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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番眼力和屏气凝神的功夫;是这么炼就出来的啊……”
“想我方才铳上手;就恨不得当作锤棍抡打出去……”
“到现在;也只能用下喇叭铳这种粗实家伙……”
这位老牛总算在军中找到自身价值和定位;又有意气相投的合眼人士之后;似乎是骨子里暗藏自来熟的话痨属性;也一点点随着日常慢慢显露了出来。
“回来了……”
突然一副懒洋洋摸样的权六跳了起来;
天边远处的尘烟翻滚;用少数配发的咫尺镜看过去;却是派出去索敌的骑兵队;有些狼狈的倒奔而归。
只是他们一边策马狂奔;一边还用缩短版的马铳和手铳;时不时在马背上向后射击着;
随后车阵之中;也感觉到了某种尘土扑扑而下的震感;至少不是这么几十骑;可以制造出来的动静。
就像是突然抵达了一个临界点;黑压压的敌人像是潮水一般的用过天地之间的分界;在尘土飞扬中将那些葱绿野草斑驳;染上了一层黄蒙蒙的颜色。
见到大批敌人来袭;张宪倒是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随后咻的一声;一只烟花号炮;带着某种尖锐的呼啸声;在空中冉冉升起。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徐州城中;再次迎来了战火中的日常。
“又是豆薯……”
“吃的肚子都是酸水了……”
蔡元长默默听着周边人的嘟囔和抱怨;木不作声的领走自己的一份。
小瓦盆里盛着一块粗的可以打磨牙齿的杂麸饼子;一大勺子豆粕糊糊浇在上面;这就是一天两顿正餐的最多内容。作为基层杂佐的福利;他可以多拿一颗连皮烤熟的红薯。
但至少他还可以吃到于的;其他大多人就只有两勺豆粕、野菜、树叶和不知名添加物煮的糊糊;权作果腹;如果能够在其中吃到类似老鼠尾巴之类的残留物;那还真是一种不知肉味式的幸运了。
随着北兵的入援之中;徐州州城中的供给也迅速变得紧巴巴起来;连带专供逃到城中避难的流民;那十几处粥棚;也被撤掉了;他们更是以同赴国难;报效朝廷的因由;大肆搜掠民家私藏的粮食物资。
而且;相比多少有所忌讳和底线的本地出身的军伍;这些北兵做起类似事情来;可没有什么乡梓情分可言;只需风闻之言就频频的纵兵闯入百姓家中;翻箱倒柜挖地三尺想法子巴拉出;一条条一只只被拼命藏起来的风鸡、咸鱼什么的;甚至哪怕是一把带有霉味的豆子;或是虫蛀过的大麦也不放过;然后在被教训的!鼻青脸肿;或是打的头破血流的主人家;各种哭天喊地;暗自抹泪中;乃至苦苦哀求中;扬长而去。
然后为了填饱肚子;他们不得不接受守军的支派;聚集壮年男女;到城墙下去从事危险而艰苦的劳役。曾几何时;作为青徐镇七州之中;最有优越感的彭城士民;又何尝吃过这种苦头的。
如此滥用民力虚耗人心;长此下去;就算是能够熬过这段艰难岁月;彭城当地偏安于乱世一隅;长达上百年数十载;好容易积累下来的人文和传统;也烟消云散了。
而蔡元长个人的遭遇;不过是其中小小的一角缩影;满腹经纶;能言善道又怎么样;文风鼎盛;卓有成就又当如何;兵火来临之后还不是照样要流落街头;被刀枪胁迫着去做这个九死一生的艰难劳役。
而对蔡元长来说;这点东西没油没盐的吃下去;不需要过多久;就可以听到自己肠胃咕噜噜的抗议声了;他不得不把腰带有紧了紧;用勒紧的压迫感;暂时压过了饥肠辘辘的肠胃;空转的烧灼闹心感。
他在小院里的藤架上于叶子里;还藏有几根于掉而没被发现的瓜瓤;用井水泡一泡;撕开来也是些许菜肴。身陷囹圄的那些日子;让他很快学会如在艰难困顿之中;用各种苦中作乐的方法来开解自己;不至于因为现实的残酷玉蹉跎;而变得像大多数人一般麻木如行尸走肉;或是自暴自弃的了无生趣做那求死之举……
突然他身体晃了下好容易才稳住;手中的食盆却被人狠撞了下;掉在地上打翻了一滩。却是他想心思太过投入;没留意迎面奔走而过的一队士兵;他们横冲直撞的身影;顿时在这些等待吃食;或是进食的人群中;掀起一阵鸡飞狗跳的骚乱和惨叫声。
而蔡元长正是其中最后一个受害者。而始作俑者已经扯着他的衣襟发作起来。
“好狗不挡道……”
对方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好歹在同伴的拉扯下;才放弃了停下脚步和他这个绊脚石;好好理论一番的打算。
蔡元长顿了顿;才在他们留下的尘土中;将自己打翻的瓦盆捡起来;起码饼子就算弄脏了;还给踩了几脚;但刮一刮还是可以将就吃的。
至于豆糊糊;那就无法可想了;已经变成膏泥一般的灰黑色;然后被好几个人抢先刮起来吃掉了。
最后还是那名相熟的火头;看不过去将刷过煮豆锅子的浑水;滚一滚舀了几勺给他;算是某种补偿把。当他开始考虑;将饼子横着浸还是竖着浸;吃起来比较软的时候。
忽然一阵沉闷的震响;城墙的方向突然卷扬起大片尘烟;遮天蔽日的喧嚣直上;几乎挡盖住了小半个天空;连日头偷过来也暂时变得一片昏黄斑驳;就像是提前进入了旁晚。
“郭城破了……”
“南佬杀进来了……”
随着一片呼啸而来的哭喊声;那些方才冲过去的士兵;用更快的速度;向着他的方向有冲了回来;而跟在他们后面是更多的守军。
只是他们都灰头土脸垂头丧气;惊慌失措的到拖着旗仗;一边还在不停地丢下手中的兵器铠甲等负累;好似有什么穷凶恶级的可怕事物;恶狠狠的追咬在屁股后面。
号角声中;来自内城的另一只衣甲鲜明的军队;整好以暇的冲过街道;像一道厚重的堤岸般;迎面撞上这些逃兵涌流;顿时将他们来了下来;这些生力军一边用手中的武器狠狠抽打砍杀着;一边叫骂着
“你们这些杀坯……”
“指挥夹尾逃的狗才……”
“不要跑……”
“临阵脱逃者死……”
“是个爷们;就掉头回去……”
“你想把留给那些南佬吗;。”
好说歹说;又砍杀了几十个冥顽不灵之辈后;这股相互回合的涌流;才重新向着城墙方向而去。
蔡元长这些路人;也不由分说的被裹挟了进去;连他也被塞了一根柴堆上抽出来的短木棍;才不至于“赤手空拳”的去迎敌。
…
第三百一十二章 淮北纷纷五
作为攻打车阵之前的插曲;北朝的宁朔将军;卞军右厢马军讨击使;“黄粱骑”统将萧怀丹;正冷着脸看着;那些垂头丧气正在遭受鞭刑的部下;
这些反手跪坐在地的骑兵官;上半身的衣甲被剥个精光。任由马鬃和牛皮混编的多稍鞭子;随着猎猎声在他们的脊背上;抽打出条条皮开肉绽的血痕来。
而他们只是咬牙坚忍;甚至哼都未敢大声哼出来;直到脱力或是失去知觉;扑倒在地上才得作罢;但是萧怀丹仍旧有些不满意。
他的祖上算是是归化的奚人后裔;自从乾元年间再度兴起的契丹大八部联盟;被名将李光弼击灭于回河之畔;仅余少数残余北窜入渤海故地后;开唐以来一只伴随着草原一隅的地方小强——契丹;就彻底烟消云散成了某种历史名词。
而相对顺服王化而接受了现实的奚人;则逐渐取代了契丹人的位置;成了松模都督府下的主要游牧部族成分;而随着其中述律部的崛起和逐步汉化进程;所有的奚人不论贵贱贫庶;也都有了一个基本的汉姓——萧。
作为羁縻属的代价和归化部族的义务;他们每年都要提供一定比例的牲畜、战马和健儿;充入军中远戍边地;因此松模都督府的奚人;也成为了北境边地骑兵的来源之一。
而萧怀丹的曾祖辈;就是出自松州城傍之一的柳林部;然后在防戍云中道的过程中;开始在军中发迹;最终蒙上官赏识和保媒;取了当地守臣家族的女子;而成为北朝最常见的一个将门家世。
而乙未之乱和后来的永嘉大进军;西军东进的大事件;同样也改变了这些边军将门子弟的命运;他们有的顺时而动出为一方封镇而传袭数世;有的则在中原腹地落地生根;变成新兴的军勋贵家之一。
三代具为骑将的萧怀丹;就显然属于后者;只是他们宣誓的效忠对象;已经从明堂之中高居大位的李唐天子;便成了那位站在朝堂上号令天下的大摄政而已。
虽然。已经惩罚了执行不力的部下;但还是要继续面对现状。
而对于萧怀丹这种骑将来说;这种全数是火器还有车队伴行;而随时可以结阵的部队;可谓是他所面之敌中;颇为麻烦和棘手的类型了。
虽然作为契丹近种的奚人;也有高车为居帐;且牧且走;遇敌则垒的遗风;但是显然国人用的车阵和游牧民那种简陋的东西;不可同日而语。
若是传统躲在阵后的弓弩手;还可以分作队列和批次;慢慢试探和骚扰;逐步消耗去偕行箭矢和气力;或是用驰射和放火惊扰不安;拖得对方精疲力竭或是迟钝懈怠;再做强势破阵或是诱敌分割聚歼的打算;
但是这些火器就不一样了;基本打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如同三月的绵绵春雨;令人心烦而纠缠不清。
就像是拿了长杆去捅一个蜂巢;而且是那种叮人一口肿痛三分的毒蜂;稍有不慎就是全力而出叮得满身包;被纠缠住叮的多了;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
他将手上较为精锐的六个骑兵都;都派上去轮番攻打袭扰的后果是;虽然六都人马各自损伤不一;但是都不同程度的出现了些许畏难和烦恼的情绪。
这在自认为都畿屏藩而心气颇高的卞军之中;可是不多见的情形。
作为西军留下的渊源之一;“黄粱骑”的军官主要是当年护送承光帝;入主洛都的西军马队之后;以家门渊源沿袭马战技艺;而士卒则普遍选自延边之地;擅长弓马的精于健儿;再配备与国朝的健马和甲兵的当雄之军。
这还只是一只先头;不知道可能尾随而来的大队本阵;又会有多难缠的。
结果;负责阻击和扰敌的最后一队;居然疲怠失察到;让人给追摄着尾巴找回来;居然胆大包天的在驻留步队中;乘机放火和扰乱一番;若是不是安排警哨机敏;步队也算训练有素;估计损失也会不小的;
而且这几十骑的马力甚为不错;就算骑队发狠出了死力追;也只是堪堪咬住他们而已;然后还被对方用火器;抽冷子打下马来十几骑;然后在步队的掩护下堪堪逃进车阵……
因此;既然被察觉了藏身和驻留的行迹;那就没有必要在藏着捏着;全力以赴以对优势吃下这一股孤军再说。他同样也需要用这些敌人的覆亡;来重树信念和士气。
作为一员资深骑将;疾风烈火式的果决和对自身实力对比的判断;还是有的。野战之中的守势终究是有极限的;一倍两倍不行;我就用数倍之势如何。
随着他最终令下;一拨拨的骑兵狂潮;霎那间从四面八方淹没了车阵。
半个时辰之后;车阵前就用人和马的尸体;堆起了一处处不规整的斜坡;而后续的骑兵;则顺着这些垫脚;直接跨越过车墙的妨碍;将惨烈的战斗推进到车阵之内。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车阵之后;犹有另一重稀疏的车阵;失去了冲击力的骑兵;在近战中所具有的也不过是高度的优势;因此这些沦陷了外围的守兵;仍旧在掩护着
但是随着越来越多下马进入车阵内的骑兵;结队而战缓步推进;在绝对数量的劣势下的守方;也变