蛮高,监视摄像头一直安装在慕容翰左右,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慕容皝“雅好文学”,当然熟知前朝故事,于是学习曹『操』好榜样,只要是对反复之人,即使于我有功也照杀不误,要不怎么能培养出“一贯忠诚”的浩然正气?于是下令赐死哥哥。

    伟人曾说过,没有文化的军队是不能打胜仗的。其实没有文化的军队甚至野蛮流氓的军队在一定时期是很有战斗力的,也是可以打胜仗的。像慕容皝,只要豁出来,自己老爹也可能被人家挖出来,就可以制伏不臣。

    黑社会暴力集团也是有秩序、有管理的,甚至有自己理念和价值的。

    石虎失败以后,开始聚精会神抓内部建设,洛阳、长安、襄国、邺城,魏晋以来凡是皇帝住过的地方,他都要大修宫殿,他可能有个朴素的想法,就是要把宫殿修得超越前任,就可以证明自己功迈前朝;另外一个就是大搞家庭基本建设,收罗民间美女三万余人,为此『逼』死了其中三千多人的老公,也许是这个原因才导致他大营四都吧——女人导致房地产刚需,看来自古有之啊。

    石虎还大力提倡有“胡羯”特『色』的文化娱乐活动,那就是游猎。石虎后来吃得超级肥胖,因为脂肪和蛋白质在那个时代是稀缺资源,所以吃成熊胖是那个时代和现在某些地方(比如我们东北方的邻居)人君迥然不同于臣民的重要标志,石虎胖到骑不了马,他要出猎就得坐在专门为他制造的“悍马”上,大概是一种用数匹马驮着的担架。他把汉人的农田成片成片地设为狩猎开发区,出台“犯兽法”,这下“猎管们”高兴了,又是拆迁,又是抓人,以犯兽罪处死的有百余人。当然,他也得弄点公共工程,不能把财政全用在个人消费上,他要在黄河上来个“一桥飞架南北”,“用功五百余万而桥不成,虎怒,斩匠而罢”。这可能是中国在黄河上架桥的最早记载。

    个人高消费,行政高成本,国家投资高付出没回报,要是在今天,这样的『政府』肯定要有麻烦,甚至要完蛋。但是石虎给自己的定位是黑社会,只要有军队能抢劫就行。有一次石虎看到自己的儿子石宣“乘大辂,羽葆华盖,建天子旌旗”,带着戎卒十八万行进,他和后宫升陵霄观望之,大声笑曰:“我家父子如是,自非天崩地陷,当复何愁!但抱子弄孙,日为乐耳。”

    相信不少人翻史到此,肯定会气结于胸!可是想想石虎不过把帝王们皆有的心理剖白而已,这等于现在的人自曝行业“潜规则”。所以石虎还算是“光明磊落”,我们喟叹一声也就算了。

    最近读了一下韩毓海的《五百年来谁著史》,这位北大教授应该安排到真理部工作,他的观点在此不讨论了。他在书中说到魏晋,说是五胡少数民族起义摧毁了封建士族阶层。粗鄙的暴力固然摧毁了精致的腐朽,但这个粗鄙的东西绝对不是好东西,不比腐朽更好,甚至更坏,因为任何粗鄙的暴力最后都会在民脂民膏的滋养下逐步精致腐败起来。

第32章 一封信() 
康皇帝建元元年(公元343年)

    殷羡为长沙相,在郡贪残,庾冰与翼书属之。翼报曰:“殷君骄豪,亦似由有佳儿,弟故小令物情容之。大较江东之政,以妪煦豪强,常为民蠹;时有行法,辄施之寒劣。如往年偷石头仓米一百万斛,皆是豪将辈,而直杀仓督监以塞责。山遐为余姚长,为官出豪强所藏二千户,而众共驱之,令遐不得安席。虽皆前宰之惛谬,江东事去,实此之由。兄弟不幸,横陷此中,自不能拔足于风尘之外,当共明目而治之。荆州所统二十余郡,唯长沙最恶;恶而不黜,与杀督监者复何异邪!”遐,简之子也。

    高干子弟最愿意生活在哪个朝代?答案应该就是魏晋。因为圈子小,所以不管谁家的子弟,只要稍有出息,很快就有名声,如果再会清谈“养名”,尽管年纪轻轻,尚无行政经验,但是就有所谓名望了。有了名望,高官任做,骏马任骑,在其他时代要竞争上岗,而在魏晋,不是你竞岗位,是岗位竞你。

    殷浩、桓温是官几代,都不好细察了,在后王导时代,他们都是以“才名冠世”,是朝廷寄予希望的政治新星。朝廷屡次征召殷浩,殷浩不出,时人感慨:“深源(殷浩的字)不起,当如苍生何!”庾翼更看中桓温一些,对殷浩、杜乂等,认为“此辈宜束之高阁,俟天下太平,然后徐议其任耳”。

    殷浩名高,以后我们再聊他,今天先聊聊他爹。

    殷浩的爹殷羡名气也不小,这老哥有两件事也算青史留名:其一,元帝司马睿给儿子办百岁酒,殷羡诚惶诚恐地说:“皇上生儿子,我们又是升官又有酒喝,无功受禄,真是不好意思。”司马睿倒也不缺幽默感:“这事儿你没功劳最好,有功劳那就麻烦了。”其二,殷羡出任豫州,建康好多人托他带信照顾关系,这老哥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把信全部扔到水里。殷羡字洪乔,所以有成语叫“付诸洪乔”。

    殷羡任长沙相,“在郡贪残”。贪官也分层次:只是按照潜规则收钱,逢年过节下级敬贡自己笑纳,并不办具体事,表面上似乎也没损害哪个人的利益,这算是好贪官;还有的是给钱办事,送钱升官,钱到付“货”,“货”款两清,这是很有职业精神的贪官;还有一种是看中什么,就要想办法捞到自己腰包里,不惜损害具体的人,这已经有掠夺的意思了。贪残者,就是属于最后者。

    当时庾翼是殷羡的上司,要查处他,庾冰在中央主持工作,写信给庾翼,希望能看在殷浩的分儿上,从轻发落。庾翼给庾冰回了一封信,这封信有一定信息量。时间一久,很多文本已经是没有“体温”的了,后人很难通过这些文本感受到当时的生活气息,而有些书笺信函,因为是私人之间的交往,不必要板着脸说套话,这些文本让我们感觉有“体温”。

    庾翼说:“殷羡很贪,但是我已经打算看在殷浩的分儿上,尽量宽容他了。”(殷君骄豪,亦似由有佳儿,弟故小令物情容之。)殷浩的名声之大以至于此。

    庾翼笔锋一转,和自己的兄弟讨论起了当时的政治生态:“我们整体看江东这些年的政策举措,都是讨好豪强,损害底层老百姓;虽然也经常纠正政风,但最后处理的都是小苍蝇,比如以前盗窃国家储备粮库的一百万石粮食,这都是将军们干的,最后只是杀了几个仓库管理员就算了结了。山遐担任余姚县令时,打击豪强,结果被大家起哄驱逐,闹得寝食不安……这些都是以前王导主政是非不分造成的,我们的政治烂到今天的份儿上,根源全在这里啊。”

    庾翼接着感慨:“我们兄弟不幸,横陷在官场的烂泥里,虽然不能拔足于风尘之外,但是也要有一点点是非观。”所以他表示:“荆州所统二十余郡,唯长沙殷羡最恶,恶而不黜,不处理殷羡,我们和那帮只打苍蝇不敢碰老虎的鸟人岂不是一样的!”

    不知道庾翼后来怎么“黜”殷羡的,是就地免职,异地做官,还是收拾宦囊回家做团团富家翁?反正杀仓官的刀一般不会杀到殷羡头上。

    体制内从来不缺清醒的人,也不乏明白的人,但更多的是无奈的人。官官相护的基因,在体制内复制能力非常之强,官场生态决定做官员心态,权力人格会把人改造得非常彻底,制度影响更比教育训练重要得多。

    很多政治人物其实对现实的认识比我们还深刻,他什么都知道,他有官场内部的信息渠道。如果石虎治下是粗鄙的暴力,那么在江左就是精致的腐朽,像一潭臭稀泥一样,没有人可以洁身自好,更没有人可以展开拳脚,有所作为。一个国家,一个团队,上品是制度化,法治化,中品是有良好作风,也就是讲政治、讲正气,而这必须是开创者个人有意倡导、身体力行,把个人的风格深深浸入组织肌体,虽然这种作风会随着时间衰减,但或有机会亦可中兴,至于下品,没有最烂,只有更烂,只有你想不到,没有烂人做不到。普遍的人『性』是好逸恶劳的,贪婪自私的,一旦这种侵略『性』、残暴『性』没有牢笼,黑暗就会永远超过我们对黑暗的想象。

    东晋的政治一开始就坠入下品,外有强敌,本来是组织自我磨砺的一种机会,正可以通过对敌竞争和艰苦奋斗淘汰腐烂的那一部分,但事实证明那是不可能的。一个组织内部,凡是有作为的人,要么变成叛徒,要么牢『骚』满腹,这肯定是有问题的。像庾翼这样的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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